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了,一直闷头喝酒的晋王侧头看了眼她,眸色幽深,又带着某种警告。

    罗郦玉缩了缩脖子,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晋王:“……”

    罗郦玉瞧着上面亲亲热热的样子,再看看眼前人郁郁寡欢的颓丧的样儿,心道一句父夺子爱,孽缘也。

    晋王摊上皇帝父亲再怎么样也没辙。

    “听闻姐姐与晋王殿下是青梅竹马感情深重?如今晋王殿下凯旋已久姐姐可与殿下叙过旧?”

    说话的是后宫公认心直口快,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的方贵嫔。

    邵昭仪恬静的眸子闪过一丝恨意,转瞬即逝,顶着皇帝看过来的深沉目光,她笑了笑:“不过儿时玩了一阵,连四五王爷、裴侍郎也玩耍过一阵,这哪里算得上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应该就像娘娘您与徐大人这样的吧?娘娘可真爱说笑。”

    方贵嫔脸色一僵,谁人不知她进宫前与徐励的婚事闹得人尽皆知,进宫后圣上知晓后也颇有微词,一年来不入她宫中就是因为对此耿耿于怀。这个贱蹄子提这个做什么!?她与圣上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真该死!

    恨意在胸口燃烧,她却说不出什么,只能用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向沉默寡言的老皇帝,祈求他能为她主持公道。

    “贵嫔倒是提醒朕了,你儿时作为公主伴读与几位王爷感情甚笃,那几个臭小子还为你打过架呢……”

    邵昭仪面上是羞涩的笑,心却沉了下来。

    “陛下竟还记得这些琐事,臣妾都不知晓。”邵昭仪一惊,羞赧笑赞皇帝记性好。

    皇帝好似随口一说,全让不顾提到人的脸面,拍了拍她的手:“这你当然不知晓,还是他们夫子告到朕这里来,朕才知晓的。”

    说着调侃几位皇子的话,已然年老的皇帝漠然的眼带着笑扫视年轻力壮的儿子们心里莫名起了点愉悦感,想当年荣冠京华,能让几大皇子大打出手的四大世家之一的邵氏嫡长女,还不是在自己身下求怜,成为自己的妾,仰仗他的宠爱?

    皇帝视线几次轻飘飘扫过底下坐着的晋王,那愉悦痛快之情越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枉他战功赫赫,再多受人爱戴又如何,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他就得卑躬屈膝臣服于他,守不住喜爱的人。

    那点不为人知的比较令皇帝越想越兴奋,萎靡的眼角上扬,就连往日浑浊颓靡的眼也迸发亮光,因过量服用丹药苍白的脸颊闪烁着红光。

    “晋王与你也多年未见了,不如你们叙叙旧,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不分身份尊卑不论男女之别。”皇帝大手一挥,慷慨让两人叙旧。

    邵昭仪面色僵了一瞬,密密麻麻的羞耻之意漫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笑着同皇帝道谢,怎么走下高台走到那道高大的身影跟前的,她只觉得如芒在背,从前她瞧不上的妃嫔在嘲弄地讥笑她,那些皇子皇妃在看戏,一道道视线有多少恶意,她知道,她也不知道……端起酒杯的手在颤抖,看着心心念念的脸她没感到高兴,却要笑着恭贺他凯旋。

    虽是家宴,但与皇家沾亲带故的人却不少,长长的席面从殿前摆至殿尾,严格按照身份等级入座。从皇帝主位到亲王席位上,每个席面又相隔了那么远,邵昭仪总觉得走了好久好久,双腿如灌铅般,难以迈动。

    “晋王殿下,这杯酒敬你……”敬辞她说不出来,她想露出的笑一定比哭还要难看,他会不会也在心里鄙夷她?觉得她可悲又可笑?

    只可惜她看不懂他幽深的眼眸,她从很久以前就看不懂了。

    “多谢昭仪娘娘。”晋王一饮而尽,没有再多半句话。

    耳边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好像没有人在意这边的动静。

    邵昭仪询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吗?以色侍人,还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在此受他折辱——”

    “娘娘妄言。”晋王音量提高了些,提醒她这是什么地方。

    席面与席面之间相隔那么远,他们正常的说话音量都难听清,更何况此刻故意压低的声音又有谁能听得到?

    邵昭仪咬着唇,眼中闪过泪光:“团团……”

    “!?”正在回避的罗郦玉竖起偷听的耳朵忽地听到这一声,团团?

    嗯?

    晋王的乳名?

