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帝少心尖宠（1）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
“您的意思是，您经常、且重复性地，梦到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坠崖的场景，对吗？”
年轻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对着电脑上的病历记录皱起了眉。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只有风扬起纱质窗帘产生的窸窣声响。
疑惑地将视线从病历本上移开，医生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件质地优良、做工精致的杏色衬衫，扎在纯黑色西装裤里，看上去干净利落。一手自然地支在桌上，衬衫袖口堪堪滑落到手肘处，露出了一块简约大气的女士腕表，看上去价格不菲。
出于职业习惯，医生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她的手。
纤细的手臂皮肤白皙而光滑，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缠绕着头发，头发被微微掀起的同时，耳垂处一颗鲜红的小痣若隐若现，深咖色的发丝与白到发光的皮肤颜色对撞，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咳咳，这位……”医生拎起塑胶手套，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年轻的女人没有出声，铅灰色的眼珠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医生。她的眸子过于沉静专注，看着你的时候，眼里仿佛只能容下你一人。
医生被她专注的视线盯得脸色发红，故作遮掩地拉了一把自己的口罩，尽可能抖落着自己的专业知识：
“从客观检查结果上看，您的身体十分健康，脑部CT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如果您之前没有经历过与坠崖相关的意外或创伤的话，估计是日常工作的压力太大导致的。”
“长期在高压状态下工作且睡眠不足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的建议是您先给自己放几天假，休息一阵，或许会好一些……姜沁女士，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姜沁恍然回神，表情霎时鲜活了几分，她礼貌地朝着医生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医嘱。
长得好看的人总会让人颇具耐心，医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自己的治疗方案，手指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打字开处方：“另外还可以辅助一些安神的药剂，比如……”
第七个。
姜沁在心里默念。
除了近一个月每天晚上都在重复的噩梦之外，姜沁还有一点不为人所知，就连自己平日里最亲近的张岚也没有告诉。
主要是听上去太过玄乎，足够震撼正常人的唯物主义观念，她生怕医护人员会把她抓去解剖。
——她能“读取”到一些人的……姑且称之为记忆片段，以文字或图画的形式，其中文字居多。
尽管她都不能说是认识他们，而且那些片段，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她也无从考证。
有点像定点回溯一类的能力，但又不是人人都行，也不是随时都可以触发，似乎有一定的条件和人物限制。
而面前的医生，是她发现这个能力以来，能够看到片段的第七个人。
方才姜沁的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幅画面，主角是眼前的医生。
他被请上了一组黑色的豪车，车队驶进了一座极为奢华的庄园。
他匆匆上楼，在管家的引导下，规律而礼貌地敲了敲一扇雕花的合金门，过了一会儿，一个气质卓然的男人打开了门，错开身让医生进入。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复古式样的法式雕花大床，床帘遮挡住了医生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出上面躺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
姜沁没来由地笃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就好像，她和其中的某个人似曾相识。
可惜她看不清脸。
“去缴费开药吧。”
医生取出了打印好的处方，刷刷签好字后递给姜沁。
姜沁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疑虑，接过药单客气道谢，然后拾起自己的手包，推开了诊室门。
秘书张岚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阵儿，见姜沁出来，连忙走上前，接过姜沁手里的包，低声询问请况。
手里的药单列着一水儿的安神药品和维生素，姜沁扫了一眼，直接递给张岚，让她去取药。
