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你要说什么!”

    大胡子吼着上前想要制止那年轻人。

    “村长,何不先叫那张小葵过来!”那名唤张大的声音极大,生怕有人未听见他之所言。

    毋澍下意识眯起了眼,意外……还是出现了,再看小葵,站在那处,笑容忽地就僵住了。

    村长吼道:“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闹那么大声做啥?”他也有些不耐烦了,那边几位道长还在候着。

    张大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葵,道:

    “我想问,二叔,我们全部都脱得精光,就穿了这皮袄子,那张小云为啥搞独特?就他一人穿了褂子?”

    说罢,对着大胡子露出了个怪异的笑容来。

    “我此前就一直觉着这人是个十足的娘娘腔,偏你们都不曾觉得奇怪吗?二叔你还亲自教他打铁花?以他那个身材、那副样子,如何能担此大任?”

    村长对着大胡子道:“老二啊,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啊?这张小葵我也是知道的,要不是有些单薄了,这头一个两个我们就选上他了。”村长说罢捋了捋那一小撮胡子。

    大胡子言辞恳切道:“村长,小葵自来就勤奋努力,又是个有天赋的,都是他自己得了众位的认可啊,我不过是领他进门而已;况且他那早死的爹也是自小和我们一道学艺的。不过便照拂一二……”

    张大指着远处的小葵,挑衅的眼神丝毫不掩饰:

    “若真如此,就让他过来,自己把话说清,看看是不是没有猫腻。”

    流云气急,便要跨将进去:

    “澍儿,那人自己没选上,就朝好欺负的小葵撒泼不成!”

    毋澍伸手止住了她:

    “师姐,且再看看。”

    她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流转,大胡子的神情有些异常。

    小葵面色凝重:“张大,你有事冲着我来!”一步步走了过来。

    张大鼻孔朝天,不屑道:“哼,死娘娘腔这时候还挺有种!”

    又阴险笑着道:“你倒是证明给众人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只这一句话便让众人猝不及防,纷纷议论了起来。

    那矮壮的凑近小声问:“张大?你这是何意?”

    这张小葵自小与他们一齐长大,不是个小子难不成还是姑娘?

    不过张大比他们要大上个好几岁,自来极得人心,他也不敢当众质疑。

    小葵急红了脸,支支吾吾道:

    “我!我怎么不是!”却一时说不出什么强硬辩驳的话来。

    村长此时却已是变了脸色。

    他对着几人呵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等重事,岂能儿戏!”

    张大不依不饶:“哼,我偏要张小葵这小子就地验明正身!否则我!不!服!”最后三字几乎是咬紧了牙关。

    “就是就是!”矮壮那人也跟着闹哄起来。

    大胡子连忙训斥道:“张大!怎可当着村长和诸位道长、前辈的面如此放肆?”

    村长负手大声说道:“行啦行啦!不过就是给他个服气,有何难!”

    他虽是对张大的胡闹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担心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众人看着大胡子紧紧皱着的眉头,小葵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反驳;

    宜铭与江易都都有些茫然;流云此刻被毋澍拦着,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张大仍旧咄咄逼人:“听见没有!娘娘腔,若是没有鬼,就证明给我们看,不然为何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说完作势上前就要去拉小葵的袄子;

    “张大,你放肆!”

    大胡子上前一把打开了张大的手,张大丝毫不生气,反而觉得抓住了一丝什么,面上得逞笑得添了几分邪气,道:

    “果然,莫不是你二人有何苟且?哼,我看这张小葵倒是个细皮嫩肉的,是吧,二叔。”

    在场的所有人面色都变了变,目光在小葵和大胡子身上来回转动;

    大胡子却是气得面色发白,一时哑然;

    “越说越不像话!成何体统!”

    村长怒急,上前就要教训这张大,这种事哪能瞎说的,张老二是他看好的下一任村长之选;人品之上他自然是信得过的。

    小葵红了眼眶,愤怒地盯着张大:

    “你莫要诬赖二叔,张大!”

