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

    伊芙琳觉得戴伊太太的书架上有点空,她想去外面店铺看看。

    刚出门,就见到一辆熟悉的马车,贴在车身的号码牌她已经熟记于心。

    她去了楼下的书店挑选起书籍,余光谨慎地去看右边的马车。

    店主过来说:“这位女士,我看你手上拿的是最新一期的杂志,很多女士都爱看。”

    上面的标题是《生活宝典》,伊芙琳对它有印象,这不是上次那本教开锁的杂志吗?那回她没有成功打开锁住贝莉的门,最后还是依靠的福尔摩斯。

    她翻开一页,里面写着一些家庭主妇心得,如何做出好吃的菜肴,或者如何高效率处理家务,还有介绍各地风俗的板块。

    杂志的涉略范围很广,怪不得能讨人喜欢。

    马车上的两个人偷窥着书店里的情形,见时机差不多了,上面走下一个男人,来到伊芙琳身边。

    他惊讶地说:“布朗小姐,好久不见。”

    伊芙琳也故作惊讶:“拉蒂默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工作上的事,需要买一本专业书。”拉蒂默理了理帽子

    伊芙琳笑了笑:“我在看杂志。”

    她继续翻看手上的书,里面的文章本来便不是长篇大论,是用来给人零碎时间阅读的,再翻看下去要见底了。

    老板的脸色越来越不太好。

    拉蒂默问:“您喜欢这本杂志吗?怎么不去买下它。”

    经由两人的话语,她顿时有了主意,要来扮演离家后贫困的少女。

    伊芙琳放下书本,羞涩地笑了笑,像在为自己的窘迫而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没带足够的钱。”

    这可是大好的表现机会,拉蒂默怎么能错过。他装作无意地去拿书本,又正好碰到了女士的手,然后很快地松开显示自己的风度。

    “我来付钱吧。”他从钱包里拿出一英镑,并说道:“剩下的钱就当小费了。”

    拉蒂默一只手拿起她刚放下的杂志,一只手拉起伊芙琳的手,把书放到了她的手上。

    书店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好看了起来,出手阔绰的主雇谁不喜欢。

    伊芙琳像是女孩遇到心动瞬间一般开心,在尴尬关头能得到绅士的援手,谁不会对他好感倍增。

    她的眼神中不止有欣喜,还带着忧伤:“太谢谢您了。”

    拉蒂默关心道:“您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尽可以对我倾诉,我绝不是多嘴的人。”

    伊芙琳低下头,睫毛掩盖下更显柔弱:“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拉蒂默体贴地答应了她的请求,两人走到了一家餐馆,他点了一份茶点。

    伊芙琳什么都没要,她现在扮演的是单纯的富家小姐负气,才发现金钱是如此的重要。

    说是扮演,其实倒也没有演的成分,她现在的钱够用,但是不够宽裕。只是眼底的忧伤是装的,她要看看这个人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伊芙琳用比往日更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因为学校的事,我和哥哥闹翻了,现在一个人出在贝克街,手上的钱也快用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体现想要回家却又缺少勇气去道歉的忧愁。

    对付年轻的,容易冲动的,迷路的女孩,下一步就该开始展示自己年龄的优势,她们需要有阅历的大人该来指导下一步的方向。

    拉蒂默温和地说:“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人生放在眼前的困境都只是暂时的,只要你愿意放下自己的面子,去跟哥哥好好说话,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伊芙琳不自信地问:“可是当时哥哥的语气真的像是要和我断绝关系,我一个人不敢面对他。”

    “产生害怕的情绪也是正常的,”拉蒂默直视伊芙琳的眼睛,“您放心,我可以找个人一起去找布朗先生,有人在身边依靠就能鼓起勇气。”

    她不经意地躲避男人的视线:“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您对我的帮助。能给我您的地址吗?下回有需要的时候我还想去麻烦您。”

    拉蒂默嘴角上扬,看来他的攻势很有效果,这位女士已经在向自己主动讨要联系方式了。

    再次骗一位入世未深的女孩,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让侍者拿来纸笔,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地址。

    两人的见面到此结束了,拉蒂默名义上还要忙工作的事,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伊芙琳和拉蒂默友好地告别后一起离开了餐馆。

    她为了缓解忧愁在街上散步,一边注意着来往的马车,等到确认了看不见熟悉的车牌,之后才走去221B。

    “你身上的浓郁的男性香水,见到什么花孔雀了吗?”福尔摩斯一见面就问道

    伊芙琳拿出拉蒂默的纸条:“上次舞会上和我跳舞的拉蒂默,应该也是皮尔森党的人,他和朱利安串通来勾引我。今天又来乔装偶遇,你看。”

    福尔摩斯伸出手,白色的纸张落在他的手上,飘逸的圆体字母彰显主人的自信,他把纸张放在鼻子前嗅闻。

    他没有着急去看里面的内容,拉起伊芙琳的手。

    她惊讶地问:“怎么了?”

