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祈十五年,先帝创业退位,新帝登基,天降圣星,普天同庆。新帝改年号为圣兴。

    圣兴元年五月,大祭司游历而归,携儿童三人,潜心培育。

    圣兴十年,卜星祭司现世,皇帝大喜,宫中设宴,逍遥王失踪,下落不明。

    圣兴十五年,皇帝崩殂,幼帝即位。天下大乱,奸佞当道,局势时迁,祭司出逃,人心惶乱……

    戴星一身粗布短打不紧不慢走在街上,身旁官员骑马扬起尘埃一片,漫天飞尘落满肩头;身后墙面的官府通缉昭告刺眼晃目,吸引来往行人驻足观看,戴星却毫不关心,手里拿着一个陈旧包裹朝与城门反向走去,她有自己的目的地。

    奸佞当道,各王割据,战乱频发。沿途流落的灾民已患难成灾,或饿殍遍野,或饥不择食。路过的一座村庄已了无生气大开着破损已久的村门,推开那咋呀作响的木门,戴星进入到了这个贫困的村庄里。

    一切早成习惯,戴星熟视无睹。她没有可以用来賑民救灾的食物和钱,在路过窗口时却能清楚看到那些躲在窗后饥不择食的锐利眼神,只能紧紧拽手里的东西,脚步逐渐加快。

    这里遭受霍乱已久,良田受损,仓廪充公,百姓没有粮食也没有出路,只为了一口饱食自相残杀。

    而这些人,原本也是能自给自足幸福生活的普通农民。

    终于回到了大院,大院的情况稍微好些,虽然也遭受战乱许久,但靠着屋顶的三尺小田,好歹也算是个可以避难的地方。

    因为战乱之苦,村里很多房子都已经空置,这些空房主人要么就是因无粮饿死,要么就是远走他家另寻出路。

    绕过曲折蜿蜒的胡同,戴星来到一个破败的木屋前,木屋简陋破败,风吹便能听见房梁传来吱呀摇摆的声音。

    好在只是临时住所,对戴星来说,只要有的吃住能保命,好坏就都不是问题。

    胡同院中一个忙活的身影引起戴星的注意。

    戴星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旁边传来一个妇女打趣声:“小伙子才回来?你家小哥可是已经忙活了一下午了。”

    戴星摆摆手,正欲解释,院中的人听到声音停下手里的活,笑着接过那妇女的话:“刘婶不必多说,都是应该的。”

    那人一身赭色锦衣身材高大,笑起来春风拂面,一头墨发高竖脑后,一看就非平民子弟;与戴星瘦小的身板和一身粗布短打形成鲜明对比,气质也完全不同,不知刘婶是怎么认定他们是兄弟的。

    偏偏戴星还解释不清,只能任由他们猜测,毕竟两男同处一室如果不是兄弟那就只能是……

    戴星不愿招摇,转身就进了木屋。

    木屋被收拾得很好,一尘不染整洁有序,原先破洞都被纸挡住了。其实也不必挡,盛暑的天气也不会有多大的风。

    只是祁安觉得,既然决定住下来就要仔细修缮,这样才会住得舒服些。戴星不反对,也难为他这个贵公子屈尊降贵陪她住这贫民窟。

    戴星是前几天才到这个地方来的,这个男子是途中所遇,对戴星一路卖惨死缠烂打,说是无家可归走投无路乞求戴星收留他。

    戴星无奈,想着自己女扮男装若有人能帮忙掩人耳目自然是好;奈何这人却认定她是女子还占她便宜,说是自己的夫君!美曰其名只有夫妻才能无条件保护她。

    几番折腾下来,戴星也就随他去了,毕竟只是夫妻之名。

    这人衣冠楚楚,不像平民百姓,倒像是权贵公子。但身上却一点儿养尊处优的架子都没有,一路劳苦竟没半点抱怨,戴星说是无动于衷,心里却不禁些许钦佩,若是能少几分油嘴滑舌就更好了。

    祁安脚步轻快走进来,笑嘻嘻道:“夫人外出一天可觉劳累?可给夫君我带了吃食?我听闻望天喽那柿子饼不错,不知是否有幸品尝。”

    戴星淡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祁安悻悻闭了嘴。

    正值战乱,灾民流离失所,连粮食都吃不饱哪还有人做什么柿子饼,得亏这人还记挂着柿子饼。

    戴星垂眸,打开一路拿回来的包袱,祁安好奇凑过来看,只见包袱打开后是一些黄色的纸、一支毛笔和蓝色颜料。

    祁安不禁失望撇嘴:看来是真的没有柿子饼呀!

