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忘初把自行车胡乱放在车棚里,便一路小跑,直奔教学楼而去。校园里已经传来朗朗的书声,他踏着青石板的路面,穿过绿荫小路。阳光穿透树叶,将揉碎的光斑打在他的脸上,他的额头已经渗出晶莹的汗珠。

    上楼梯的时候,他大口地喘着气,心怦怦直跳。新学期第一天上课,他就迟到了,而且迟得离谱,连上早自习时间都错过了。已经在上第一节课了,第一节又刚好是班主任米老师的语文课,他可以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报告……”

    “进来。”

    林忘初推开教室的门,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他微微低下了头:“老师,我……”

    “你不用解释了。”米老师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捏着粉笔:“你就是林忘初吧!你戴手表了没有?看看现在几点了!”

    米老师挪动了下微微有些发福的身体,转过身又在黑板上开始写字:“去吧,到教室门口站着,好好反省反省吧。”

    林忘初微微抬起头,竟然发现教室中间第三排的位置也空着。难道还有比我来的迟的?他心里终于有些平衡,终于找到一个能垫背的了,便悻悻走出了教室。

    林忘初把书包扔在地上,在教室门口来回徘徊。教室里有学生在读课文,他走到走廊的窗户边。这才真切地看清了教学楼前面的景色。

    教学楼前面是三个圆形的花园,几条碎石子路蜿蜒曲折,一座凉亭格外醒目地立在两个花园的交汇处,亭子里有一个圆形石桌,四个石凳。

    教学楼正前方是一幢桔色的楼,是学校办公楼,也就是文屏中学的中枢大脑。领导和教师办公室都在这里。

    林忘初向右前方看去,一幢象牙白的三层楼房耸立在边上,几个镀金大字赫然醒目——逸夫图书馆。这应该是学校图书馆了。

    林忘初甚至有些窃喜,看来迟到也并非一件坏事,欣赏下新校园的美景也是赏心悦目的一件事情。他忽然记得刚才出教室时看见另外一个座位也空着。是有人来得比他还迟?不会吧,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开学第一天,人家肯定是请假了的。

    他家确实离学校有些远,大约有两站路,要穿越好几条街道和两个十字路口。昨晚上看《神雕侠侣》睡得晚了些,闹铃响了也不知道。母亲做的早餐也没顾上吃,路上早点摊买了两个包子,就在自行车上解决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那本《神雕侠侣》,站在墙角侥有兴致地翻看起来……

    楼梯口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林忘初抬起头来,一个拎着粉色书包,穿着白毛衣牛仔裤的女孩赫然出现在面前。

    林忘初有些恍惚,这不就是小说里他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小龙女吗。她白皙而平静的脸宛若一朵静静绽放的莲花,素雅而不妖媚,娇柔而不造作。眉眼之间似曾相识,许是前世的梦中之人。

    那女孩微红了脸颊,瞥了他一眼,从他身旁轻轻走过。林忘初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盯着人家看,赶紧移开了视线,接着看小说。

    那女孩准备敲教室的门。

    “喂,别敲……”林忘初压低声音说。  “我刚刚才被赶出来,你进去,只会让米老师更生气……不如站在这里,下课等处罚吧。”

    那女孩悬在半空的手指停顿了下来。她犹豫了片刻,便站在离他不远的墙边,从书包里掏出语文书看起来。

    朗朗的读书声伴随着米老师尖细的讲课的声音,走廊里格外宁静。林忘初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长的一节课。他偷偷瞥一眼旁边的这个女生。高高扎起的马尾,蓬松地垂在脑后,八字流海从额边轻垂下来,贴在她干净的侧脸上。

    林忘初想打破这有些窒息的沉默。  “你……你叫啥名字?”

    那女孩也不抬头:“白雪。”

    “林忘初,很高兴认识你。”

    那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林忘初也冲她微微一笑。

    她又低下头开始看书。林忘初用手挠挠额头,竟不知道该怎样续接下面的语言。他努力搜索着记忆中杨过和小龙女的场景,觉得自己就是个木鸡,和杨大侠差得太远了。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教室门口默默看书。

    这样沉默了几分钟,林忘初觉得这女孩也太内向了,他还是憋不住先开口:“你家也离学校很远吗?怎么会迟到。”他用手指使劲挫着发黄的书页。

    白雪微微抬头,看着窗外:“是啊,有些远……我自行车路上也坏了,拿去修了修。”

    “那我骑车送你吧!”林忘初说出这话便立刻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回家顺路的话,我早晨可以送送你的……你家在那?”

