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了本体,使出最后的命力,天空上赫然现了一凤凰花。

    这是召昭独属的求救符号。

    迢迢落在召昭肩侧,消散的身躯,已然阻止不了什么了。

    “召昭,太叔景明身为男主,务必亲近他吸取气运。只有气运才能改变宿命,谨记谨记……”

    凡人性命,自然不在它的考虑之内。

    少女犹如提线木偶,她站到了张农身后。

    阴影覆盖下的男子却像是失去魂魄一般,跪坐着一动不动。

    召昭的大刀,距离男子一线之处停了下来。

    休止术。

    “师妹。”

    是历来波澜无惊的声音。

    召昭以往最是期待,而今却希望它能晚一点,只一点。

    她理解不了宋明花的作为。屋内多出来的桌椅,不曾断过的草药,宋明花是个刻薄的人,是个别扭的人。

    一面是自私软弱,一面是抗争不屈。

    但仅仅几日的光阴,召昭有了朋友。她听了宋喜儿的心事,做了她的朋友,又吃了狗娃存下来的糕点,做了他的师父。

    这人该死,必须死!

    “门规有言,莫插手凡人之事,生死有命。”

    传送阵内,还有两师弟两师妹。

    他们皆是赞同的样子。

    “好,我听师兄的。”

    少女软了嗓子,像小儿知错后的保证,带着些委屈的意味。

    景明卸去术法。

    少女的大刀终究进了张农的脖子,只进了一半,僵持住了。

    太叔景明听过少女娇纵跋扈声名,从未在意。

    或许大道之外的一切他都不在意,就如师父所说,恪守本心,挽救危势。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青年握住了召昭的手,捏的她不得不放开刀柄。

    “师兄,你为何不早些来。”

    少女先前麻木的眼中蓄起了眼泪,她没了感知般,也不觉得痛。

    趁机反倒扑进景明怀里。

    召昭牢牢抱着景明,不远处的师弟师妹尚且没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回神。

    太叔景明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开始虚散,扭曲,慢慢陷入一片黑暗。

    然而它先一步入境,没能看到,陷入昏迷的不止召昭,还有景明。

    三人一齐入了虚空梦境。

    召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天衍宗的住所——飞星阁。

    灵气开始运转,经脉在自行吞吐。

    就在她欣喜若狂的呼唤爹娘时,迢迢现身。

    只有它能助她,若是杀人真成事实,掌门亦护不住她了。

    自她禁闭开始之日,到再次离宗之间已然过去十年,是完完整整的十年。

    她爱慕的少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是修真界百年难出其右的天才。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精灵说要助她勘破情爱。

    当真可笑,不过是下山除魔,不过是情报有误,不过是中计分散。

    她落入魔修之手,眼看就要被拔出灵根。

    怎么就沦为女配角了呢?

    “若失了初心……天衍覆灭,修真界危矣。”

    “此地名唤虚空梦境。”也会是你勘破情爱之所,迢迢心中念叨。虽只是小小的雾状黑球精怪,莫名格外笃定。

    它一一解释了此地的奥妙。

    “只要足够气运,逆转因果有何不可。我可以短暂的逆转时空,复生宋明花母女。”

    迢迢或是威逼或是利诱。

    年少的召昭,她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得到心爱之人。

    然眼下,少女的爱慕从懵懂到成熟的十年也该了结了。

    放下,放下,只是拿起过才能谈放下。

    “只要你说,太叔景明都会一一照做。”

    “现在,唤他名字吧。”

    召昭轻颤着唇,最终还是低低唤了声:“太叔景明”

    青年一瞬间来到了她身前。

    一如记忆里淡漠的神色,当她犹豫着迟缓的伸出手,男子不躲不避。

    召昭描摹着男子眉眼,她怎么会认错呢,这就是她的师兄——太叔景明。

    “召昭,此地与外界时间规则不同,可尽情按你多想。只一点,不可表明喜欢,届时虚空破碎,一切不可再来。”

