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澍也在思忖,那人既是想方设法要自己未来的性命,却是迟迟不肯露面,只怕后面还有谋划,又或者,他原以为自己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顺利死去,只等收尸,所以才从未出面?兴许自己在她眼中根本不值得他再动手。

    无论是哪一种,她发誓,终究不会让那人如意!

    小暑这日,已是从蓬州出发返回都城的半月后了;

    毋澍坐在宽大的马车之中,帘子大大敞开着,还是觉着周身热气难消,桌上的果子底下垫着的冰块儿总是会转瞬就成水,她觉着,许是近日又难以突破瓶颈,使得她心中烦躁多于热燥;

    马车陡然停下,一人上了来,她眼皮都懒得抬,除了祁韫没人敢闯她的马车,特别是在她心情不算愉快之时;

    “哎,祁韫,我这招横断星汉,为何总是使不出威力?”

    毋澍两指比划着,这是八十五式横断星汉;若是使出全力,顾名思义,连夜空都能轻易被撕开,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总之是比流萤百转杀伤力更高的存在。

    祁韫劝道:“剑心始凝,不必急于求成,你如今已是个中高手了;这些杀招须得慢慢领悟,否则轻则事倍功半,重则走火入魔。”

    毋澍颔首,他说得在理,又好奇道:

    “你说,我如今这身手若是到了战场之上,能夺得什么成绩?”

    祁韫摇摇头,道:

    “战场与各道门比试从根本上便不同,战场上讲究排兵布阵,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即使你能以一当百,也无法抵挡敌军千军万马;况且除了将领兵士的本领外,还有攻击防备等武器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最重要的,如今还出了……”

    她忙喊停:“啧啧,我还以为你一心扑在了金银身上,没想到谈起这个竟然滔滔不绝。”

    祁韫收住了话头:“我关注的,自然都是有商机的,你日后便会知晓。”

    毋澍抱拳,连连低头,作恭敬状,道:

    “是是是,祁大公子说的是!”

    祁韫无奈,只好拿出一物:“是你叔父来信。”

    “哦。”毋澍接过;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她迅速阅了一遍,信中所说,顾珅陪着毋初萤七日前离开了毋家,四处云游去了;

    毋骞明确表示了毋澍并未真的要让他们二人离开毋家;但毋鸣潇虽不舍但却十分懂事,说是自己母亲要求出去走走;信中几番夸赞了毋鸣潇的天赋极高与秉性之纯良。

    毋澍想起苍苏那头也暗示了乌融此时正在闭关,在苍苏这一派的保驾护航下,毋氏如今暂时是无忧了。

    至于苍苏如此做的原因,不用想,便是祁韫与他谈好的条件了。有苍苏这派牵制住乌融,她确实放心了不少。

    祁韫问道:“为何愿意放她去?”

    毋澍撑着下颏望着夕阳,头也不转,道:

    “她有一个好孩子,她的孩子需要她。”

    祁韫眼眸低垂了下去,轻声道:“嗯,确实。”

    毋澍闻言转过了头来,道:

    “我也是,你也是,所以我希望他能被母亲看着长大,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她又暗自道:已经离去的人们,还请宽恕我的诸般恣意妄为。

    还有一事,她未向任何人提起,毋初萤的身子,看起来似强弩之末了,她何必再留仇怨;可她想知道,关于毋初萤的过去,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祁韫,你知晓她的过去吗?”

    祁韫顿了顿,长睫动了动:

    “那位名叫沛凝的,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是毋为庸年轻时的红颜知己,沛凝原是江南南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与毋为庸结下善缘,奋不顾身随着他到了蜀地;”

    毋澍道:“既是两情相悦,为何不与老夫人说清楚?留在毋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何苦坑害了孩子。

    祁韫摇头:“据说,毋为庸只是图一时新意,他本就与老夫人伉俪情深,自是不愿纳妾的。”

    “再者这位沛凝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但也知晓与人为妾便是做奴婢,她早已知晓老夫人为人宽厚,却也不愿使手段入府去做妾。”

    毋澍颔首,毋初萤这性子估计是随了她母亲沛凝了。

    “原本沛凝靠着手艺也能好生过活,可她容貌生得太过于出众,在蜀地这封闭的小小村落中,又孤身带着一个女儿,时日一久,未免有许多无心之人寻上门去。”

    “她屡屡以死相逼,才得以保全自己过活。”

    “之后,村落中却流言四起,母女俩便成了众矢之的。”

    祁韫顿了顿:“年幼的毋初萤受的欺凌与侮辱应当也……不轻。我的人去调查时,有老人战战兢兢回忆,当年曾对毋初萤施过暴行之人,后来无缘无故都死于意外了……”

    “一个不剩。”

    毋澍面色沉了下来;

    “那她的母亲呢?”受了那么多苦才护下了女儿,最终竟是下落不明吗?

    祁韫摇头:“在她被接入毋府之时,就早已不知所踪。”

    她长叹了口气:“这只有她自己才知晓了吧。”

    也难怪毋初萤会受乌融的蛊惑对母亲下蛊,普通人经历了这些打击,也许活下去的唯一执念便是复仇,这与当初的自己何异?

    对于毋初萤来说,最大的仇敌便是罪魁祸首毋为庸,同父异母光风霁月的毋声栩在她眼中自然也无比刺眼。

    毋家的悲剧,不是出自于一人两人之手,所有人在其中都无法独善其身。无辜的祖母去的早,不幸但也极幸,幸的是未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心疾首,幸的是未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

    流云等人在七月初便收到了毋澍要回来的消息;陵墓之事暂且告一段落,众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归来;

    宜铭师父、流云与江易早已得知毋澍此次去蜀地的目的,因当日来取毋澍的石章之人,便是闻连;

    流云又见到了这位看似冷峻却好说话的指挥使大人,鬼使神差地便问道:

    “酒酿可还喝得习惯?”

    只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别扭,又想改口道只是随意问问,不必在意,却听对方道:

    “可是还有?”

    流云愣了一瞬,随即认真开始细数起:

    “有的,有的,就是我之前给你的一坛是桃花酿的,一坛好像是杏花;如今只能做石榴花或者是蔷薇花酿。”说完她还细细回想看看落下什么没有,这个季节……

    “那便做你最喜欢的吧。”闻连说完,便又转身上了马;

    流云有些失落:“我喜……”,只是自言自语道:

    “我喜欢的是腊梅,要待明年了。”

    下一刻远去的马蹄声又渐渐近了,流云抬眸望去,吃惊地望着面前之人;

    那人去而复返,躬身笑道:“姑娘方才说什么?”

    “我说,腊梅酿的,要等明年了!”流云说完,不禁开怀笑了起来;

    “等便是了!再会!”闻连也回以一笑,策马扬鞭而去。

    流云看着这回渐渐远去不断缩小的背影,她在思忖,这份没来由的欢喜,应当叫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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