张岚转身的瞬间，又被姜沁叫住了。
“等会儿岚姐，这样，你帮我约个心理咨询师，找个靠谱点的。顺便留意一下关于占卜、风水之类的大师。”
这个医生开的药，她之前也试过了七七八八，但效果不明显。
充其量就是入睡快一些，但该做噩梦还是做噩梦，甚至因为睡得快，噩梦的时间还会延长。
更重要的是，她想弄清楚那些画面文字出现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对她产生负面影响，如果会，一定要把它们扼杀在源头。
“好的姜总。”
张岚蹬着高跟鞋匆匆下楼，缴费取药，同时联系司机，把姜沁接回公司，随后效率奇高，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立刻检索江城知名的心理咨询师。
很快，她便与一个口碑不错的咨询师取得了联系，她还没说出要求，对方便直接通知姜沁在明天下午，前往指定地点，而且强调只能姜沁一个人去。
对方的要求有些奇怪，给出的地址也很偏，几乎在江城和Z市的交界处，那里的治安环境比不上市中心，各路人员鱼龙混杂。
张岚把情况如实报给姜沁。
听到对方的要求，姜沁的指尖捏着笔帽，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笃”声响。
“跟他说我会按时到的。从出发后开始计算，三个小时，如果联系不上我的话，先报案。”
张岚点点头，把地址和具体联系方式发给了姜沁。
安排好一切后，张岚便合上门出去了。姜沁撑着脑袋，眼神堪堪停在半空，落地窗外，繁华都市耸立于绚烂的霓虹之上，黑夜之中光线四散折射，铅灰色的瞳孔闪过无数虚虚实实的画面，光怪陆离混成一片。
好半晌，她才又回神，重新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新剧本中。
-
姜沁按照张岚给她的地址，独自一人驱车，七弯八拐到达郊区，停在了一所十分静谧的小院门前。
不同于普通写字楼和大厦带给人的高压，小院周围一整片都是低矮的房屋，最高不过两三层。就算是当街开放的商铺，也没有安装广告灯牌，只是简单地在门口立着一块黑板，用粉笔潦草地写着今日特价。
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走着逛着，不时有一辆自行车从路中央穿过，铃声叮叮当当。
乍看上去，像上个世纪的古街。
而从保时捷车上下来，一身高定衬衫和西裤的姜沁，像误入古村落的都市丽人，和周遭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姜沁捏着手机，界面上是张岚发给她的具体信息。抬头看向木质的房檐角落，一根已经脱色的毛线拴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黑墨书着“静斋”二字，风一吹，木牌就跟着晃悠，一下一下地磕在朱红的木门上。
确认地址没错后，姜沁走上前抬手，想要叩动木门上的铜色金属门环。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姜沁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拉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肩很宽，再加上站在高了一层的台阶上，投下的阴影刚好笼住了姜沁。
姜沁的鼻尖敏锐捕捉到了一股接近紫檀木的气味，十分细微，悠悠荡荡地，飘在空气中。
男人似乎没想到屋外有人，就像姜沁没想到门会被忽然拉开一般。
两人一时沉默对望。
姜沁悄悄打量着面前的人。
男人剃了个寸头，肤色稍暗，五官硬挺，眉毛粗且黑，斜插入鬓，眼珠漆黑，色泽纯正，衬得眼神又冷又锐，乍一看上去显得严肃且不太好惹，却又被安静平和的眼神中和了几分，呈现出一种和谐的柔色。
像一只打盹后刚醒的虎。
男人垂眸扫了姜沁一眼，精致的眉眼，小巧的鼻和嫣红的唇，深咖色的卷发柔顺地贴于耳侧，耳垂处坠着一颗红色小痣。
不动的时候还好，一动起来，耳垂上的红痣在飘扬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别具韵味。
两人视线接触的一瞬间，男人的神情似乎凝了一瞬，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
他稍稍后撤了几步，让开了路。
姜沁把亮着的手机屏幕摁熄，朝着男人的方向颔首，表示谢意，踏进了小院。
小院内同样寂静清幽，园林式的假山造景，形成人工性的视觉屏障，一眼看不到头。
她径直往前走了几步，顺着简单的路标走到“李医师”门牌处，推开格子花雕木门的瞬间，鬼使神差地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门不知何时已被悄无声息地合上。
只有风过后，落叶擦地的声音。
-
姜沁踏进“李医师”门诊室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心理咨询师特有的宽敞明亮的房间，若隐若现且轻扬着的纱幔，安神的香薰、有规律的节拍器、整柜的名家书籍以及柔软的沙发等等，一切能让人感受到舒适、平和的外在硬件，这里……通通没有。
只有穿着已经洗到有些发白的长衫，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跟着老旧收音机的播报，随意晃荡长腿的李有福，和四处散落着的藤椅。
还有排满了一整面墙的，像是老式药房一样的抽屉柜。
