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醒泉。

    此处灵气浓郁纯粹,水气清冽醒人,是处清修静思的好地方。

    罗郁从千金阁回来时,天色渐暮,宗门弟子们散了晚课,山里也寂静下来,只余下鸟雀啾咪。

    她径直穿过石桥,在醒泉侧畔盘腿落座,每当思绪纷杂的时候,自己总会来在这里打坐修心。

    【从旸谷回来后,掌心那枚印记,时刻提醒着自己末法将至】

    【那梦境告诉自己的是,此间世界的崩坏系于一人的恩怨情仇】

    【梦中之人和流云宗或有牵扯,尚未查出是谁,不知是仇家还是亲友】

    【旸谷和西园散人有故,掌心的赤色卷草印不知与他有无干系】

    【人界妖魔界都安定平和,暂时没有找出什么不安定因素】

    【倘若没有心魔所扰,为何自己凝聚灵气时总有一种怪异之感】

    【苏子夜告诉自己,白日遇见的男子夏微,从岭里拿走的是断炎草】

    【断炎草,性凉味苦,大量服用有洗髓的奇效,少量服用则有寒毒】

    【......】

    竟是越理越乱,无从下手。每一条线索看似没有关联,但若是深挖细想,总觉得又能扯出更多谜团。

    也不知梦中所见之人究竟是谁,给她弄了个这么大的难题,“不管是谁,她就是我人生的一个大坎!”

    罗郁长长叹了口气,愤愤地想。忽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用回头,便知道这神出鬼没的定是大师兄无疑。

    “师兄这会儿怎么得闲了?”

    “景华宗来人了,让我给个说法,”他顿了顿,又说:“今日之事我已全部知晓。”

    “师兄可给他说法了?”

    “...胡闹至极!”

    罗郁一回头便看见大师兄铁青着脸,立在醒泉旁一棵老松之下,他仪态高矜,面色却不温润,似是有怒气冲着她来。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师兄虽一直挑剔自己行事作风太过招摇,却并不会真的刁难怪罪,毕竟同门是一致对外的。

    那沈长风今日言语间阴阳怪气,对流云宗多有不敬,若是她在场协助管理门派事宜,定会要死死抓住这点,反过去质问景华宗的不是,毕竟门下弟子口出狂言,谁知是师门治下不严还是暗中授意?

    可惜这位大师兄谢昭平,是个不善言辞的剑修,言行举止向来板板正正,自然没什么应付这等小人无赖的经验,这段时日以来,把所有繁杂琐事都推给了师兄,想来他也不胜其扰,更何况今日难得找着了罗郁的人影,就是有一番牢骚也是人之常情。

    “哦?师兄原是来问罪的?”

    “......”谢昭平没有回话,依旧是一脸肃穆,眉目丝毫没有舒展。

    “过几日便是宗门大选,师妹如今重伤在身,恐难服其劳。”罗郁索性不接景华宗的话茬,刚才一番想法若说出来,怕是师兄的脸色会更加沉闷。

    “师妹的灵气运行还是有碍吗?”听她绕开话题,师兄也没继续追问。

    “......”这下轮到自己沉默了,罗郁忽然觉得自己脸色突然有些生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往她最愁困的事上引。

    “不必多想,宗门大事亦是我职责所在。”谢昭平说起这个,脸色和语气俱是温和,“此次大选我全权操办,师妹只管安心静养,这也是师尊的意思。”

    宗门大选,五年开一次山门,于各门派而言都是要紧的事务。

    往年其中流程和细节都是由她来拟定,但选拔标准年年无太大变化,左右还是看天资和心志,其他的嘛,就是一边选拔出有资质的新人,一边也要确保其余落选者的安全和性命,这其中自然涉及到不少人力物力的协调,师兄本是严谨之人,今年无需她多费心。

    想到这里,罗郁也不为此分心了,腾出手来,她还有许多要紧的事情要查要办。

    短暂闲谈几句后师兄便欲离开,临走时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发问:“我观师妹方才若有所思,似有疑困,是在想什么?”

