第6章
喜欢沈谒的第二年，她跟沈谒吵过一架。
晚八点，她带气从沈谒别墅离开，在回沈家的路上被坏人强行带上车。
九点，沈谒去电沈一折，在得知她没有回家后让人找她。
酒吧里，沈谒被对方戴着的拳刺划伤了眼，对方坐牢，沈谒却自此留下病根，在黑暗中几乎不可视物。
扶着楼梯爬到十五层，柏林揉了揉被自己搓红的眼，推开虚掩着的门：“小叔叔，你……”
话没说完，柏林眨动的鹿眼慢慢上掀了一毫。
意想中的停电和茫然无措的沈谒都没有，套房里依然是一派明亮，只是客厅里的人从沈谒换成了傅现菱。
傅现菱穿着丝绸吊带长裙，妆容精致，手里挽着浴袍，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为了今天准备好的。
看到柏林，她眯了眯眼，食指捋起鬓发挂到耳后，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找沈谒吗？”
晕黄色的玄关灯打下来，柏林握着门把手，抿了抿唇，不顾后果地嘭一声把门关上。
沈谒钱多得没处花，门坏了那也是记在他头上——
赔的让他破产最好了！
柏林气愤地顺着漆黑的来路下楼，到十四楼，只下了一级台阶，柏林驻足。
长久长久的寂静后，一滴水掉落在鞋尖。
随即，是第二滴，第三滴。
柏林伸手去接，然后慢慢捂上了双眼，一跺脚。
“沈谒你这个——”
“轰隆——”
脏话戛然而止，柏林惨淡的脸上浮上一层霜白，迅速捂紧了耳朵坐在台阶上。
把外套的帽子扯上来，她伸手摸向身侧，扑了个空。
耳机和手机都在包里。
认知到这件事，柏林一怔，手探向外套的口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隔绝声音，只摸出了一张陆欢在她下车前递过来的房卡。
8层H16间。
咬着下唇，柏林捂着耳朵站起来，才伸脚，比刚才更猛烈地雷声在她身后炸响。
柏林煞白着脸把头埋进了腿间。
回忆汹涌而来。
每一个人每一句话，都在那个雷光照亮的灵堂里，告知她父亲过世的事实。
*
一楼，经理在给每个客人道歉并通知恢复电源的时间。
冲着对讲机询问首先应该恢复的电梯怎么还没动静，他走进大堂，前台的两个女接待忽然双颊粉红，春心荡漾地叫了一声：“沈总好。”
他抬头看过去，沈谒举着打开手电筒的手机，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素来冷漠的脸上乌云密布。
看到他手里的包，沈谒走过来，“柏林呢？”
把包交还给他，经理看着他把那副挂出来的耳机拿到手心里，道：“孟小姐刚刚停电之后就从左侧紧急通道很着急的上了楼，应该是怕黑提前回了房间。我正准备恢复供电后，就把包拿上去还给她。”
听到“怕黑”两个字，沈谒目光轻顿，室外突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大响，酒店大堂骤然明亮。
经理倒不怕雷，还打算开个玩笑感叹一下这三月的破天气，结果刚笑，他瞟到了沈谒脸上的凝重。
“她的房间号是多少？”
经理惊愣了一晌，看向前台。
女接待扫向电脑：“8层H16。”
话落，沈谒已经不在了原地，而左侧安全通道没被关上的门，正随着风缓缓移动。
“你说沈总和孟小姐什么关系？”
安静里，姓李的女接待忽然发问。
经理以为是问自己，结果女接待身边的王接待答了话。
“还能什么关系，沈总从早上一直在等孟小姐，打见到孟小姐之后，沈总眼睛就再没落到过别人身上——你看到沈总刚才那个眼神了么，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若城大佬里最金贵最性感也最冷情的男人，竟然真的不是个gay。”
李接待惋惜：“怎么不是我呢？”
完了又说：“其实想想早就有端倪了，之前沈总接受访谈的花絮里，不是跳过了一个现在有没有女朋友的问题么？大家那时候都觉得是为了傅现菱避嫌，现在想想，要是没有直说就是，干嘛跳过。”
“因为孟小姐不愿意让人知道呗。”王接待根据亲眼所见做出了解答，随即想起来：“啊，说起来傅现菱早上也入住了酒店，刚才停电之前好像才刚刚回来，她好像住在十三层，就沈总下一层？”
