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顾听安的娘兰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身体不好，佝偻着腰，走起路来一步三颤，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她把自己给摔着。
显然顾听安也有这样的顾虑，她娘还没出来，她就在房门口守着，老妇人还没踏出门槛，顾听安就扶住了她娘的臂膀，不敢撒手。
不过顾听安好像不怎么熟练，步伐踏出的比较快，一脚横在前面，险些让老人摔了个跟头。
惊得一边的敖寸心赶忙上前两步，寻思着要是真摔倒了，她能及时伸手扶住。
顾母也被吓得不轻，推开了顾听安的双手，坚决要自己走。
别看顾母走的晃晃悠悠的，但她还真稳当，好几次险些歪倒，顾母硬是掰了回来，没有栽到地上。
等顾母坐到堂屋的方桌上，顾听安对顾母道明了原委，顾母先是训斥了听安一番，而后对敖寸心表明歉意，并表示明日一早可以让听安护送敖寸心出林子。
如果可以，顾母恨不得今天就让敖寸心离开村子。
敖寸心还未回话，顾听安已经开始挽留：“还有几日就是村里的上巳节，寸心姐姐可以多留几日，凑凑热闹。”
听到顾听安插嘴，顾母眉头一挑，当即就要开口呵斥，敖寸心见状，打断了桑氏的话：“那敢情好，正好碰上也是缘分一场，我不赶时间，就是还要多麻烦你们家几日了。”
敖寸心也发现了这母女二人的貌合神离，一个想她赶紧走，越快越好；一个希望她能留下，故意引她到自己家，也不知二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吃过饭，敖寸心被顾听安带去村长家，知会村长村里来的生人要在她家落脚。
得了村长的首肯，顾听安才放下心，开始叽叽喳喳的给她介绍上巳节。
上巳节是村里最大的节日，村中对此极为重视。
上巳节需祭拜山神，祭拜完成后，村民病痛全消，因此，上巳节拜山神在他们心中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祭拜山神的庙宇平日里都有人打扫，但节日来临前还是会重新更为彻底的打扫一遍，里外装饰一新。
村里每一年都会选出几户人家打扫，每年都会轮换，家家户户都会轮到，对村民而言，能给山神庙做清扫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
今年恰好就轮到了顾听安家和其他四户人家，每家出几个人，自带干粮和工具一同上山清理山神庙。
村里没什么消遣的地方，大家都睡的很早，敖寸心入乡随俗，早早就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残星还未隐退，天刚蒙蒙亮敖寸心就醒了。
搬了条小条凳，托着腮坐在院子里，虽然已是天将明，但寒露未消，是以敖寸心的头发上也沾了不少水汽。
敖寸心一向少眠，夜间也容易被惊醒，若要寻究源头的话，大抵还得追溯到她与杨戬婚后，他们夫妻关系最为紧张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敖寸心总是患得患失，神经紧绷，一点风吹草动，自己也能脑补出一出大戏，让敖寸心噩梦频发。
就连和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能好转，直到敖寸心与杨戬西海诀别，敖寸心终于放开了一直拉扯杨戬的手，虽然依旧留下了少眠，易惊醒的毛病，但自此，她不再做噩梦，也再没有做过梦。
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听安也就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踏入院子，同敖寸心打过招呼就在院子里自顾自的活动身体，厨房也升起炊烟，顾母也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吃过早饭，听安背起她的药篓，里面装了一个水壶，几块大饼，还有几块抹布就出了门。
没有跟着一块去的敖寸心，在村里转了转以便消食。
白天的村子相较傍晚来说很安静很多，只有零星几个年纪还太小，做不了太多活的小孩子围着粗壮的柳树追逐打闹，以及一些早早做完家务的妇人聚在树下边做绣活边闲聊。