    “咳咳……”

    “亦,亦不可与之□□纠缠太过,严重违背太叔景明意志,虚空不稳。”

    虽只是利用气运仿造的‘假人’,但思考方式继承了太叔景明,确实难办。

    迢迢没有见到男子眼底的挣扎之色,交代完,一溜烟重回识海,一心一意收集气运。

    此刻梦境中。

    “师兄”

    召昭眼中闪着亮光,唤出的字眼染着亲昵与依赖,却难免拘谨,她从未有这样的时机与之相谈。

    “我们已然许久没有如这般……”

    十年前,她六岁被万古圣人断出她集聚灵根的同时,身负魔圣体。

    在她最彷徨那日,停泊着少年郎温柔安抚的目光。

    他如春风拂面,温润而泽的告诉她。

    “小师妹莫伤心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少年捋了捋台阶上女童被弄的乱糟糟的头:“告诉我,师兄会保护你的。”递给她一本从人间寻来的画本。

    召昭幼时虽是天真,却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更别说被欺负了。

    那是她自己揉乱的发髻。

    “师兄……我……”小童啜泣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呜呜咽咽的坚持说道:“即便是……是最厉害魔王,你也会替我报仇吗?”

    少年愣神片刻,将最后一丝碎发别到耳后。

    “嗯,我们拉钩。”

    笑容温柔而坚定,所以召昭信了,深信不疑。

    此后十年,少年愈行愈远的背影,召昭一边苦无他的执着努力,一边又为之忍不住甜蜜。

    “景……景明师兄,同我去拜见爹娘吧。”

    青年傲然站立着,她伸出手来拉住他衣袖。

    现在这样就很好,此方世界按照她的记忆安置了所有,重要的人都在身侧。

    “你啊,如今也有了心上人,也该收收小孩脾气了,再像从前那样丢下一切跑下山去斩妖除魔却是不许的了,你这体质,多危险啊。”

    娘一如既往的啰嗦。

    召昭转身面向母氏讨绕:“娘,我知道了,以后我走哪都带上师兄。”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唐谛华一时哭笑不得。

    罢了,有景明看着,这孩子总有玩累的一天。

    “今日来是又有什么小算盘呐,听说我从南海回来,上门打劫来了?”

    “娘,我怎会如此!”不自然的瞄了眼太叔景明。

    男子却如木偶一般,不动如松。

    召昭神色一顿,复又抬起头来。

    “娘,阿爹今日会过来吗?”

    “还在大殿呢,近来人界不太平,出宗务必小心,娘给你的玉牌需得时时刻刻带着。”

    却见着召昭不上心的模样,懵懂初开,一刻离不得人的样子,斜着眼偷瞄她那心上人呢。

    “你这孩子,如今真是有本事了,竟成了个不知羞的小妮子。”抬手捏了捏召昭的脸。

    “走走走,就这一会功夫看了百八十回了,打情骂俏回去打,别在这碍我眼了。”

    召昭难得的露了个红脸,站起来时四肢僵硬,边试探往外走边说着:“那我真走了。”

    唐谛华挥了挥衣袖。

    事到如今,还是不真实的感觉。

    她无比确定身侧的人就是师兄,而眼下她颜面无保。到了阿娘面前竟完全袒露少女心性。

    “师兄,景明师兄……我平时不这样的,最是端庄懂事了。”

    就如今两人停在武英大殿上,她站在台阶上,也不管会不会有来人就这么胆大妄为的说着亲热话。

    半日过去,他已然窥见几分境中法则,此方世界确能如外界一般运转。

    因此说不得一会真来了人,还是一宗弟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亦说不清眼下心境究竟为何。

    少女捏着一侧衣袖。

    “说话,你说话嘛。”

    “我问过……明明你能主动开口说话,为何不说。”召昭难有几分怨念。

    “我挠你痒痒了哦,真的,不开玩笑。”

