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朱棣为巩固皇权,重新启用锦衣卫。并授予宠臣纪纲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命其掌管亲军和诏狱。

    此间,朱棣对不肯归顺自己的建文遗臣进行了大清理,朝中掀起阵阵腥风血雨,手起刀落,锦衣夜行。纪纲充当刽子手,很多建文旧臣被杀,受牵连者不计其数。

    自此之后,君臣二人一拍即合,纪纲就这样开始飞黄腾达,依附皇权立威,成为了永乐朝权焰熏天一时的佞臣。

    永乐十四年,三月。

    夜幕垂下,京城内外的街道寂静空荡,各处城门紧闭,已然是夜禁时。此时的京师不再似日间那般繁华热闹,它如一头沉睡的雄狮,显得那么祥和。

    但话说回来,如若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京城内街,秦淮地带的中央大道上亮起了一点星光,随之传来浑厚的铜锣声。打一下又一下,连打多次,而后便听到来人嘴里念念有词:“关门关窗,防偷防盗!”话毕,一更夫的身影渐渐清晰。

    烛火微弱,看不清更夫的面庞,但从身型及声音分辨,此人个高体壮,声如洪钟,必定是个力气人。

    此时已是二更天,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入三更,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更夫提起马灯,拨弄一番烛火,须臾间星光四溢,照亮了更夫的脸庞,也照亮了前方的小巷。

    小巷不宽不窄,像更夫这般身材的也能容下三人。不过巷子似乎有些深,方才明明听见有呜咽声传来,但也只是一点动静,气若游丝一般。

    更夫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哪只母猫弄丢的幼崽?”

    疑惑之际,他将马灯向前探去,但并未看清什么。于是伸手捏住自己的鼻子,佯装成猫的声音“喵喵”叫着。

    片刻之后,小巷深处终于传来一声“喵”叫,有些许微弱,但听着很有力,想必是只健康的小猫!

    更夫心中一喜,转念又思虑起来:“唉……可怜的小崽子。没有母亲在旁,现在定然饥饿害怕,我过来寻你,以后便同我这个粗人为伴吧!“

    说完,他径直向前探索。

    才走出五六步,忽然,脚底似踩到某个柔软之物,一下便止住了。其心中隐隐不安,拿着铜锣的手也跟着一晃。

    他提近马灯,慢慢躬下身子,烛光映照,刹那间一只血淋淋的断手逼近眼前。

    他惊恐万分,一下子摔倒在地。

    马灯、铜锣、木棒散落各处,铜锣声在地面回响着,听着令人心慌。还没缓过神来,更夫又吼出一声惊骇。他趴着的地方全是血,还是热的,还在不停流动。

    鲜血流过他的指缝,宛若无数只蚂蚁在爬,鼻尖充斥着腥味,简直恶心极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警告自己——前方危险,速速离开!

    离开?

    他此刻脑袋一片空白,手脚也不听使唤,只怕他压根儿就没想这茬。

    呼吸转换间,巷子更深处终于传来话音。

    “贱民就是贱民,始终不守本分。”

    说话人是个男子,声音慵懒,好似聊家常那般,不露喜怒。话毕,刀影一闪,寒光袭袭,更夫应声倒下。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避让!”

    黑暗处走来一高大身影,其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他们穿着统一,左腰侧皆有佩刀。

    前面那人走至更夫尸体旁,漫不经心地拔出刺入心脏的利刃,在更夫衣服上擦拭,随后利落收刀。

    紧接着他抬手示意属下,对其中一人吩咐道:“戚童,带上两个人,与里面的尸体一起处理干净些,我不想再看见断手、血迹之类。不然……”

    他斜眼望去,吓的那人立马低头抱拳。

    “是,属下定处理妥当。”领完命,戚童一个箭步就去收拾尸体。

    听到满意回复,他接着道:“其余人在附近几处秘密巡查,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抓捕,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即回禀。”

    “是!”

    戚童来到更夫身旁,轻轻的合上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抬起尸体不爽的小声嘟囔道:“你他喵的,大半夜不打更来这找喵,不知道好奇害死喵啊!”

    “我应你本是想让你走人,没成想你脑回路异于他人,紧着找死。兄弟,下辈子擦亮眼睛走路,莫要再好奇行事。”

    翌日清晨,春光乍泄。

    城中各处又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景象,街头街尾驻满行人、商人、摊贩。他们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拨弄手里的物件,有的喝茶谈笑风生,叫人一眼望去,倍感欣荣。

    有人喜便有人忧,此时的唐家后院可谓“鸡飞狗跳”。

    上蹿下跳的是唐家老爷爱妻杨菁菁,飞檐走壁的是唐家少爷唐明澈。

    “臭小子,你给老娘站住!”

