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没了!”

    “什么!你这瓜娃子乱说什么呢!太子殿下福人天相,是要长命百岁的,怎能如此咒他,小心大伙把你舌头砍了!”

    酒馆小厮面对壮汉毫不退让,瞪着眼睛说:“我没说谎,晌午时,那位守河沟的老妪背着一具臭烘烘的尸体,哭得像死了孩子,直冲冲跑去了皇宫。”

    酒馆里其他客人不满道:“老妪背着的尸体怎么就确定是太子殿下了?尸体多半是从那条臭得要命的河沟打捞上来,咱们太子风华霁月,怎会去那污秽之地。”

    小厮寡不敌众,放大声响说:“那逃荒来的老妪是被殿下所救,才有的一份打捞河沟杂物的活计,她怎会不认识殿下。况且当时我见她不对劲便瞅了一眼,那尸体虽附满污泥,但穿着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位贵人。其他当官的死了,那老妪用得着哭得撕心裂肺吗?”

    这老妪背着一具尸体去往皇宫,有不少人亲眼所见。加上这小厮说的话句句在理,酒馆众人不免悲从心起,难道太子殿下真的没了?

    星丽此刻已换上百姓布衣,听从景云建议,她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年轻小伙子,坐在酒馆角落,听着大伙讨论。

    众人议论纷纷,无不对太子殿下生死牵挂忧心。星丽品了一口粗茶,对景云说:“你的死对这些人打击很大,尤其是那老妪,哭得很伤心。”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安慰老人家,毕竟她过得比我苦多了,眼前这些老百姓也一样。事情发展成如今地步,星丽姑娘之后打算怎么做?”

    “应该是你想怎么做?你的愿望是想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地生活在此,那么律法、资源、管理一样都不可少,这个时代皇权至上,只有地位足够强大,才有能力对低层老百姓以强援弱。”

    景云细想再三,轻声道:“我知你意思,在死前我离你所说的位置近在咫尺,但人心难测,我最后失败,而现在要重回到那个位置,以我们如今的身份……星丽姑娘,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因为我是女子对吗?”星丽恬淡自然地开口,从景云建议她女扮男装开始,她就估摸出这个原因。

    景云一愣,无奈道:“恕我直言,祈国从未有过女子当权,连女官都没有。哪怕是那些身份高贵的女子,她们也无法触摸皇权。我知你特别,但不知你具体能力。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这事闻所未闻,我担心我们想要造福的百姓也无法理解,倘若他们对你有所怨言,对你是何其不公。”

    星丽轻轻一笑,语气温柔:“你真是个好人,因为这种性格,你死于至亲背叛,而不是死于与对手正面对抗,也正因为如此我也才会帮助你。不过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还记得我说过帮助你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我无事可做。世间纷纷扰扰,可我一无所有,所以他人的评价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星丽起身离开酒馆,刚出门就看到许多士兵前往发现尸体的河沟,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星丽:“看这阵仗,你的死造成的余波很大。”

    景云无言地望着,心中五味杂陈。

    在一群黑压压的士兵中,出现一抹靓丽的粉红。那抹粉红身影摇摇欲坠,像是受到莫大的打击,哦,原来是景兰。

    景兰哭得是如此伤心,整个人仿佛要被痛苦击碎,她大喊:“哥,我要见我哥,你们都让开,快让我见我哥!”

    带队的士兵扶住要倒的景兰,轻声安慰:“公主殿下节哀,太子已被人带入宫中,这里是发现太子殿下的地方。”

    景兰听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她茫然不解:“我哥为何会在这里?”

    士兵低头无言。

    “哪个天杀的,这般对我哥。”愤然说完,景兰便昏倒在地。她的昏倒,给士兵们造成不小压力,毕竟是当朝公主,万不可大意。

    周围除了士兵,还聚集了一些百姓。见景兰如此悲痛,心里不免动容。

    “景兰公主与太子殿下乃是同母所出,关系极为要好,没想到如今阴阳相隔,世事难料啊。”

    在众人感叹景兰对太子殿下的亲情深重时,景云淡漠地说:“演的这出好戏,不上戏台可惜了。”

    星丽听这话,心下了然:“你说被至亲背叛,那个至亲就是她?”

    面对星丽疑问,景云回以肯定。想起那刺中心脏的一剑,此刻他的心还会感到刺骨的痛。

    “她的泪水、神情不像是演的,人性复杂,她这应该是真情流露,这样想会不会觉得安慰些。”星丽轻轻谈道。

    景云忍不住笑出声来:“人死后,就没什么安慰不安慰了,不过托姑娘的福,我还能思考,便还真觉得有些安慰。”

    事态发展越来越靠近景云预想的模样。祈国太子殿下被人一刀毙命,后又被人丢尸在臭水沟中,敌人如此行径惹天子震怒,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与此事牵连者,出现血光之灾。

    可做出这种事的幕后主使,身份高贵,岂会与下人同罚。景云将其锁定在几位皇子之中,父皇已经失去了一个太子,对剩下的孩子不会轻易动手。但天子威严,绝不会让他轻轻揭过此事,所以机会就在其中。

    二人静静地等待,果然皇宫派人请星丽觐见天子。

    皇上庄严肃穆地坐在高位,宛如睥睨世间的神明。

    “你就是第一个发现太子……尸骨之人?”