见到姜沁推开门，李有福抬手拉开面上的眼罩，眯着眼逆光看了一眼来人，发现不是熟人的轮廓以后，把眼罩彻底掀开，一掌拍向收音机，原本就气息微弱、信号不畅的收音机哀鸣了一声，最终不情不愿地直接在角落里咽气。
姜沁抬手敲了敲门板，“你好，请问是李有福李医师吗？”
李有福听到这话，摸到随意撇在一边的黑色圆框眼镜戴好，扯了一把身上的藏青色长衫，双手撑着从摇椅上站起来。
“坐。”他随手指了指地上横七竖八散乱着的藤椅，自己则走到抽屉墙前，从一个抽屉把上取下用毛线拴着的、半垂在空中的纸板和笔。
房间里光线昏暗，没有灯，只有靠西面的一扇小窗敞开着，透进些许光线，正好能够让屋内的人视物。
姜沁谨慎地观察了一番屋内的环境，抿抿唇，俯身扶正了两把藤椅，抬头时看到李有福靠着抽屉柜，在纸板上写写画画，看上去不像是有空理会她的样子，便沉默地挑选了一把椅子坐下。
“名字。”李有福眼皮都不掀，语气没什么波澜。
“姜沁。生姜的姜，水心沁。”
姜沁认真回答完他的提问，李有福刷刷写下些什么，笔帽一合纸板一扣，转过身，开始顺着抽屉一个个翻找起来，找寻的同时，嘴里含糊地念念有词，至于说了什么，姜沁听不太清。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木香，是一种姜沁之前没有闻到过的味道。昏暗的环境本应令人心生烦躁，姜沁却觉得安宁平和。
是一种全身心都放松的感觉，像是漂浮不定的人终于找到了归宿。
“姜沁是吧，过来，拿着这个。”
就在姜沁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李有福突然转过身，递给她一本包装精良、和这个房间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书。
封面上是色调清新的油画笔触，正中央是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看上去唯美又浪漫。
借着微弱的光线，姜沁勉强辨认出了封面上四个大字，造型特意用了花体：《爱随风起》。
像是书店畅销平台会摆的书。
姜沁虽然心底诧异，但还是伸手接过。
从她进屋起，李有福除了姓名以外，没有问过她任何事，她比较倾向于现在检查和治疗才刚刚开始。
当她的双手刚触碰到书封时，姜沁眼前忽然闪过白茫茫一片亮光，大量或陌生或熟悉的图画和文字疯狂涌入脑海，信息又多又杂，像是要把她的脑子撑爆。
忽然，姜沁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幅、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忘记的画面，冷汗瞬间从额前冒出，细细密密，一向被精致打理的发丝被汗水沾湿，浑身颤栗，手中的书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
她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是那个在梦中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场景。
“您的意思是，您经常、且重复性地，梦到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坠崖的场景，对吗？”
年轻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对着电脑上的病历记录皱起了眉。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只有风扬起纱质窗帘产生的窸窣声响。
疑惑地将视线从病历本上移开，医生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一件质地优良、做工精致的杏色衬衫，扎在纯黑色西装裤里，看上去干净利落。一手自然地支在桌上，衬衫袖口堪堪滑落到手肘处，露出了一块简约大气的女士腕表，看上去价格不菲。
出于职业习惯，医生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她的手。
纤细的手臂皮肤白皙而光滑，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缠绕着头发，头发被微微掀起的同时，耳垂处一颗鲜红的小痣若隐若现，深咖色的发丝与白到发光的皮肤颜色对撞，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咳咳，这位……”医生拎起塑胶手套，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年轻的女人没有出声，铅灰色的眼珠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医生。她的眸子过于沉静专注，看着你的时候，眼里仿佛只能容下你一人。
医生被她专注的视线盯得脸色发红，故作遮掩地拉了一把自己的口罩，尽可能抖落着自己的专业知识：
“从客观检查结果上看，您的身体十分健康，脑部CT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如果您之前没有经历过与坠崖相关的意外或创伤的话，估计是日常工作的压力太大导致的。”
“长期在高压状态下工作且睡眠不足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的建议是您先给自己放几天假，休息一阵，或许会好一些……姜沁女士，您有在听我说话吗？”
姜沁恍然回神，表情霎时鲜活了几分，她礼貌地朝着医生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医嘱。