    罗郦玉拼命地咬住唇,憋住那声笑。

    她想他俩的关系还真的不一般。

    这不,那边的晋王好似无法抵抗眼前人用这种眼神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方才还冷硬的语气柔和下来。

    “娘娘还是莫要在外喊本王的乳名……”晋王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正在憋笑揉脸的某人,捏了捏眉骨,“影响不好。”

    邵昭仪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自然也瞧见了他快速的一眼,心下微酸,点点头。

    “娘娘在宫中,身不由己,明哲保身,本王理解。”晋王想起儿时的她好似也是这样,以旁人的眼光为标准,努力维持完美的模样,可世间哪有完美之人?他想起当年的事,好心多嘴了一句,“你已做得很好了,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邵昭仪平静的眼波犹如湖面掀起了波澜,底下是骇人的汹涌。

    “嗯,多谢你团、阿琅。”她顿了顿,想起他方才不喜的话,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阿琅可以么?”

    晋王忍不住蹙眉提醒:“娘娘身份有别。”

    邵昭仪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脆弱羞耻过,这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强撑精神,扬起一抹大方得体的笑,说出的话却是那么悲伤:“那我该叫你什么呢?晋王殿下?连你也要同我生分吗?”

    “……”晋王指尖摩挲着绚烂夺目的琉璃杯,心不在焉,“如此甚好。”

    邵昭仪顺着他的目光看,情绪收放自如,转而与他淡笑道:“你的这位……爱妾长得可真美。”看到她同别人谈笑风生的模样,又补充道,“性格也是招人喜欢。”

    晋王蹙眉,声音冷了下来:“娘娘还是快些回去罢,莫要让人说闲话了。”

    “……”听出他的赶客之意,邵昭仪心梗了梗,还是淡笑点头,“阿琅你多保重。”

    “嗯。”

    邵昭仪回了皇帝身边,皇帝已经同其他亲王喝了一圈了,红着脸问她:“和阿琅聊得如何?”

    “晋王殿下变得沉稳了,性子与儿时不大相同。”

    皇帝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点点头,感慨道:“随军也快十年了,长大了,话也少了,与你们这些常处后院的人无话可说也是正常。”

    邵昭仪点点头。

    “要是有什么话要说,今夜可以同朕说说。”皇帝伏在她耳边低声道。

    邵昭仪身体僵了一瞬,眼神下意识在找那人的身影,希望他看到又希望他没看到。

    “殿下该服用丹药了。”大内侍打断邵昭仪要说的话,将刚炼出来的丹药递过来。

    一旁同其他妃嫔说着话的皇后瞥了眼那裹着金箔的丹药,眉心一蹙,欲言又止,但也没有劝。这种时候谁劝谁倒霉,早已衰老的皇帝不甘岁月在他身上流逝得太快,疯狂服用丹药,维持表面的强壮,实际上内里早已被掏空,此时更是离不开丹药。

    皇后不愿意做这个触霉头的人,只好把话咽下去,装作没看到。其他妃嫔、亲王又不是如此呢。

    其乐融融的家宴底下暗潮汹涌,各怀心思。

    另一边,结识新伙伴的罗郦玉和人聊得热火朝天。

    她本是想着偷听点有关晋王的情报好应付皇后的,结果同一位和她一样好奇的胆大女子撞在一起。

    “你是谁?为何本郡从未见过你?”

    罗郦玉只好自报家门。

    没想到眼前的人一听到她是晋王的妾室,眼睛一亮,抓着她东问西问。

    “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拿下晋王第一次的女子!?”

    “啊?”罗郦玉被她第一句话砸懵了。

    “外头可多人说呢!大家都传随军这么多年都不沾女色、没有通房的晋王殿下是不是有龙阳之好,结果童子之身竟然被一身娇貌美的小妾拿下!外面的人都传疯啦!”

    罗郦玉眉头拧得紧紧的,这晋王怎么回事,竟然能让他俩的房中事传遍整个京城!

    也不知道是晋王丢脸,还是她丢脸,还是他俩都丢脸。

    那自称郡主的女子低声凑到她耳边询问:“欸欸欸,晋王是不是很勇猛?我听袁将军说,在军营里的男人就跟个憋久的炮仗一样,一点就炸。更何况晋王这一个憋了二十来年的童子?”

    罗郦玉十分疑惑地看了眼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又瞄了眼坐在皇位上呼风唤雨的皇帝。

    姐姐这么开放的嘛?她是古人还是你是古人?

    “快说啊?”这位郡主好奇得很,一直摇着她的手,誓不罢休。

    “……嗯。”

    “我就知道!”她嘿嘿一笑,“你既然是晋王的第一个女人,睡童子的感觉如何?”她没等罗郦玉回答,自说自话,道,“嗐,那肯定是没有有经验的来得舒服,诶,可惜你是晋王的妾,不然我定要你试试楚湘馆的祯郎。”

    “……”大可不必,容易染病……罗郦玉在心里默默拒绝。

    “不过这祯郎没有你们家晋王英俊健壮。唉,你尝过山珍海味就会觉得清粥小菜也没什么滋味了。”

    “………………”

    罗郦玉怀疑这姐也是穿越的了。

    她心存这点疑惑,问出多少穿越者对过的暗号,小心翼翼试探的眼神带着一丝期待:“奇变偶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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