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第一次逃课,而且是跟着一个男生。她有些恐惧而激动,她清楚这事如果被同学老师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关键还是跟一个男生去逃课,这在古代和私奔差不多。

    她内心是亢奋而激动的。所以当林忘初抓紧她手的那一刻,她紧崩的防线已彻底崩溃,平日的淑女形象也早已荡然无存。她跟着他欢乐地飞奔,跟着他翻墙,跳墙……或许是平日里压抑了太久,此刻内心无比愉快和刺激。

    学校墙外是一片农村的麦田地,此时的季节田地一片荒芜,干裂的地皮在冬日的阳光下像龟甲一样,一望无垠。再往远处就是一片白杨树林,萧索一片。

    “我们现在去哪里?”白雪从激动和兴奋中回过神来,面对一片荒凉的田地,茫然不知所措。她竟然有些后悔。

    林忘初望着远方:“我们去看火车吧!”

    白雪知道县城去年刚通了火车,她从未去过外面,自然也没有见过真实的火车。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绿皮火车,在轰鸣声里呼啸而过。她渴望哪天能坐上这大家伙,永远逃离这个城市。

    林忘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火车是我们逃离这个城市的一种方式。我渴望哪天能真正离开这个城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一瞬间,他们的心碰到了一起。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牵着手漫步在蓝天白云之下。冬日早晨的阳光刺穿冰冷的空气,暖暖地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他们感觉不是那么冷了。

    他们穿过了田间地头,径直来到那片白杨林。白雪以前来过这片林子,高高的白杨挺拨而笔直,抬头仰望,一根根直参云霄,生动诠释着几何透视之美。白杨的树叶虽不算浓密,却都顺着枝干倔强地向上生长,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她喜欢白杨树,喜欢这自带强盛荷尔蒙的生命。

    他们踩在松软的枯叶之上,在一棵棵粗壮的树干间穿梭。

    穿过白杨林,是一个小村庄。这村庄干净而整洁,统一的二层结构看起来像是新农村。白墙碧瓦在阳光下安静而和谐。

    一个白发老人正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两个孙儿在追逐打闹。偶尔一两声鸡鸣狗吠,更增添了几份烟火气。

    “鸡鸣桑树巅,狗吠深巷中……”好一派田园景色,白雪不禁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等我老了,就在这盖个二层小阁楼,过神仙般自在的生活。”林忘初看着白雪,她白皙的面颊被冻得通红,双手捂在嘴上不停地哈气。

    “你不羡慕这种生活吗?”

    白雪跺了跺脚:“这是我喜欢的生活,自由,静谧又不乏烟火的气息。如果我将来有了钱,也在这盖一所房子……就和你做邻居!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出了村庄,又翻过了一座小山,便来到了火车站。

    站台上零零星星站着几个等车的人。蜿蜒的铁轨像一条长蛇逶迤伸向远方,远方是绵延起伏的群山。

    “准备好了吗?”林忘初坏笑着。

    “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沿着铁轨边向前飞奔而去。瞬间便把白雪甩出十几米。白雪跟在后面,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沉重的书包像块巨石压得她呼吸都困难。

    她弯腰喘着粗气:“林忘初……你是个坏蛋……你是我见过最坏的坏蛋!”

    林忘初笑着返回来,扯下她身上的书包。

    白雪有些不知所措,睁大眼睛盯着他:“你这要干吗?”

    他自己也卸下书包,把两只书包随手扔在旁边的石头上:“这样我们就可以追上火车了!”

    一列火车呼啸着从远处驶来,震得地面也在颤抖。林忘初赶紧把白雪往边上拉了一把,两人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林忘初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长长的睫毛还沾着露水,泉水般清澈的眸子就像一面镜子。林忘初猜测,她心底一定是一波更加清澈剔透的湖水。

    白雪想挣开他,却被拥抱的更紧。

    “忘初,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跟一个男孩子逃课。我相信也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林忘初用手指捋一捋她额前湿漉漉的发丝,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的,永远……”

    林忘初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疯一般往前跑去。白雪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前跑去。

    “白雪,你喜欢火车吗?”

    “什么?”

    刚才火车巨大的轰鸣声让白雪耳朵有些失聪。她挣开他的手,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火车越行越远,渐次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寂寞的铁轨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像一条死蛇般横卧在初冬的荒原。

    林忘初很兴奋,他跑回来看着弯腰捂着肚子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白雪,扶着她坐到路边的田埂上。

    林忘初望着远处静静延伸的铁轨,若有所思。

    “总有一天,我会坐着火车离开这里。白雪,你会和我一起吗?”

    白雪轻轻靠在他肩头:“忘初,其实我早就想离开这个城市,这里就是一座人间地狱,我出去了就永远不想再回来!”

    白雪望着远方,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晶莹的泪光。

    他抓紧她冰冷的手:“你怎么了?”

    白雪深情地看着他:“忘初,答应我,高三毕业了,我们一起逃离这个城市!”