    福尔摩斯:“我闻一下。”

    手上的浅浅的鼻息,突然的靠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福尔摩斯从没有主动地表示过亲近,她当然知道他的行为只是为了正事,心绪在这一瞬忍不住波动。

    伊芙琳的视线落在他的发顶,今天的福尔摩斯没那种低落。

    两人靠得这么近,她都可以知道今天没抽烟,还是得让他忙起来说不定就能健康多了。

    不过他思考的时候也爱抽烟,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说三道四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思绪走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直到自己的手上失去了支撑,她才反应过来福尔摩斯结束了他的观察。

    她嘲笑自己一个小举动都能让自己想东想西,走神的次数这样会直线上升的,不该为福尔摩斯的一点动作就分心。

    伊芙琳心不在焉地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不去拆穿女士的心不在焉是一种美德。

    福尔摩斯笑了笑:“这上面的香水是门店售卖的款式,恰巧上回华生在为摩斯坦小姐挑选礼物,他可能是过于紧张,让我一起前去为他参谋。”

    让他去挑香水,华生的主意出人意料的有趣。

    伊芙琳觉得福尔摩斯能分辨出每一种味道,不过是顺手记录而已,不是真的把心思放在讨女士欢心上。

    她玩笑道:“所以你给华生医生提出什么实用的建议了吗?”

    “咳咳。”福尔摩斯不想再这上面深挖,“我觉得华生有这份心意已经足够,无论什么礼物摩斯坦小姐都会接受的。纸和你的手上的味道已经很淡,不过我敢确信这是那款玫瑰香露,很受已婚妇女的欢迎。”

    玫瑰的香气被大众喜爱,可是这款香水想展现的不仅仅是女士的魅力。

    它的后调带有一种陈旧的寂静感,未婚的女孩通常不爱用。那是一股隐隐的疯狂,在前面的压抑之后一个劲全部爆发出来。

    这是玫瑰香露能畅销的原因。

    可是她手上的味道闻上去并不简单,还带了一些其他的香气,福尔摩斯没有把他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

    他看了纸条上的字体,拉蒂默住在辛肯顿,那是租住的人都是生活不错的中产,是一个受人欢迎的去处。

    福尔摩斯不希望摩根女士再加入自己的行动,接下来不是去找驼背人问口供那回一样毫无风险,她应该好好地待在戴伊太太的家,然后幡然醒悟后去和家人和好。

    安分地享受她的生活,不该让她接触各种负面危险的事。

    伊芙琳看样子他心中已有定夺,今天这趟还算有意义。

    她明白福尔摩斯的回避,强求参与下面的事情也不一定会得到他的同意,可她还是想试试福尔摩斯的底线在哪里。

    “我可以和你同行吗?”伊芙琳抬起头笑吟吟地问:“拉蒂默这么爱勾搭人,交友范围一定很广,说不定知道什么皮尔森党的秘密。不如让我去和他再见一面,看能不能套到话。”

    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能套到话或许会有新的发现,可福尔摩斯仍旧不觉得该让摩根女士加入。

    如果自己给她带来了意外地伤害,这将成为他不可原谅的错误。

    福尔摩斯直接说道:“我先让维金斯去店里打探一下,没意外的话不用再麻烦摩根女士了。”

    伊芙琳轻松一笑,并不在意他的拒绝:“那我全天等候您的佳音。”

    福尔摩斯看到了一本熟悉的书:“你手上的杂志?”

    这份杂志居然火热到这种地步了吗?

    “也是拉蒂默今早付的钱,他看我囊中羞涩,慷慨地帮我买下了它。”伊芙琳思考了三秒,然后俏皮地说,“是不是以后我没有办法生活了,去路边讨钱也能过下去。”

    福尔摩斯当然要打破她不切实际的想法:“拉蒂默的目的不纯,你不要多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布朗先生绝对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

    其实伊芙琳的话不无道理,只要她想伪装,下一秒作出可怜的样子,应该也是有人愿意买单的。

    他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已经在幻想那个场景。

    伊芙琳不打算继续跟他辩论,大度地决定要放任大侦探思考了。

    她的离开算是对福尔摩斯的解放,他又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福尔摩斯拿起自己的烟斗,把自己沉浸在世界里。

    如果让伊芙琳看到这一幕,她会万分庆幸自己离开得早,不用忍受不喜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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