长得好看的人总会让人颇具耐心，医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着自己的治疗方案，手指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打字开处方：“另外还可以辅助一些安神的药剂，比如……”
第七个。
姜沁在心里默念。
除了近一个月每天晚上都在重复的噩梦之外，姜沁还有一点不为人所知，就连自己平日里最亲近的张岚也没有告诉。
主要是听上去太过玄乎，足够震撼正常人的唯物主义观念，她生怕医护人员会把她抓去解剖。
——她能“读取”到一些人的……姑且称之为记忆片段，以文字或图画的形式，其中文字居多。
尽管她都不能说是认识他们，而且那些片段，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她也无从考证。
有点像定点回溯一类的能力，但又不是人人都行，也不是随时都可以触发，似乎有一定的条件和人物限制。
而面前的医生，是她发现这个能力以来，能够看到片段的第七个人。
方才姜沁的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幅画面，主角是眼前的医生。
他被请上了一组黑色的豪车，车队驶进了一座极为奢华的庄园。
他匆匆上楼，在管家的引导下，规律而礼貌地敲了敲一扇雕花的合金门，过了一会儿，一个气质卓然的男人打开了门，错开身让医生进入。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复古式样的法式雕花大床，床帘遮挡住了医生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出上面躺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
姜沁没来由地笃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就好像，她和其中的某个人似曾相识。
可惜她看不清脸。
“去缴费开药吧。”
医生取出了打印好的处方，刷刷签好字后递给姜沁。
姜沁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疑虑，接过药单客气道谢，然后拾起自己的手包，推开了诊室门。
秘书张岚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阵儿，见姜沁出来，连忙走上前，接过姜沁手里的包，低声询问请况。
手里的药单列着一水儿的安神药品和维生素，姜沁扫了一眼，直接递给张岚，让她去取药。
张岚转身的瞬间，又被姜沁叫住了。
“等会儿岚姐，这样，你帮我约个心理咨询师，找个靠谱点的。顺便留意一下关于占卜、风水之类的大师。”
这个医生开的药，她之前也试过了七七八八，但效果不明显。
充其量就是入睡快一些，但该做噩梦还是做噩梦，甚至因为睡得快，噩梦的时间还会延长。
更重要的是，她想弄清楚那些画面文字出现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对她产生负面影响，如果会，一定要把它们扼杀在源头。
“好的姜总。”
张岚蹬着高跟鞋匆匆下楼，缴费取药，同时联系司机，把姜沁接回公司，随后效率奇高，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立刻检索江城知名的心理咨询师。
很快，她便与一个口碑不错的咨询师取得了联系，她还没说出要求，对方便直接通知姜沁在明天下午，前往指定地点，而且强调只能姜沁一个人去。
对方的要求有些奇怪，给出的地址也很偏，几乎在江城和Z市的交界处，那里的治安环境比不上市中心，各路人员鱼龙混杂。
张岚把情况如实报给姜沁。
听到对方的要求，姜沁的指尖捏着笔帽，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笃”声响。
“跟他说我会按时到的。从出发后开始计算，三个小时，如果联系不上我的话，先报案。”
张岚点点头，把地址和具体联系方式发给了姜沁。
安排好一切后，张岚便合上门出去了。姜沁撑着脑袋，眼神堪堪停在半空，落地窗外，繁华都市耸立于绚烂的霓虹之上，黑夜之中光线四散折射，铅灰色的瞳孔闪过无数虚虚实实的画面，光怪陆离混成一片。
好半晌，她才又回神，重新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新剧本中。
-
姜沁按照张岚给她的地址，独自一人驱车，七弯八拐到达郊区，停在了一所十分静谧的小院门前。
不同于普通写字楼和大厦带给人的高压，小院周围一整片都是低矮的房屋，最高不过两三层。就算是当街开放的商铺，也没有安装广告灯牌，只是简单地在门口立着一块黑板，用粉笔潦草地写着今日特价。
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走着逛着，不时有一辆自行车从路中央穿过，铃声叮叮当当。
乍看上去，像上个世纪的古街。
而从保时捷车上下来，一身高定衬衫和西裤的姜沁，像误入古村落的都市丽人，和周遭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姜沁捏着手机，界面上是张岚发给她的具体信息。抬头看向木质的房檐角落，一根已经脱色的毛线拴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黑墨书着“静斋”二字，风一吹，木牌就跟着晃悠，一下一下地磕在朱红的木门上。