    说罢,少女戳了戳他的腰腹。

    男子还是一动不动,不见波澜。

    少女眸中落下一层薄雾,他是命定男主,她只是女配。

    召昭想不明白究竟那里出了错,迢迢的预言像是魔咒,时不时涌上心头,刺麻刺麻。

    “师兄,我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也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太叔景明似乎感受到一丝异动,身体内的禁锢亦动摇了须臾。

    破阵之法就在她身上。

    “我们都好可怜呐。你为了当初誓言做到如此地步。眼下有我作保,爹爹也不能管你。只要你开口说话,我就带你游历山河。”

    “我可是魔圣体,同我在一起,完全不愁魔物不送上门来给你杀的。”

    少女天真而激动的规划着未来。

    男子专注着意欲冲破体内禁锢,不得其法,一时两人间难得的和谐。

    “首先,我们得去仙殊阁讨要些银票。”少女拉着人,嘀嘀咕咕往前走。

    突然一个激灵回了头:“不是讨,只是要……不不不,也不是要,是借。”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她还没被允许出过天衍宗,哪来的人间银钱。

    仙殊阁坐落在天衍九山之下的凹地中,是修真一派最大的拍卖阁,来往着天下三教九流。

    人界近百年发生的事,也是那处最为清楚不过了。

    而阁主江天河道尊极为溺爱她。

    少女低垂着头,认命般的说“算了,反正我们也要在一起生活很久,你早些看透我性子也好。”

    一路上,少女嘴就没停过。

    竟有要将十年间发生的事说个清楚明白的样子。

    “你是不知道,舞姜有多讨厌,我身为门派二师姐又得宽容待人,所以那次她比武败给我后,也只毁了她的剑。”

    “哼,想想就来气,天衍门也就她明目张胆挖苦我挖苦到我面前的,真是……真是讨厌死了。”

    两人同御一剑,少女揪着太叔景明背后的衣襟,说到激动之处手下狠狠拧几圈,余下一片褶皱。

    落地时,少女愤愤难平,耳垂都红了。

    “她讨不讨厌?”少女转而面向太叔景明,揪着他腰侧衣裳。

    直愣愣盯着他。

    “你点头,说讨厌。”

    太叔景明总算找到时机,测试在她命令时反抗的后果。

    “太叔景明,快点嘛……她本来就讨厌。”

    尽管灵魂已挣扎得颤抖,只要她唤他名字,躯体只能遵从。

    “讨厌”

    “你要与我同仇敌忾,知道吗?”

    召昭两步转到他身后,压低声音说:“太叔景明,说知道。”

    然后又回到他面前,听到青年一脸淡漠地说知道两字时,神奇的品出青年语气中一股认真的意味。

    少女得意的点了点头。

    仙殊阁立在太丰谷正中心的位置,两人在热闹的大街停了好一会儿了。

    有不少人停驻,或是因着两人样貌,或是因着修真界越加苛刻的规则下明目张胆亲昵的道侣。

    “师兄,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少女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太叔景明也算有一次守着她背影见她离开的。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气质清尘,样貌俊逸的青年站在其中,像是最忠实虔诚的信徒,目不转睛的盯着启元门。

    召昭从启元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如此情景。

    这简直是她梦里的情景。

    少女一路跑来,冲进太叔景明怀中,牢牢将人抱住。

    “景明,景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得意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我们才两刻不见,我却已然如同隔了三秋一般想你。”

    她扬起脸来笑意盈盈的望着太叔景明。

    太叔景明半垂的眼睑,黑色瞳孔熠熠生辉。

    原是如此,只要少女情绪波动的厉害,此界便会生裂,极悲亦是极喜结界破碎。

    摇了摇手中讨来的钱袋和地形图。

    “走吧!”

    最是得意少年时。

    乔装了身份,他们停在了兰溪村,也就是宋喜儿所在的村子。

    少女再过一月就要成亲了。

    召昭打算待她成亲后再离开,这是她除魔卫道遇到的第一个凡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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