    罗郁目光幽邃,傍晚时刻天光黯然,这口醒泉映在她眼底,平静无波,正如此刻自己重重心事,融在一起难以分辨。她缓缓开口:“在想这口醒泉灵气充沛,于洗髓修行大有助益,若是当年师兄没有驳回我的提议,咱们宗门大选今年也能风光大办一次”,说罢她又唉声叹气,“说不定比千金阁还要风光些。”

    她向来脑洞大开,性子活络,刚开始协助掌事就有不少奇思妙想,看到那千金阁财源广进日夜不休,也提议过广开山门卖几盏灵泉圣水,好充盈充盈门派资金。结果就是不出意外地,被大师兄一口驳回,师尊倒是难得笑得合不拢嘴。

    “...荒唐至极!”大师兄听完拂袖而去。

    果然,还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谢昭平离去后,这口醒泉又归于寂静。暮色之下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白日里嬉笑玩乐游戏人间,到了晚间独处时方知万千思绪难言难解。

    话已至此,本次宗门大选她便不多参与,等回来见一见新选上来的弟子即可。眼下她想再去一趟旸谷,如今这状况,师尊未必会允她孤身前往,明日她便叫上白萩同行。

    白萩入门时资质并不卓越,但最是勤修苦练,根基牢固,实战经验也足,所以没几年就晋升了内门子弟,是年轻一辈中极为可靠的伙伴。

    夜色漫漫,山风孤寒。

    这一晚又是生生煎熬过去,那梦魇纠缠不休,青心灯已不大顶用了。

    不过一早醒来发生了些变化,掌心的赤色卷草印隐隐有灼热之感。

    罗郁觉得这是某种暗示,或许是代表着重要节点越来越近,所以早早出发叫上了白萩,旸谷并未设传送法阵,白萩倒是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主动提议带上自己御剑前行。

    此行路途不算很近,御剑前往还要再多负重一人,属实是体力活。但白萩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丝毫无半分埋怨,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小师叔莫要发愁,此行和我平日里修炼的强度相比不值一提。”

    白萩入门后曾自恼天资不足,于是修行时便比常人更努力些,一直以来总见她一脸严肃,紧绷着心神不敢松懈,此番倒是难得见她出来满眼期待,罗郁也很为她开心。

    “我听他们说过,跟小师叔一起出来,总是奇妙又有趣的!比跟师伯一起要开心许多。”白萩的性子一向严谨内敛,素日里也是不苟言笑,这会儿眼里却难得泛起光亮,她肩膀有些激动地起伏:“我也能跟着小师叔出来试炼真的太好了。”

    二人一路言谈作伴,并不乏味,时间过去得很快。

    自青空而下,云雾渐渐消散,林木渐渐隐现。脚下便是旸谷了。

    旸谷背靠妖族领地,另一面衔接着人族边境,地势居北。流云宗则在大陆东侧,至于大陆最南侧是满屋边境的雪洲,寒冰之下则是魔界入口。

    罗郁远远看见谷间一池静水,周遭绿意盎然,在此休憩停脚再好不过。正准备下去,身侧倏忽间袭来阵阵烈风,刮在肌肤上有股锐痛之感。白萩带罗郁御剑而来路途劳顿,此时本就有些疲惫了,这一折腾,一时失了重,二人险些跌落下去。

    罗郁眼疾手快,赶紧捏起一道御风符,卷起流风将她们周身护住,待稳住了脚,再看向方才烈风吹来的方向,赫然飞来一只体格硕大的灵鹤。那白鹤瞳色赤红,羽翼若雪,看着俨然是只罕见的高阶灵兽。

    “师叔,白鹤不是性情温良的灵兽吗?怎么会突然...?”白萩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抢先一手将之击退。