    张大却趁着大胡子呆愣的片刻,朝着小葵就扑了过去,死死揪着他的衣襟。

    流云见状焦急地拉着毋澍一齐垮了进来;

    他笑得骇人:“起先小香跟我说我还不信,今日看你这副样子,八成是被她猜中了!”小香是张大的相好的;

    小葵惊骇至极,可要是他此刻被拆穿,不仅会丢了机会,连二叔都要被她连累。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身影闪现到了地上二人身侧,接着就听见了张大的喊叫声;

    “啊!啊,啊!”

    众人仔细看去,是一个姑娘一手抓住了张大那只揪着小葵衣襟的手腕;

    张大还在不断叫着,痛得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小葵一手赶紧揪住了自己的领子,赶忙坐退了几步,这时,流云也冲了过来,急忙拉起了他,几欲拍手称好,她早就想教训这个无赖了。

    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少女眼眸低垂着,用余光觑着众人,什么都不说便揪起体型有些壮硕的张大,随即轻松便将他扔了出去,发出一声极重的沉闷声。

    又见那少女轻抚了抚自己的衣袖,身形之雅不似凡尘中人,好似方才不过是顺手扔了片烂菜叶,众人一时间竟忘记了其他。

    “你!你,你……”张大边指着这位面如常色的始作俑者,一边往后挪着;那日她也是用这种眼神盯着他;

    他那次就懊恼,自己本也是有几分本领的,又生得人高马大,向来在镇里都是横着走;怎地会没来由有些惧怕这人,没成想今日又是冤家路窄。

    流云自身后大声吼着,怒不可遏:

    “我们如何!你这人,竟一而再再而三欺负小葵!”

    张大闻言像是又忘掉了方才的惊惧:

    “还不给我抓住她!我马上就能揭穿这个娘娘腔!他没资格参加打铁花!”

    他朝着那矮壮之人及一旁的四个健壮少年大喊,这几人平常都是与他共进退的。

    “还不快上!”矮壮之人边说便要带头上前就要抓向毋澍;

    小葵想上前阻止,流云拉住了他的衣摆,眼神示意他安心。

    只见毋澍几个闪身,五人瞬时扑了个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按顺时针序被一脚脚踹去,各个都摔了个大马趴,五个壮硕男子顿时堵了满嘴冰渣子。

    “咳!咳!咳!”

    “呸……呸呸!”

    几人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命往外吐着冰渣。

    毋澍依旧面无表情,回身瞧了张大一眼,张大吓得不顾疼痛,爬起转身就跑了,那可是五个壮汉,那眼神可怕的人一下就撂倒了,自己继续在此,定没好果子吃!

    流云叉腰道:“哼,胆小鬼,有种挑衅没种应对!”

    村长看着这场面,无奈大声喝道:

    “胡闹!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徒儿!”宜铭和江易这时走了过来。

    宜铭行礼:“村长,我等乃是太虚观中人,今日恰好路过,实在是我这徒儿不懂事啊!”说罢看了毋澍一眼,她会意赶紧垂头走到了宜铭身后。

    村长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只面色堪忧地道:

    “原是道长,无妨无妨,实是有些裹搅,让诸位见笑了。”

    一人自远处走来,道:“原是宜铭道兄!”

    走近了,众人才看清,是那位青玄道长;眉目生得十分俊朗温和;

    青玄道长也带了一男一女两位年轻的弟子,三人走近行礼,年纪应是与流云、江易相仿。

    宜铭也笑道:“啊,是青玄道兄!久违了。”

    几人也行礼示意;

    青玄道长又侧身向村长拱手道:

    “还请村长继续吧,这事还需得及时理清才好。”

    村长拱手以礼:“那诸位道长,且稍待片刻。”

    又转身朝小葵道:

    “小葵,就由你自己来解释清楚。”语气不咸不淡,倒是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我,我,……”小葵踌躇着开了口,她看向流云,流云眼神鼓励了他;

    他大声喊道:“我,我是女子!”说完便一一看过众人。

    看着众人面色各异;小葵两手攥紧成拳,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即使在场之人不多,不出一个时辰,这事儿也会传遍全镇,她的机会也泡汤了。

    “……”村长惊讶地半张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易倒是很吃惊地望着那个少年,女子?他又看向了师傅,师傅却是面色如常。

    一旁的青玄道长依旧神色温和。

    大胡子上前:“村长,此事,我……”

    小葵又开了口打断了大胡子,道:

    “村长爷爷,此事二叔是不知的,他只是看在我爹的面上对我多关照了点。”

    “糊涂!此事真是!唉!”村长一甩袖子,对着大胡子道:

    “老二,选一个人将小葵换下去,不可耽搁了上元节的安排!”