    “是的。”

    皇帝眼中似有怒气,星丽不解,刚要询问景云,就听见景云急道:“学旁边老妪的动作。”

    星丽看了一眼,随即明白要向天子行跪拜之礼。

    景云:“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皇上语气疲惫地问:“你是名男子?朕记得第一个发现太子的人是一名女子。”

    星丽:“回陛下,我名叫李星丽,是上今赴考的学子,偶然路过那地,发现河沟中似有一个人影,便寻了附近的打捞人。许是老妇人看岔了眼,将我误认成了女子。在下听民间百姓议论,才知……还望陛下节哀。”

    星丽看向王位上的皇帝,不知是不是受到景云影响,在空虚漫长的时间里她再一次感受到对亲人的苦□□意。倘若第一次见到的皇上是威严神圣的,提到太子后,他终于变成了一个痛苦的、失去孩子的普通父亲。

    但皇帝终究是皇帝,他没有过度沉浸痛苦中,而是声线冷冽道:“朕痛失爱子,此事绝不可不能这般算了。你既是第一个发现我孩儿的人,也算是有福气,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星丽再次磕头,答道:“回禀陛下,草民苦读诗书,立志报效朝廷,但奈何是一介贫苦学生,在皇城无亲无故,眼下连个落脚地都没有,担心撑不到科考,恳请陛下能否赐草民一间平房?”

    “只有这些?”

    “陛下圣明,草民是来报效朝廷,不为荣华富贵而来,若没有真学实干,却向陛下索求过多,在下的心实在不安啊。”

    皇帝喜上眉头,赞叹:“有学子风范,赏!”

    退出大殿,星丽恢复她以往的平静,这平静无所谓的气质与她在皇帝面前的表现差别过大,一度让景云觉得自己刚刚取得了星丽的身体主权。

    “对不起,刚开始是我大意了,明明读取了你的记忆,却还是忽略了见皇帝的礼仪,差点让你的计划无法实施。”星丽一字一顿,十分郑重地向景云道歉,倒是弄得景云不知所措。

    “无碍,你明明是在帮我,何必道歉呢?再说了,我们现在终于是有地方住了,开心点,起码不用露宿街头了。”

    “是啊,不用露宿街头了,但却被人盯上了。”星丽看向后方,面上不带一丝紧张。

    景云快速反应过来,惊呼:“是一个杀手!”

    星丽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继续缓缓向前走。走到向皇帝讨要的小院子,然后再次回头,将目光锁定杀手藏身的角落,语调平缓:“你曾说不知我的具体能力,那么现在你可以看到了。”

    刹那间,星丽手中凭空出现一把缀满冰晶的宝剑,剑身寒冽,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躲在角落里的杀手,也感受到这股不平常的气息。星丽轻轻一挥,冰刃破风而出,在杀手挡住前三次冰刃后,第四片冰刃躲无可躲,眼看要划断脖颈,冰刃却化作点点冰晶,消散在空中。

    杀手宛如噩梦惊醒,飞奔离开。

    景云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但反应过来问:“不追吗?”

    星丽淡淡地将宝剑收回剑鞘,回道:“天黑了,我的眼睛会被蒙上一层黑纱,看不清任何事物,贸然去追,讨不到好处。”

    “天稍微一黑,你就会看不清楚,是夜盲吗?”景云疑惑地问。

    剑身重回剑鞘,瞬间也如冰刃化作点点冰晶,消散于空中。

    面对景云疑惑,星丽垂下眼眸答道:“是的,天一黑我就看不清了,和我的路痴一样,都是我在故乡留下的伤痛。”

    “想来你的故事也是跌宕起伏的。”

    星丽苦笑:“算是吧,我已经快记不清我的故乡长什么样了,你刚刚所见的冰剑是我与故乡唯一的联系,也我的故乡曾经存在的证明。它于我意义非凡,如果不是出现触及生命的危险,我一般不用。”

    闻言,景云沉默不语。当小院彻底被黑夜笼罩,星丽准备闭眼休息时,景云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个杀手背后的雇主,应该是怕你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想先下手为强,毕竟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死几个平民百姓不会出多大问题,我们之后得更加小心些。”

    星丽浅浅回了一句“嗯”。

    景云看着她紧闭的浅紫色眸子,心中如一湖静水,被石子惊起阵阵波纹,久久无法平息。

    “我们才认识不到两天吧,但我却总觉得你像是揣着许多秘密的老朋友。”景云忍不住发出轻笑,“从你决定让我暂居你的身体时,从你打算和我一起走一条前人未走过的路时,我就觉得缘分很奇妙,你太神秘也太强大了,我总是看不懂你,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故事吗?我会努力理解你说的话。”

    星丽睁开眼睛,话音轻颤:“如果我记起来了,我会告诉你的。不过,我的故事并不美好,甚至充满绝望,所以我总是遗忘它们。”

    景云看着自己如今的魂魄,轻轻颔首,对未来竟有一丝期待:“没关系,我们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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