    把黄纸裁成一张张长方形的大小,戴星起身拿出一只碗,把颜料倒进去一些,再放一点水,毛笔蘸水再黄纸上画着奇怪的咒文。

    现在战乱频发,街上的店铺都关门了,这蓝色颜料不比蓝磁粉,是她在野外找到的蓝萤石自己研磨的,希望有用。

    祁安好奇地看向那些咒文,心中疑惑戴星究竟要做什么,

    待纸张画尽,戴星长舒一口气,把纸张在院中围成一圈,自己站在圈中。

    夜幕低垂,圆月高挂,周围星河流转,皎洁的月光洒下照亮了整个院子。

    夜晚的村子是十分寂静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没有一点儿声响,只怕忽视了远方传来的战火声,让来不及逃命。

    待圆月高升,戴星突然抬头,并指抵在笔尖前,闭眼念起咒语,这咒语是大祭司曾教给她的祈福咒。

    紧接着地上的黄纸发出莹莹蓝光,骤然飞起,环绕戴星旋转几圈迅速飞向星河,最后连同流转的星河一起消失视野中。

    祁安看得瞠目结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他从不知道,戴星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虽然内心疑惑满满,但祁安却很识趣地没有打扰戴星,前世丝丝缕缕的记忆映入脑中。

    前世祁安与她年少结发,却为夺权应宰相之女请求纳之为妾,婚后便对她置之不顾,让她独守宫殿染上恶疾,最终死在他登基之日。

    祁安记得她病重时曾说,她想逃离皇宫,想游历天下,想无拘无束做想做的事,她不愿在宫中等待度日,以泪洗面。

    所以当祁安重生后看到戴星一身短打从京城跑出来,他喜出望外:她掏出来了,她逃出那个令她痛苦不堪的皇宫了。

    这一次,在一切尚未发生之前,祁安决定放弃皇位,坚守自我,陪她一起游历天下。

    他一定要好好弥补戴星。

    思绪飘回,祁安心疼地看着戴星施法祈福,他知道戴星从小在大祭司手下学习,学的便是祈福卜星,但记忆中却从没亲眼看过戴星祈福。

    须臾间,星河再次出现,而先前的符箓又飘落下来。

    祈福失败了。

    戴星叹了口气,看来蓝萤石的效力是不行的,必须用蓝磁石才行。

    可是现在的情况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千金难求的蓝磁石呢?

    戴星心烦意乱把符箓捡回,心中不免郁闷。她为了逃命,带出来的盘缠不多,再加上一路双人行,剩下的钱估计连吃饭都成问题。

    正想着,一道刺耳的号角划破安静的夜晚,随即就传来如山鬼来袭般的脚步声。

    脚步声是从村门口传来的,大概率是逃难的灾民。

    不容多想,戴星立即跑到胡同口。

    村口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生面孔。那脚步确实是来自灾民。家家户户都有人拿着家伙器站在胡同口面面相觑,在这一刻,这些平日为了吃食争破头的人也难得团结起来,只为阻止这些可怜的难民进村抢他们的资源。

    戴星也不例外。

    她抬手就要握住靠墙放着的锄头,但一双手已经抢先一步拿过了锄头。

    “怎么回事?”祁安把她护在身后,焦急问道。

    刹时一股浓烈血腥味道涌入口鼻,村头顷刻间打成一片,满地醒目的鲜血和颤抖着后退的灾民,刘婶在胡同里掩面哭泣,眼里看向仰面倒下的男人——是刘婶的丈夫。

    战斗开始得猝不及防也结束得很快,没有人去管混战中被打死的人,刘婶大口喘着气,冲过去把丈夫的尸体往家里拖。

    尽管对生死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但看到此情此景,戴星还是下意识捂住嘴,面露不忍,连身体也止不住颤抖。

    乱世之中,生死有命。

    皎洁的月光下,刘婶的脸色苍白绝望,可白日里这位老妪还明朗地有说有笑。

    尸体拖到胡同口,刘婶才终于停下了哭声,摇晃着身体,抱着那具还咕咕冒血的尸体站起来,试图抱回屋子。

    戴星和祁安也赶紧跑来帮忙。

    刘婶和刘叔膝下本有一子,却因战事被迫当兵,一去不复返。于是刘婶和刘叔相依为命,也算有所慰藉。如今刘叔走了,刘婶顶着巨大的悲痛强撑着安葬他。

    她默默降刘叔的伤口包扎好,把身上的血迹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冷静的和祁安把刘叔的尸体抱进棺材。

    棺材早已备好,战乱之中丢命是早晚的事,很多人都是提早备下,只等死亡降临。

    等到一切都打点好后天边已经泛白,刘婶一身素缟站在堂前,红肿着双眼无神的看向牌位。

    村里的人陆续醒来,开始外出乞讨或在村头摸尸。戴星和祁安混在其中,耳边传来的议论声不减。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没了,听说家里老母腿脚还不好。”

    “爱,这年头活着才是罪过,只是苦了老母,不知道要饿多少天。”

    “别可怜她了,先可怜可怜自己吧。这战乱不停,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轮到咱们自己。”

    “听说昨晚战乱中又有两个村被屠尽了……”

    “要我说,要怪就怪这次登基祭司没祈天,惹怒了上天,这才让战乱频发,百姓遭殃。”

    “没错,这祭司不知安的什么心,祸国殃民,太歹毒了!”

    ……

    戴星一边听着,脚步不禁慢了下来,心中一阵酸楚,没捡到什么东西便仄怏着回屋了。

    这些话无一不像一把利刃直插在戴星星口,像无垠的黑夜笼罩着她,让她感到孤立无援,宛如溺毙。

    祁安明显感到她情绪不佳,他也听到了这些话,低头小声问戴星:“没有登基流星就对国运影响这么大吗?”

    戴星摇摇头,手指蜷缩回袖子,看向胡同外饿急了准备分食尸体的百姓,咬了咬牙。将心头那么苦涩强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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