    众人知道村长这是不想追究了;

    “是,是!”大胡子低着头应是;

    小葵这时也用力将头埋了下去,仿佛泄了气般憋着什么,不敢多言了。

    流云却是上前,示意小葵抬起头来,小葵眼中含着晶莹,感激地望着流云。

    就在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

    “村长且慢!”

    众人朝声音源头望去;是那名收拾了张大的少女。

    毋澍自宜铭身后侧身站了出来,行了一大礼道:

    “请村长与前辈恕罪,小道想问为何小葵是女子,就要被换下去?”

    这一问掷地有声,让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答。

    小葵闻言几乎是瞬间,眼中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仿佛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倾倒的出口。

    村长迟疑了一瞬,只道:

    “这,这是我们县自古就有的规矩,传男不传女。“

    “那请问村长,为何打铁花只男子习得?女子习不得?”

    村长面上已是七八分不悦,

    “自来男尊女卑,许多事情女子家做岂不乱了体统?”

    江易闻言抬手欲说话,宜铭却微微摇头,他只好作罢。

    毋澍像是没察觉到老村长的神色,仍自顾道:

    “这打铁花之仪式,原是为了开炉炼丹之时作祈福禳灾之用,诸多布置与我们道门息息相关。”

    “易经中所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乃是说男子要如天,自强不息;女子如地,谦卑、包容,厚德载物,此才是为合乎于自然之道。”

    “既如此,何来这尊卑之说?”

    毋澍一鼓作气,几个疑问抛了出来,语气中没有不敬,但全是不卑不亢;

    村长与众人一时语塞;

    她又恭敬朝宜铭道:“师父,我们方才也都是亲眼见了的,小葵并非不如其他人,相反她的技艺之高超纯熟怕是其中数一数二的。”

    江宜也朝宜铭道:

    “没错,师父,您方才还说了这少,额,这姑娘的身形步法极为出色。”

    流云也道:“小葵七八年来,日日夜夜苦练,便是为着今日,如今大家却要因她的女子身份而否定她的一切付出与汗水吗?”说罢红了眼眶。

    众人闻言也都发出了轻叹,奈何祖宗的规矩难更改。

    流云紧紧握住小葵的手。

    宜铭叹了口气:“的确如此,青玄道兄如何看这?”

    宜铭将话头抛得正合时宜。

    青玄道长正色道:“几位小道友说的不错!”

    “我们道门收弟子,向来是只讲究天赋、心性,不论男女。”

    青玄道长身后的女弟子朝毋澍微微颔首,笑了笑,毋澍拱手回礼;

    “不错,皆是如此。”宜铭十分赞成地笑着。

    “那道长,这……”村长不知青玄道长这是何意,言下之意是要他破了规矩,可这毕竟是……

    心下一时犯了难,这打铁花仪式自来是庆申观一力支持的,旁的也有小道观、小老百姓给予些助力,但大头还是来自于这庆申观中,那几日的开销可都是笔不小的数目。

    青玄将先前的始末道出:

    “方才我看那位小友,确实是极为出众,只是村长说这人选大多要壮硕些才好,便将之置在了最后。”

    小葵受宠若惊般地抬眼望去;

    村长思索再三下,严肃看着大胡子和小葵;二人都在等着村长宣判结果,不敢多发一言。

    过了许久,村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十分严厉地道:

    “既如此,那便,那便定下吧!只是届时万万不可出差错啊!”。

    “是!”俩人异口同声,小葵破涕而笑;

    无论如何,她获得了初步的名正言顺;而大胡子也是有些哽咽了,小葵得偿所愿,他也算是对得住他死去的弟兄了。

    “如此,甚是不错。”青玄道长谦逊地行了一礼,温和一笑。

    “不敢不敢。”村长笑着摆手,那笑显得十分无奈。

    一行人各自道别就回了城中;宜铭带着江易随青玄道长一行人搬去了客栈,说是要叙叙旧。

章节目录

吉时佑则上上签(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几许潇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几许潇然并收藏吉时佑则上上签(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