李接待和她对视，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工作。
*
天气恶化的速度比预料更快，蹲在十一层的楼道里，柏林把外套扣到了最后一粒扣子，贝雷帽扯到了最低，严丝合缝捂在耳朵上的手心里渗满了冷汗。
可饶是这样，雷声也没有被完全隔绝。
柏林怕雷，是从父亲去世那年留下的心理创伤。
十三岁那年的秋天，她去参加国外看首映，临行前孟父来送她，还约好了回来一起吃火锅分享见闻，要给孟父看她拿到的电影主创签名，结果一星期后她回到国内，就只有沈家的人站在机场外。
沈家大哥沈谨当年十八岁，一脸憔悴地开着车来接她。她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了灵堂门口，沈谨才在她的猜测里，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恍惚地被沈谨带进灵堂，沈奶奶坐在一边，招手让她过去。
那天的雨不大，雷声也比现在轻。
但她就是很害怕——
怕随着雷声一起到达的噩耗，还有那被雷光照亮的灵牌。
“轰隆——”
又一声滚滚不息的雷声。
柏林瑟缩在角落里，紧闭的双眼下滑落一大滴泪珠。
“沈谒……”
不知道是本能还是求援，柏林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沈谒。
等她意识到咬住下唇遏制，眼前忽然掠了一阵光。
一双粗粝的手覆盖在了她手上。
温暖，厚重，伴随着克制冷淡的草木香水气。
“柏林。”
柏林讶异地掀开眼，沈谒蹲在她身前，眼里残留着尚未完全散去的焦躁，环在耳侧的双臂为她阻拦了所有可怖。
——宛如神祗降临。
柏林被他摁进怀里，听到他一沉一起鼓动的心跳。
柏林难掩惊讶地抬头：“你不是和傅……”
雷声暴起。
柏林捂着耳朵恐慌地钻进他怀中，瑟瑟不止。
指甲在耳后刮出了血痕，沈谒借着手机的光扫到，眉头一沉，把她的手从耳朵上拿下来，指尖在掠过她脸颊时勾到了眼泪。
冰凉的泪珠在他手心里似乎有什么特殊，让他一时半会儿间都没有从那滴泪上移开视线。
仿佛过了很久，柏林被他搂着腰背纳入怀中。
“孟柏林，好好听完我说的话。”
柏林仰头，沈谒垂眼。
“婚约保留，不是把你推给沈谨。”
“因为你跟沈家的婚约对象，是……”
“我。”
后面的话被雷声湮没，可柏林看到了他的嘴型。
她睁大了双眼，灵动的双眼里惊错无比，浓卷的睫毛上氲湿着泪，原本的将垂未落的泪珠降落在沈谒的膝头。
柏林张皇站起拒绝：“不可以。”
沈谒泪痣一低，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重新点燃的焦躁背后，充满了深邃的黑。
他起身，“为什么？”
柏林指甲抠进掌心，别过头艰难道：“……你不喜欢我。”
沈谒不喜她这件事众人皆知，但旁观过事情经过的人，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让她知道沈谒不喜欢她。
她最后也认知到了沈谒对她的退避，所以——
她不相信改婚约是因为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应该结婚。”柏林扬眼，“如果是我哪里又做错了，你大可以直接训话，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戏耍我……”
“小叔叔，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柏林一字一句的强调，看着严肃认真，却还是被眼角的绯红和小声的抽泣曝露了内心。
鼻头的酸涩迫使泪腺活跃，柏林抬手，在泪珠子掉下来之前抹掉——
“真的，沈谒，我早就不会再粘着你了……”
她坚定地望向沈谒，光亮赫然在身后闪烁，柏林唇瓣霎那发白，没等她奔向沈谒，沈谒忽然往前一步。
电闪雷鸣，照亮了他眉眼里的冷凝。
“不是我。”
如大提琴的声音仿佛被拉到了最低的调上，带着风霜。
沈谒欺上，面色不虞。
柏林撞在墙上，吃痛吸气，无路可退。
她仰首，沈谒沉沉问：“那你想粘着谁——徐朗宁么？”
喜欢沈谒的第二年，她跟沈谒吵过一架。