自带小条凳的敖寸心，姿态自然的融入了人群，坐进了树下，一边听着妇人们拉家常，谁家鸡被黄大仙嚯嚯了，谁家养了只懒猫，让老鼠把粮食糟蹋了;一边看着小娃娃哈哈傻乐的伸着手，追着姐姐手里褪色的小绣球，东倒西歪的学走路。
可能是迟迟追不上眼前的小球，小娃娃终于有点生气了，嘟着小嘴，调转枪头，一头扎在了一个年轻妇人的腿上，抱着她的小腿，憋了好大一口气才说出话来：“娘，姐，坏。”
小娃娃还特地靠在娘亲腿上，转了脸，看着姐姐。
小妇人在小娃娃扑过来的瞬间举高了手中的针线，唯恐扎到孩子，一听他蹦出来的几个字，不禁哑然失笑，将绣活放到一旁，把小娃娃抱到怀里，拍了拍他身上的浮土。
“姐姐那是在陪小宝练走路呢。”
“姐姐为了陪我们小宝，都不能和玩伴一起玩，小宝可不能说姐姐坏，姐姐要伤心的。”
娃娃抱着脑袋看着一旁叽叽喳喳的邻家哥哥姐姐，又看了看一旁抱着绣球不说话的姐姐，小脑袋瓜转了半天，姐姐伤心了，宝宝要哄哄姐姐。
娃娃从母亲身边离开，长着双手，像只刚出壳的小鸭子，吧嗒吧嗒的跑过去抱住姐姐：“喜……姐……欢。”
小孩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不妨碍人理解，姐姐欢喜的抱起弟弟，吧唧一口，弟弟亲在姐姐圆溜溜的脸蛋上，留下了一脸的口水。
敖寸心在一边看着，只觉得他们可爱极了，恍惚间，她好像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在昏暗的囚笼里张开双手跌跌撞撞的学走路，笑呵呵的扑在她怀里。
微风托起纤细的柳条，在空中与其共舞，缠绵悱恻，细碎的阳光也随之晃动。
晃动的光落在敖寸心眼中，刺得她一下回了神。
敖寸心按了按额角，心中自嘲，真是，我在瞎想些什么呢！
无端的幻想让敖寸心轻松愉悦的心情也有了几分沉重，她收起条凳，起身离开。
回到听安家，顾母正在院子里做荷包，颜色靓丽，布料柔顺，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还是年轻男子的款式，并不适合听安。
要说敖寸心为何对凡间的布料、荷包还有研究，因为当年在凡间成婚敖寸心也是做过针线活的，一针一线的学着给杨戬做衣裳，做贴身的荷包，学着打络子，扎了满指头的小洞，才勉强学会。
见敖寸心回来，顾母下意识就想将东西收起来。
同时心中也是一惊，有人靠近她居然没发现，看来最近还是太过安逸，放松了警惕。
离凳的屁股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准备对方要是有异动，拼着得罪山神，她也要结果了这个生人。
敖寸心像没看见顾母的举动，神态自然的放下条凳，坐在顾母旁边。
“伯母，这荷包款式新颖，不知是做给谁的？”
顾母用针尾理了理头发，抿唇似有些羞涩，笑道：“是给我夫君的。”
说起顾父，听安母女只说他病重，整日昏昏沉沉，少有清醒的时候，但敖寸心昨夜一整晚也没听见顾父的房里传来半点动静，屋里零星一点的药味还是从听安砲制药材的厨房里传来的。
几次提起顾父虽然顾母都会很快的转移的话题，但是期间流露出的少女情态还是能让人轻易看出顾母对顾父的情意。
“你们感情真好。”
顾母含笑抚摸着手里未完成的荷包，她还记得那年是她第一次执掌花朝令，下凡驭百花。
人潮涌动的花桥上，他们相向而行，四目相对，一见钟情。
若不是凡人贪婪……
想到此，眼中凶厉之色一闪而过，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她急忙低下头遮掩。
敖寸心感觉一缕杀意倏忽急逝，源头正是顾母。
眉头微皱，敖寸心身后掐着法诀的手一紧，提高了顾母的危险程度。
“人世匆匆数十载，遇到对的人与之厮守，已是难得，情意自是一日浓过一日。”
等再抬起头，顾母已经神色如常，只是清亮的眼睛里水光闪现。
顾母生就了一双美人目，秋水含波，似有万千情意，欲语还休，纵使年过半百，亦不见眼瞳有一丝浑浊，依旧如同少女，黑白分明。
此时双目噙泪，眉目间愁丝暗生，见之便让人不由得碎了心肠，心生怜意。
“抱歉，坏了您的心情。”
“不碍的，是我自己易生愁思，与你无关。”
顾母羞赧的擦了擦眼角，一张皱巴巴宛如枯死树皮一样的老脸，搭配着少女的羞意，违和感直接拉满。
敖寸心不忍直视的偏开了目光，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不尊重。
“敖姑娘年轻貌美，不知可有心上人，可曾婚配？”
“心上人？”
这个问题问的敖寸心一怔。
当初西海岸边她对少年的一眼万年，后来强求的两相怨怼，再到如今，双方已成陌路，哪里还能将之称为心上人。