    说话的美妇人怒声一吼,只见她一手拿着两指粗的长木棍上下挥舞,一手扶着石桌不停喘气。

    唐明澈突然被喝住,一个急刹停在了一颗大树旁,随即慌忙躲到树杆后面,探出脑袋,只露出一双眼。

    他可怜兮兮的说道:“除非……除非您把家法放下。”

    李菁菁听完真想喷一口老血,气得顺势坐在石凳上,双眼死死盯着唐明澈方向,目露凶光。唐明澈被盯的心虚,两个眼珠子左转右转,上转下转。就这样,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此刻已是巳时,太阳正高高悬挂在东边。虽说是阳春三月,伴有春风徐徐,但日光直晒,也叫人受不住。再看向李菁菁,她的额头、面颊已然沁出细汗。

    她拿出丝巾手帕拂了拂汗珠,顺便轻揉太阳穴。忽然,李菁菁似是想到什么,转念一喜。

    她左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下巴,指腹拈弄起丝巾图案,朝唐明澈微笑道:“我算着日子,老爷下浙江谈生意已经去了十日,按理应当已赶回来。今早正好收到下人来信,说老爷今天傍晚便能到。”

    “你跑吧!哼~今晚你爹的枕边风老娘吹定了!”

    糟糕!

    唐明澈一听这话,哪还敢再造次,乖乖从树后钻了出来。

    “菁娘,休要说这种胡话!啧~您怎么老把‘老娘’挂嘴边?您哪老了?”

    “我同您站一起,旁人都夸我俩是姐弟呢!”唐明澈回了一个微笑,慢慢靠近李菁菁。

    确实,因为这俩不是血缘上的母子。

    唐明澈的生母在他十一岁时便病重去世,后面他的父亲唐彦迫于家里长辈逼迫,为续弦又娶了一位夫人。

    李菁菁生的很美,特别是一双眼睛生的极好。看人时总是亮亮的,那里面洋溢着生机、希望与快乐,叫人心生喜欢。

    但唐彦对她不为所动,心中仍记挂着已故亡妻。婚后更是借着做生意的由头,整日在外奔波,少则半月,多则长达半年。逢年过节归家时,他对她也只是相敬如宾。所以一整年下来,二人并无感情。

    在唐彦看来,他苦了这位夫人,可在李菁菁看来,她这一整年简直不要太爽。

    丈夫不在家,她怎么舒服怎么来。闲了便出门逛逛街,顺便买些新奇玩意儿,不出门时便待在屋里看话本子,实在无聊极了,就去逗逗小阿澈玩。

    光阴似箭,李菁菁和唐彦没处出啥感情,倒是在这一年时间里和唐明澈处的很好。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少贫嘴,又学得你父亲油嘴滑舌。”李菁菁面上佯装不喜,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

    唐明澈十九岁,而她只年长他八岁,加上他们眉眼生的极为相似,看着的确更像姐弟。

    李菁菁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今日着一身白玉圆领衣袍,衣身前补绣橘色云鹤纹,金丝线缝制,十分夺目。腰间系的丝绦颜色稍浅,与补绣搭配相得益彰。近些看,袍上花纹是三兔卷草花卉,随衣摆动时,上面的兔子仿若活了起来。

    这臭小子一身华服,长发高束,发带垂下,神色清明,眼眸含笑,华贵却透着秀气。真真是……

    好一个少年郎!

    好一个高!富!帅!

    唐明澈快步来到李菁菁身后,抬手作势就给她捶肩膀。

    “好菁娘,好姐姐,此次是我之过,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一马吧!”

    ”放你一马?”李菁菁嗤笑,“那我的马谁放过?你此前怎不想着?”

    “您的爱马洗过了,雪白如初,还是能用的。”

    李菁菁扶额无语,刚刚的美好画面定是幻觉,春意阑珊,终是春风糊了眼。

    唐明澈自知理亏,最后只好投降,转至李菁菁身前,伸出双手,态度诚恳道:“菁娘,我此举不问自取,不是君子行为,有失老爷子和您的教导,我认罚。您……您重重的打吧!”

    他快速闭上眼睛,又缓慢睁开右眼偷看。

    “不用怜惜我,只是您能消气。不然气坏身子,我到哪去寻一个如您这般的赔给老爷子呢!再说,女子常生气容易衰老,在我心里您就是仙子,更要爱惜才是嘛。”

    仙子……?

    哎呀,唐明澈一个激灵,想起还有正事未办,立马收回手坐到李菁菁对面。

    说时迟那时快,李菁菁抬起的棍棒顿时落了空。

    两人相视,回以尴尬。

    “……”

    唐明澈见势抢先转移话题。

    “菁娘,您的白马果真是匹好马!” 说完还不忘点个赞,“不仅跑得快,竟还有月老之能。”

    李菁菁敏锐地抓住关键,疑惑道:“月老之能?此话怎讲。”

    很好,上钩了!

    唐明澈伸出食指在桌子上绕圈,一脸娇羞的回答:“就是……前天骑您的白马出门游春,我……我遇到了一位仙子。”

    “没了?过程呢?”

    李菁菁刚嗅到一丝气味,苗头突然止住,这算什么?她的八卦之魂已经被点燃,心里顿时不爽。

    她挽起唐明澈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澈,姻缘之事可大可小,但此事于你、于唐家是大事。阿娘认为不可长话短说,此中原由,应细细道来,我与你分析分析。”

    说完,李菁菁立即吩咐侍女准备点心瓜果。

    那边唤贴身丫鬟阿九再烹一壶好茶,这边拉着唐明澈一脸正色道:“替老爷分忧是我分内之事,走,我们去亭下聊,你大可短话长说。”

    “对了,顺便交代一下你为何偷骑我的爱马?”

    澈澈无奈,澈澈笑了,澈澈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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