晚八点，她带气从沈谒别墅离开，在回沈家的路上被坏人强行带上车。
九点，沈谒去电沈一折，在得知她没有回家后让人找她。
酒吧里，沈谒被对方戴着的拳刺划伤了眼，对方坐牢，沈谒却自此留下病根，在黑暗中几乎不可视物。
扶着楼梯爬到十五层，柏林揉了揉被自己搓红的眼，推开虚掩着的门：“小叔叔，你……”
话没说完，柏林眨动的鹿眼慢慢上掀了一毫。
意想中的停电和茫然无措的沈谒都没有，套房里依然是一派明亮，只是客厅里的人从沈谒换成了傅现菱。
傅现菱穿着丝绸吊带长裙，妆容精致，手里挽着浴袍，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为了今天准备好的。
看到柏林，她眯了眯眼，食指捋起鬓发挂到耳后，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找沈谒吗？”
晕黄色的玄关灯打下来，柏林握着门把手，抿了抿唇，不顾后果地嘭一声把门关上。
沈谒钱多得没处花，门坏了那也是记在他头上——
赔的让他破产最好了！
柏林气愤地顺着漆黑的来路下楼，到十四楼，只下了一级台阶，柏林驻足。
长久长久的寂静后，一滴水掉落在鞋尖。
随即，是第二滴，第三滴。
柏林伸手去接，然后慢慢捂上了双眼，一跺脚。
“沈谒你这个——”
“轰隆——”
脏话戛然而止，柏林惨淡的脸上浮上一层霜白，迅速捂紧了耳朵坐在台阶上。
把外套的帽子扯上来，她伸手摸向身侧，扑了个空。
耳机和手机都在包里。
认知到这件事，柏林一怔，手探向外套的口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隔绝声音，只摸出了一张陆欢在她下车前递过来的房卡。
8层H16间。
咬着下唇，柏林捂着耳朵站起来，才伸脚，比刚才更猛烈地雷声在她身后炸响。
柏林煞白着脸把头埋进了腿间。
回忆汹涌而来。
每一个人每一句话，都在那个雷光照亮的灵堂里，告知她父亲过世的事实。
*
一楼，经理在给每个客人道歉并通知恢复电源的时间。
冲着对讲机询问首先应该恢复的电梯怎么还没动静，他走进大堂，前台的两个女接待忽然双颊粉红，春心荡漾地叫了一声：“沈总好。”
他抬头看过去，沈谒举着打开手电筒的手机，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素来冷漠的脸上乌云密布。
看到他手里的包，沈谒走过来，“柏林呢？”
把包交还给他，经理看着他把那副挂出来的耳机拿到手心里，道：“孟小姐刚刚停电之后就从左侧紧急通道很着急的上了楼，应该是怕黑提前回了房间。我正准备恢复供电后，就把包拿上去还给她。”
听到“怕黑”两个字，沈谒目光轻顿，室外突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大响，酒店大堂骤然明亮。
经理倒不怕雷，还打算开个玩笑感叹一下这三月的破天气，结果刚笑，他瞟到了沈谒脸上的凝重。
“她的房间号是多少？”
经理惊愣了一晌，看向前台。
女接待扫向电脑：“8层H16。”
话落，沈谒已经不在了原地，而左侧安全通道没被关上的门，正随着风缓缓移动。
“你说沈总和孟小姐什么关系？”
安静里，姓李的女接待忽然发问。
经理以为是问自己，结果女接待身边的王接待答了话。
“还能什么关系，沈总从早上一直在等孟小姐，打见到孟小姐之后，沈总眼睛就再没落到过别人身上——你看到沈总刚才那个眼神了么，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若城大佬里最金贵最性感也最冷情的男人，竟然真的不是个gay。”
李接待惋惜：“怎么不是我呢？”
完了又说：“其实想想早就有端倪了，之前沈总接受访谈的花絮里，不是跳过了一个现在有没有女朋友的问题么？大家那时候都觉得是为了傅现菱避嫌，现在想想，要是没有直说就是，干嘛跳过。”
“因为孟小姐不愿意让人知道呗。”王接待根据亲眼所见做出了解答，随即想起来：“啊，说起来傅现菱早上也入住了酒店，刚才停电之前好像才刚刚回来，她好像住在十三层，就沈总下一层？”
李接待和她对视，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工作。