一时不知竟该如何回答，她只能勉强回道：“未曾。”
接下来二人都不再开口说话，安静的院子里只有树枝摇晃树叶的轻响，岁月静好。
显然顾听安也有这样的顾虑，她娘还没出来，她就在房门口守着，老妇人还没踏出门槛，顾听安就扶住了她娘的臂膀，不敢撒手。
不过顾听安好像不怎么熟练，步伐踏出的比较快，一脚横在前面，险些让老人摔了个跟头。
惊得一边的敖寸心赶忙上前两步，寻思着要是真摔倒了，她能及时伸手扶住。
顾母也被吓得不轻，推开了顾听安的双手，坚决要自己走。
别看顾母走的晃晃悠悠的，但她还真稳当，好几次险些歪倒，顾母硬是掰了回来，没有栽到地上。
等顾母坐到堂屋的方桌上，顾听安对顾母道明了原委，顾母先是训斥了听安一番，而后对敖寸心表明歉意，并表示明日一早可以让听安护送敖寸心出林子。
如果可以，顾母恨不得今天就让敖寸心离开村子。
敖寸心还未回话，顾听安已经开始挽留：“还有几日就是村里的上巳节，寸心姐姐可以多留几日，凑凑热闹。”
听到顾听安插嘴，顾母眉头一挑，当即就要开口呵斥，敖寸心见状，打断了桑氏的话：“那敢情好，正好碰上也是缘分一场，我不赶时间，就是还要多麻烦你们家几日了。”
敖寸心也发现了这母女二人的貌合神离，一个想她赶紧走，越快越好；一个希望她能留下，故意引她到自己家，也不知二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吃过饭，敖寸心被顾听安带去村长家，知会村长村里来的生人要在她家落脚。
得了村长的首肯，顾听安才放下心，开始叽叽喳喳的给她介绍上巳节。
上巳节是村里最大的节日，村中对此极为重视。
上巳节需祭拜山神，祭拜完成后，村民病痛全消，因此，上巳节拜山神在他们心中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祭拜山神的庙宇平日里都有人打扫，但节日来临前还是会重新更为彻底的打扫一遍，里外装饰一新。
村里每一年都会选出几户人家打扫，每年都会轮换，家家户户都会轮到，对村民而言，能给山神庙做清扫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
今年恰好就轮到了顾听安家和其他四户人家，每家出几个人，自带干粮和工具一同上山清理山神庙。
村里没什么消遣的地方，大家都睡的很早，敖寸心入乡随俗，早早就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残星还未隐退，天刚蒙蒙亮敖寸心就醒了。
搬了条小条凳，托着腮坐在院子里，虽然已是天将明，但寒露未消，是以敖寸心的头发上也沾了不少水汽。
敖寸心一向少眠，夜间也容易被惊醒，若要寻究源头的话，大抵还得追溯到她与杨戬婚后，他们夫妻关系最为紧张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敖寸心总是患得患失，神经紧绷，一点风吹草动，自己也能脑补出一出大戏，让敖寸心噩梦频发。
就连和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能好转，直到敖寸心与杨戬西海诀别，敖寸心终于放开了一直拉扯杨戬的手，虽然依旧留下了少眠，易惊醒的毛病，但自此，她不再做噩梦，也再没有做过梦。
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听安也就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踏入院子，同敖寸心打过招呼就在院子里自顾自的活动身体，厨房也升起炊烟，顾母也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吃过早饭，听安背起她的药篓，里面装了一个水壶，几块大饼，还有几块抹布就出了门。
没有跟着一块去的敖寸心，在村里转了转以便消食。
白天的村子相较傍晚来说很安静很多，只有零星几个年纪还太小，做不了太多活的小孩子围着粗壮的柳树追逐打闹，以及一些早早做完家务的妇人聚在树下边做绣活边闲聊。
自带小条凳的敖寸心，姿态自然的融入了人群，坐进了树下，一边听着妇人们拉家常，谁家鸡被黄大仙嚯嚯了，谁家养了只懒猫，让老鼠把粮食糟蹋了;一边看着小娃娃哈哈傻乐的伸着手，追着姐姐手里褪色的小绣球，东倒西歪的学走路。
可能是迟迟追不上眼前的小球，小娃娃终于有点生气了，嘟着小嘴，调转枪头，一头扎在了一个年轻妇人的腿上，抱着她的小腿，憋了好大一口气才说出话来：“娘，姐，坏。”