    白雪抬起头看着他。他感觉她迷离的眼睛中似有一团迷雾,一层淡淡的化不开的忧伤。

    “谢谢你,不用的。我家在郊区顺和小区。”

    他知道顺和小区,和他家是同路,但比他家还远的多。那是一片旧楼,坐落在城郊。那里的房很便宜,很多民工便在那里租房住。

    “你家真远,怪不得你迟了。我住在那边。估计得天天迟到……”

    又是一阵沉默……

    林忘初斜睨了她一眼,她的毛衣很白,但是有些略长,似乎更像是一件大人的衣服。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一双蓝色的运动鞋也早已褪色,斑驳不堪。林忘初也觉得有些奇怪,漂亮女生他也见过不少,为什么偏偏这么一个穿着褴褛甚至有些邋遢的女生会让他心跳加速,甚至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下课铃声终于响了,林忘初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米老师夹着课本走出教室:“开学第一天啊!第一节课,你们就迟到。每人写三千字检查,明天交给我。”

    林忘初有些沮丧地回到座位,对于迟到,他早已经家常便饭。初中时就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关键是那三千字的检查,虽说他的作文水平还可以,但对于检讨之类的文章,他懒得去用脑子。

    “哎呦,不就迟个到呗,怎会把林公子愁成这样。何况还有美女陪着受罚,应该高兴才对吗!”同桌张月美在一旁幸灾乐祸。

    林忘初白了一眼眼前这个长着瓜子脸和标配五官的短发女孩。她的啰嗦和她不算太丑的长相成反比。他不知道自己倒了多大的霉,才会和她坐一起。

    “假小子,你懂个屁。”

    张月美生气地噘起嘴:“谁是假小子!我是女生好不好。”

    林忘初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知道了,张美人,这样称呼满意了吧!

    张月美莞尔一笑:“这还差不多,以后就叫我张美人。”

    韩羽转过头坏坏地笑着:“这美人二字用在你身上可折煞这俩字了……”

    话没说完,张月美一本书已经重重砸在他头上:“让你多嘴!”

    韩羽急忙抱头鼠窜,张月美在教室里紧追不舍。韩羽无处可跑,便藏在林忘初身后:“我的好基友,快帮帮我,这娘们要活撕了我呀!”

    林忘初张开双臂把他护在腋下,就像护着自己养的一只猫:“看我的薄面,今天且饶了这小子吧!”

    张月美抡起的手臂缓缓放了下去:“看在林公子的份上,今天饶你一回,看你下次再敢胡说。”

    林忘初看着墙角屁滚尿流瑟瑟发抖的韩羽,突然心里一亮:“怎么样,哥们够义气吧。”

    韩羽缓缓站起身,拍拍他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基友,好队友!”

    林忘初狡黠地一笑:“那今晚帮我把那三千字检查写了呗。”

    “不是吧!这……”

    “就这么说好了,认真写啊,像写语文作业那样。要不下次被揍扁我也不管。”

    韩羽怒目圆睁,板寸倒竖:“你们……你们都是周扒皮……黄世仁……”

    “这哪跟哪啊。”

    林忘初终于松了口气,这检查算是有着落了,终于可以节省许多脑细胞继续看小说了。

    韩羽和林忘初是那种绝对的基友。他们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现在又是一个班的高中同学。而且他们住在一个小区,每天形影不离。他们一起学习一起踢球一起追女生,就差没穿一条裤子。

    韩羽是那种轮廓线分明的男生,而林忘初是那种比较干净清秀的男生。韩羽比较外向,林忘初性格有些孤僻,甚至有些怪异。他俩的搭配刚好形成互补。由于林忘初比他大几个月,所以一直以大哥自居。韩羽也是乖巧,忠肝义胆。唯忘初马首是瞻。

    林忘初不善言辞,尤其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他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可以拿一本小说看一天,也可以拿着画笔画一天的画。他可以对着一面墙自言自语,他觉得那样比对着一个活人说话更有意义。

    选座位时他挑选了靠窗户的最后一排,也就是墙角位置,他觉得这里更适合他睡觉和看小说,韩羽坐在他前面一排。鬼知道上天怎么会把一个叽叽喳喳如麻雀般的张月美安排当同桌。

    数学课上,林忘初趴在桌子上用手指转着铅笔。他看着坐在前排的白雪,开学报名时怎么没有注意到她?她不像张月美那样叠叠不休,也没有赵依娜的花枝招展,她朴素的就像一朵白色的野花。

    可是这朵素雅的野花,现在却真真切切开在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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