确认地址没错后，姜沁走上前抬手，想要叩动木门上的铜色金属门环。
“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姜沁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拉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肩很宽，再加上站在高了一层的台阶上，投下的阴影刚好笼住了姜沁。
姜沁的鼻尖敏锐捕捉到了一股接近紫檀木的气味，十分细微，悠悠荡荡地，飘在空气中。
男人似乎没想到屋外有人，就像姜沁没想到门会被忽然拉开一般。
两人一时沉默对望。
姜沁悄悄打量着面前的人。
男人剃了个寸头，肤色稍暗，五官硬挺，眉毛粗且黑，斜插入鬓，眼珠漆黑，色泽纯正，衬得眼神又冷又锐，乍一看上去显得严肃且不太好惹，却又被安静平和的眼神中和了几分，呈现出一种和谐的柔色。
像一只打盹后刚醒的虎。
男人垂眸扫了姜沁一眼，精致的眉眼，小巧的鼻和嫣红的唇，深咖色的卷发柔顺地贴于耳侧，耳垂处坠着一颗红色小痣。
不动的时候还好，一动起来，耳垂上的红痣在飘扬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别具韵味。
两人视线接触的一瞬间，男人的神情似乎凝了一瞬，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
他稍稍后撤了几步，让开了路。
姜沁把亮着的手机屏幕摁熄，朝着男人的方向颔首，表示谢意，踏进了小院。
小院内同样寂静清幽，园林式的假山造景，形成人工性的视觉屏障，一眼看不到头。
她径直往前走了几步，顺着简单的路标走到“李医师”门牌处，推开格子花雕木门的瞬间，鬼使神差地回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门不知何时已被悄无声息地合上。
只有风过后，落叶擦地的声音。
-
姜沁踏进“李医师”门诊室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心理咨询师特有的宽敞明亮的房间，若隐若现且轻扬着的纱幔，安神的香薰、有规律的节拍器、整柜的名家书籍以及柔软的沙发等等，一切能让人感受到舒适、平和的外在硬件，这里……通通没有。
只有穿着已经洗到有些发白的长衫，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跟着老旧收音机的播报，随意晃荡长腿的李有福，和四处散落着的藤椅。
还有排满了一整面墙的，像是老式药房一样的抽屉柜。
见到姜沁推开门，李有福抬手拉开面上的眼罩，眯着眼逆光看了一眼来人，发现不是熟人的轮廓以后，把眼罩彻底掀开，一掌拍向收音机，原本就气息微弱、信号不畅的收音机哀鸣了一声，最终不情不愿地直接在角落里咽气。
姜沁抬手敲了敲门板，“你好，请问是李有福李医师吗？”
李有福听到这话，摸到随意撇在一边的黑色圆框眼镜戴好，扯了一把身上的藏青色长衫，双手撑着从摇椅上站起来。
“坐。”他随手指了指地上横七竖八散乱着的藤椅，自己则走到抽屉墙前，从一个抽屉把上取下用毛线拴着的、半垂在空中的纸板和笔。
房间里光线昏暗，没有灯，只有靠西面的一扇小窗敞开着，透进些许光线，正好能够让屋内的人视物。
姜沁谨慎地观察了一番屋内的环境，抿抿唇，俯身扶正了两把藤椅，抬头时看到李有福靠着抽屉柜，在纸板上写写画画，看上去不像是有空理会她的样子，便沉默地挑选了一把椅子坐下。
“名字。”李有福眼皮都不掀，语气没什么波澜。
“姜沁。生姜的姜，水心沁。”
姜沁认真回答完他的提问，李有福刷刷写下些什么，笔帽一合纸板一扣，转过身，开始顺着抽屉一个个翻找起来，找寻的同时，嘴里含糊地念念有词，至于说了什么，姜沁听不太清。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木香，是一种姜沁之前没有闻到过的味道。昏暗的环境本应令人心生烦躁，姜沁却觉得安宁平和。
是一种全身心都放松的感觉，像是漂浮不定的人终于找到了归宿。
“姜沁是吧，过来，拿着这个。”
就在姜沁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李有福突然转过身，递给她一本包装精良、和这个房间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书。
封面上是色调清新的油画笔触，正中央是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看上去唯美又浪漫。
借着微弱的光线，姜沁勉强辨认出了封面上四个大字，造型特意用了花体：《爱随风起》。
像是书店畅销平台会摆的书。
姜沁虽然心底诧异，但还是伸手接过。
从她进屋起，李有福除了姓名以外，没有问过她任何事，她比较倾向于现在检查和治疗才刚刚开始。
当她的双手刚触碰到书封时，姜沁眼前忽然闪过白茫茫一片亮光，大量或陌生或熟悉的图画和文字疯狂涌入脑海，信息又多又杂，像是要把她的脑子撑爆。
忽然，姜沁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幅、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忘记的画面，冷汗瞬间从额前冒出，细细密密，一向被精致打理的发丝被汗水沾湿，浑身颤栗，手中的书不受控制地滑落在地。
她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是那个在梦中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