*
天气恶化的速度比预料更快，蹲在十一层的楼道里，柏林把外套扣到了最后一粒扣子，贝雷帽扯到了最低，严丝合缝捂在耳朵上的手心里渗满了冷汗。
可饶是这样，雷声也没有被完全隔绝。
柏林怕雷，是从父亲去世那年留下的心理创伤。
十三岁那年的秋天，她去参加国外看首映，临行前孟父来送她，还约好了回来一起吃火锅分享见闻，要给孟父看她拿到的电影主创签名，结果一星期后她回到国内，就只有沈家的人站在机场外。
沈家大哥沈谨当年十八岁，一脸憔悴地开着车来接她。她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了灵堂门口，沈谨才在她的猜测里，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恍惚地被沈谨带进灵堂，沈奶奶坐在一边，招手让她过去。
那天的雨不大，雷声也比现在轻。
但她就是很害怕——
怕随着雷声一起到达的噩耗，还有那被雷光照亮的灵牌。
“轰隆——”
又一声滚滚不息的雷声。
柏林瑟缩在角落里，紧闭的双眼下滑落一大滴泪珠。
“沈谒……”
不知道是本能还是求援，柏林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沈谒。
等她意识到咬住下唇遏制，眼前忽然掠了一阵光。
一双粗粝的手覆盖在了她手上。
温暖，厚重，伴随着克制冷淡的草木香水气。
“柏林。”
柏林讶异地掀开眼，沈谒蹲在她身前，眼里残留着尚未完全散去的焦躁，环在耳侧的双臂为她阻拦了所有可怖。
——宛如神祗降临。
柏林被他摁进怀里，听到他一沉一起鼓动的心跳。
柏林难掩惊讶地抬头：“你不是和傅……”
雷声暴起。
柏林捂着耳朵恐慌地钻进他怀中，瑟瑟不止。
指甲在耳后刮出了血痕，沈谒借着手机的光扫到，眉头一沉，把她的手从耳朵上拿下来，指尖在掠过她脸颊时勾到了眼泪。
冰凉的泪珠在他手心里似乎有什么特殊，让他一时半会儿间都没有从那滴泪上移开视线。
仿佛过了很久，柏林被他搂着腰背纳入怀中。
“孟柏林，好好听完我说的话。”
柏林仰头，沈谒垂眼。
“婚约保留，不是把你推给沈谨。”
“因为你跟沈家的婚约对象，是……”
“我。”
后面的话被雷声湮没，可柏林看到了他的嘴型。
她睁大了双眼，灵动的双眼里惊错无比，浓卷的睫毛上氲湿着泪，原本的将垂未落的泪珠降落在沈谒的膝头。
柏林张皇站起拒绝：“不可以。”
沈谒泪痣一低，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重新点燃的焦躁背后，充满了深邃的黑。
他起身，“为什么？”
柏林指甲抠进掌心，别过头艰难道：“……你不喜欢我。”
沈谒不喜她这件事众人皆知，但旁观过事情经过的人，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让她知道沈谒不喜欢她。
她最后也认知到了沈谒对她的退避，所以——
她不相信改婚约是因为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应该结婚。”柏林扬眼，“如果是我哪里又做错了，你大可以直接训话，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戏耍我……”
“小叔叔，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柏林一字一句的强调，看着严肃认真，却还是被眼角的绯红和小声的抽泣曝露了内心。
鼻头的酸涩迫使泪腺活跃，柏林抬手，在泪珠子掉下来之前抹掉——
“真的，沈谒，我早就不会再粘着你了……”
她坚定地望向沈谒，光亮赫然在身后闪烁，柏林唇瓣霎那发白，没等她奔向沈谒，沈谒忽然往前一步。
电闪雷鸣，照亮了他眉眼里的冷凝。
“不是我。”
如大提琴的声音仿佛被拉到了最低的调上，带着风霜。
沈谒欺上，面色不虞。
柏林撞在墙上，吃痛吸气，无路可退。
她仰首，沈谒沉沉问：“那你想粘着谁——徐朗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