    灵鹤在半空中属实是得天独厚,悠然自得。贸然开战于她们不利。尤其是反观白萩,刚才一乱后愈加体力不支,灵气运行开始有些许紊乱,一般来说灵鹤不会主动袭击人,此刻不堪多想,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地方落脚。

    “在空中和这灵鹤纠缠毫无优势,待会儿我制造个空隙,你择机而下甩开它。”

    罗郁伸手覆在白萩肩上,让她先稳住心神,随即又捏起一道云符,一瞬间那灵鹤和她们之间就弥漫起茫茫云雾,阻碍了视野,她们便有机会伺机而落。

    没想到的是,那只灵鹤清唳一声,不知被什么所吸引,竟直直穿过云雾,又朝她们飞来。

    高阶灵兽的气息足以让元婴期修士一时动弹不得,白萩如今刚入金丹期,那傻孩子竟为了护住自己,生生抗住了威压,眼看灵鹤巨形的身影又要撞上二人,白萩也濒临脱力,方才那招非但没有制造出间隙,反倒引得灵鹤加快了速度。

    罗郁只好另行险招,再捏一道风符,将自己和白萩朝侧方卷走,躲避开烈气,但那灵鹤体型太过巨大,光是羽翼鼓动下的气流就足让人失重,一时间将二人生生吹散了开。

    接下来罗郁反应过来,这灵鹤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看见那灵鹤敏捷地调转了方向,转而径直朝自己扑来,这一瞬间呼呼风声,灵鹤羽翅扇动声,还有白萩焦急凄厉的呼喊声,声声交织在一起。

    她的身体失去支撑,很快向下坠落,但灵鹤速度更快,下一秒就能追上自己。瞬间一道剑气闪过,灵鹤长唳了一声,转过头去,赤色的眼瞳中映出一女子的身影,赫然是刚才被风卷开的白萩。

    这一击是彻底跟灵鹤宣战。

    灵鹤被激怒,它调转了方向,大幅度鼓动起翅膀,眼看着白萩快到极限了,此刻额间冒汗,大口喘着粗气,声音有些轻颤,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要想护住自己:“师叔,你先走!”

    罗郁听见她要独自与高阶灵兽周旋,心底自然是不愿弟子跟着自己受险。实在没办法,她又丢了道雷符出来,晴空霹雳,一道接一道落在这只巨鹤头上,那鹤吃了痛,转而看向自己,奇怪的是,它没有立即反击,只是哀唳一声,看着竟有些...疑惑?

    不管那鹤是什么心理,也不管它方才为何主动冲向自己,罗郁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白萩负伤。

    修士和灵兽交手,容不得一丝分神,那鹤犹豫一瞬,罗郁已捏起风符将自己同白萩卷在一起,风声呼啸,拉开了距离,但情形依旧十分危急。

    罗郁当机立断,又捏起一道火符,风助火长,熊熊燃烧的焰火卷在了灵鹤周身,距离又隔开了些;那灵鹤又是一声哀唳,她没收手,又捏起一道水符,风卷水帘,灵鹤的羽翼已然变得湿重;这么一会儿就制造出了足够的间隙,白萩已然御剑带她跑了很远;罗郁回头甩手又补了一道雷符,身后数道白闪密密落下,灵鹤吃痛哀声凄厉,声压乍起,空中无遮挡躲不开,白萩有些承受不住,她的剑身颤了颤,摇晃了几下,二人最终还是坠落了下去。

    方才一阵躲避,已离地不远,但是直勾勾地摔下来多少有些难堪,所幸罗郁及时御起风符,二人还是平稳落地。一番折腾,好歹是险中脱困,白萩心有余悸,陡然脱力,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上。

    还未坐定,就看见身处的密林中隐现一双猩红色的眼瞳,正死死盯着二人,“师,师叔...”,她惊呼一声,回看罗郁,罗郁自然是也看见了,脸色闷沉,也盯着那林中的身影。

    她只觉得自己头脑有些昏涨--

    当真是祸不单行,早知如此,出门前就该起一卦先算算吉凶祸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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