小娃娃还特地靠在娘亲腿上，转了脸，看着姐姐。
小妇人在小娃娃扑过来的瞬间举高了手中的针线，唯恐扎到孩子，一听他蹦出来的几个字，不禁哑然失笑，将绣活放到一旁，把小娃娃抱到怀里，拍了拍他身上的浮土。
“姐姐那是在陪小宝练走路呢。”
“姐姐为了陪我们小宝，都不能和玩伴一起玩，小宝可不能说姐姐坏，姐姐要伤心的。”
娃娃抱着脑袋看着一旁叽叽喳喳的邻家哥哥姐姐，又看了看一旁抱着绣球不说话的姐姐，小脑袋瓜转了半天，姐姐伤心了，宝宝要哄哄姐姐。
娃娃从母亲身边离开，长着双手，像只刚出壳的小鸭子，吧嗒吧嗒的跑过去抱住姐姐：“喜……姐……欢。”
小孩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不妨碍人理解，姐姐欢喜的抱起弟弟，吧唧一口，弟弟亲在姐姐圆溜溜的脸蛋上，留下了一脸的口水。
敖寸心在一边看着，只觉得他们可爱极了，恍惚间，她好像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在昏暗的囚笼里张开双手跌跌撞撞的学走路，笑呵呵的扑在她怀里。
微风托起纤细的柳条，在空中与其共舞，缠绵悱恻，细碎的阳光也随之晃动。
晃动的光落在敖寸心眼中，刺得她一下回了神。
敖寸心按了按额角，心中自嘲，真是，我在瞎想些什么呢！
无端的幻想让敖寸心轻松愉悦的心情也有了几分沉重，她收起条凳，起身离开。
回到听安家，顾母正在院子里做荷包，颜色靓丽，布料柔顺，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还是年轻男子的款式，并不适合听安。
要说敖寸心为何对凡间的布料、荷包还有研究，因为当年在凡间成婚敖寸心也是做过针线活的，一针一线的学着给杨戬做衣裳，做贴身的荷包，学着打络子，扎了满指头的小洞，才勉强学会。
见敖寸心回来，顾母下意识就想将东西收起来。
同时心中也是一惊，有人靠近她居然没发现，看来最近还是太过安逸，放松了警惕。
离凳的屁股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准备对方要是有异动，拼着得罪山神，她也要结果了这个生人。
敖寸心像没看见顾母的举动，神态自然的放下条凳，坐在顾母旁边。
“伯母，这荷包款式新颖，不知是做给谁的？”
顾母用针尾理了理头发，抿唇似有些羞涩，笑道：“是给我夫君的。”
说起顾父，听安母女只说他病重，整日昏昏沉沉，少有清醒的时候，但敖寸心昨夜一整晚也没听见顾父的房里传来半点动静，屋里零星一点的药味还是从听安砲制药材的厨房里传来的。
几次提起顾父虽然顾母都会很快的转移的话题，但是期间流露出的少女情态还是能让人轻易看出顾母对顾父的情意。
“你们感情真好。”
顾母含笑抚摸着手里未完成的荷包，她还记得那年是她第一次执掌花朝令，下凡驭百花。
人潮涌动的花桥上，他们相向而行，四目相对，一见钟情。
若不是凡人贪婪……
想到此，眼中凶厉之色一闪而过，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她急忙低下头遮掩。
敖寸心感觉一缕杀意倏忽急逝，源头正是顾母。
眉头微皱，敖寸心身后掐着法诀的手一紧，提高了顾母的危险程度。
“人世匆匆数十载，遇到对的人与之厮守，已是难得，情意自是一日浓过一日。”
等再抬起头，顾母已经神色如常，只是清亮的眼睛里水光闪现。
顾母生就了一双美人目，秋水含波，似有万千情意，欲语还休，纵使年过半百，亦不见眼瞳有一丝浑浊，依旧如同少女，黑白分明。
此时双目噙泪，眉目间愁丝暗生，见之便让人不由得碎了心肠，心生怜意。
“抱歉，坏了您的心情。”
“不碍的，是我自己易生愁思，与你无关。”
顾母羞赧的擦了擦眼角，一张皱巴巴宛如枯死树皮一样的老脸，搭配着少女的羞意，违和感直接拉满。
敖寸心不忍直视的偏开了目光，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不尊重。
“敖姑娘年轻貌美，不知可有心上人，可曾婚配？”
“心上人？”
这个问题问的敖寸心一怔。
当初西海岸边她对少年的一眼万年，后来强求的两相怨怼，再到如今，双方已成陌路，哪里还能将之称为心上人。
一时不知竟该如何回答，她只能勉强回道：“未曾。”
接下来二人都不再开口说话，安静的院子里只有树枝摇晃树叶的轻响，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