    林望初看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她内心曾经历过怎样一种痛苦和绝望,才会让她如此想逃离,永远地逃离。

    已经快中午了,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幸福的脸上。

    他身体散发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让她很陶醉,他雪白的羽绒服令她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全和温暖,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她静静地依偎在他肩膀,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忘初,你想听个故事吗?”

    他没有说话,一阵暖风拂面,凌乱了她的头发。

    “那年冬天,那个在新疆打工的女孩碰到了她这一生的第一个男人,他文质彬彬,戴着眼镜。因为饥饿过度晕倒在马路边上,过路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去理睬。那女孩刚好经过,毫不犹豫地扶起了他,她用兜里仅剩的两元钱,给他买了一碗面……”

    白雪笑了笑,看着林忘初:“这似乎是一个老掉牙的桥段,不用想你也可以猜出来,他们相爱了。爱得轰轰烈烈,爱的死去活来。”

    “男孩带女孩去了和田,他们一起在那边打工,后来男孩花了很多钱,买了块上等和田玉。又请匠人打造了两只鱼形玉佩,每人一只,两只合在一起就是一块完整的双鱼玉佩。这就是一块无价定情信物。”

    “男孩喜欢画画,女孩喜欢白桦林。他们一起去阿勒泰,那个美丽的黄昏,他拉着她的手穿梭在河边的白桦林中。

    女孩高兴极了,她载歌载舞。

    夕阳洒在河面上,泛起金色的光芒。在河边,在一片白桦树前的草地上,他深情地为女孩画了一幅油画。

    那一年高考刚刚恢复,男孩说要回去参加高考。女孩陪着他坐上了回家的绿皮火车。”

    “在火车上,女孩喜极而泣,她告诉他,她怀上了他的孩子。男孩发誓,他考完试就来迎娶她……”

    白雪看着远方,眼眶湿湿的:“女孩看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却迟迟等不到男孩的消息。她拿着他留给她唯一的地址去找他,却是大门紧锁。邻居告诉她男孩考上了师范学院,他们也举家搬迁了。”

    “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伤风败俗的事情,那女孩遭到全村人的唾骂,母亲让她早点打掉孩子改嫁。她不听,因为她始终相信他是爱她的,她相信他会回来找她……”

    “她每天站在村口望穿秋水,却始终没有等到他的音讯。她绝望了,忍辱负重生下了孩子。因为她觉得,孩子是无辜的。”

    白雪开始轻轻啜泣:“她母亲因为受不了全村人的指责而上吊自杀。她带着出生不久的女儿离家出走,去县城投奔亲戚。又找了份工作,边带女儿边打工。亲戚给她介绍了个对象,是个赌徒。”

    “她不愿意,便带孩子又坐上了火车。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那所师范学院,她花光了身上的钱,买了化妆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准备去见他。

    她看见了他。他却和另外一个女孩手牵手走漫步在校园里。她躲在一棵大柳树下默默流泪,又默默地离开。”

    “她一路带着孩子沿街乞讨,终于有个好心人给了她回家的路费。她的心彻底的死了,回家后便由亲戚做主,嫁给了那个赌徒。”

    “那赌徒一输钱,便对她拳打脚踢。他们后来也生了一个男孩,可惜出生不久便不幸夭折……”

    白雪泣不成声,泪水打落在林忘初雪白的羽绒服上面,他轻轻搂着她的肩,能感觉到她瘦弱的身躯在不停地颤抖着。

    “生活让女孩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女人。她带着女儿四处打零工挣钱,还要忍受丈夫不断的蹂躏。即便是这样,她依然渴望着奇迹出现,渴望着他能够回来。”

    “那块玉佩是他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她一直贴身戴着,后来又把它戴在女儿脖子上。虽然断了思念,虽然忍辱负重,虽然贫穷,但母亲却给了女儿最简单的快乐和幸福的童年。可由于女儿的任性,一场车祸,让这一切都结束了……”

    林忘初眼睛湿润着:“那个小女孩就是你!”

    白雪擦了擦脸颊的泪水:“自从我妈走后,我的心也就死了。妈走后没有半年,我爸又找了个洗脚房的女人……”

    白雪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放到林忘初手中。

    林忘初小心翼翼地拿起,在阳光照射下,这玉佩玲珑剔透。洁白无瑕的质地透着微微绿光。这是一块形似月牙的玉佩,一只鱼形的浮雕栩栩如生。

    “我妈说玉的另一半就在我亲生父亲的手中,两块玉合在一起就双鱼佩。只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生父,那个负心的男人!”

    林忘初把那块玉佩递给白雪:“如果……如果有天你真的找到了那块玉佩,找到了亲生父亲。你会原谅他吗?”

    白雪坚定地凝视着远方:“如果真有那天,我也不会原谅他!他背叛了誓言,背叛了爱情,让我母亲背上了一生的耻辱,但凡有点人性,他总应该来看看他的女儿吧!”

    白雪转过头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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