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楼,一直望着云归一行人走。

    元莨叹了口气,“好了,我们也各自回去吧。”

    莫皓檠撇了撇嘴,“不是吧!真要赶我走?好歹让我把那白鹅送回去。”

    元莨皱眉犹豫片刻,拒绝,“你……没事赶紧走!当谁都有空陪你玩儿呢。”

    莫皓檠闻言呆呆地瞧了他半晌,一巴掌轻轻地呼在他肩膀上,生气道:“你嫌我碍事了是吧!”

    元莨白他一眼,决定不跟傻子计较。

    就在兄弟二人正准备离开茶楼时,

    一位高挑男子走上台阶,他微微抬手,身后数名随从随即低头停步,守在楼梯两旁。

    他一身简洁的便服,沉稳低调。

    元莨和莫皓檠原本还在斗嘴,但见他来,便第一时间拱手为礼。

    在黄碌的盛情邀请下,众人应邀至黄府赴宴,坐上马车时,已接近正午,早间不见的金乌不知何时露出云脚,当空高照。

    因清晨被席禹接来,云归未带车马,所以她被安排与赵媃同乘。

    滨河码头至遂州府衙是一路的青石地面,光滑平整,席家庞大的木质车轮悠悠驶过,车厢内的摇动微不可查。

    因被无视异议,赵媃有些不悦。

    她与云归简单寒暄后便将额头侧靠在车壁上,眉目低垂,有些愁容。

    云归似知晓缘由,只掀帘看着窗外,不打扰她的情绪。

    外间还是很热闹,街市嘈杂萦绕在耳,又随车轮而去,强烈烟火,与接下来要坐上的鸿门宴相较,令人心头平添几分不耐。

    云氏中、席家内,自要是世家大族,内部这种争权夺利的阴郁之气都久久不散,云归根本不清楚,此风该如何消解。

    她只知道面对当前境况,她的敌者在顾家,而席禹的麻烦在家族内部,在这席旭茗身上。

    她们俩,一个成长于重重宅斗,一个挣扎于世家泥潭,直至今日,年龄不大,但都练就一番遇事总往深里细里想的毛病,有些事剥开外衣,触及那些透着脏污的内里,叫人胆颤。

    但那又怎么样呢?时事造人。

    与元莨的成长环境不同,他自幼年起便被包裹在刻意营造的温暖情义中,谢贵妃将元莨放在这份温情中浸染长大,这样的孩子,自然是心细柔情的,他善于表达爱意,愿意珍惜,相信世间一切美好的所在。

    乐观的他,与云归身边人全然不同,所以云归怎能不被他吸引。

    然而理想终究不能掩盖现实,她刚想顺心而行,却又见席禹困境,推己及人,云归的不安几乎冲破天灵。

    尽管云归竭尽全力想要让自己生活的跟寻常女孩一样,可重重事实摆在眼前,她已经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京城那位置,是真不适合她。

    车身晃动加剧,窗外景色骤变,能感觉到马车已经转入一条安静的街上。

    赵媃歪着头,不停觑着云归,见她比自己还愁眉不展,忍不住道:“上回见你,你才这么高……”

    说罢她抬手比了下高度,又再放下。

    云归原本屡次提起话头无果,被迫沉默,如今见赵媃主动开了话头,牵笑接茬:“夫人还是一如从前,年轻漂亮。”

    距离黄府越来越近,也就意味着马上见到骆蒂莲,赵媃只觉得前额有些发沉,两边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禁抬手揉捏太阳穴,迟迟没有放下手。

    “一如从前?哪有人会一直不变呢,我都这么老了……”

    云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坐近了一些。

    “十二叔,什么时候回蜀地的?寿宴那日竟没见他。”

    云归语气平常,与唠家常无异。

    赵媃侧头想想,“三日前,他回来脚都没站,却又说遂州热闹,要带我和儿子回来过节,呵……遂州……我也有好多年不曾回来过了。”

    “儿子?”云归从未听闻席旭茗有过儿子,一时表现的有些惊讶,随后意识到不妥,收敛情绪,故作无事道:“那怎的没见……弟弟?”

    这辈分是按席禹来的,云归斟酌半天才出口。

    提及儿子,赵媃眸中改些柔色,“他有些怕生……”

    怕生?小男孩怕生?

    “这席禹也真是的,不提前知会一声,我都没给弟弟准备礼物。”云归这话讲的全无心机,给赵媃感觉不坏。

    “云姑娘~”赵媃显然有话要讲,声音有些小。

    “夫人不妨直言。”云归察觉道。

    赵媃显然有些没想到这小姑娘讲话这么直接,回道:“他们都说,你和禹儿……你们是……”

    云归被讲的一愣,原来是八卦她和席禹关系来的,双眉立时纠结了起来,赶紧说到:“我和席禹,上有家族的交情,下有我们从小的情谊……额,不是那种情谊,朋友!总之我们只是朋友!”

    云归这张嘴,是懂得如何看人下菜碟的,面对赵媃这般妇人,表现青涩,更能博得对方好感。

    赵媃笑了,但笑意却未达眼底,“是吧~我就说,你和禹儿不像是男女之情。”

    这话说的,云归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夫人是如何看出的?”

    赵媃笑笑,轻轻摇头,“因为你看他的眼中没有爱意。”

    “没有女子倾心的那种情意绵绵。”赵媃笃定,“其实,我们女人这一生,活的很简单的,无非是夫妻和睦,子嗣繁昌~”

    她的语调比方才郁欢了许多,但云归却渐渐被的话问住,神情有些呆怔,女孩面对喜欢的人,眼神会夹杂爱意?

    “那这心意,岂不是藏都藏不住了?”

    云归忍不住想到元莨,不知此时他是否已回云家别院等待自己。

    藏不住心意?

    赵媃隐约心口有些抽抽作痛,她本想要伸手按按,却因避免情绪,又强自忍住。

    云归故意戳人心窝子,“其实想想,爱意有什么好忍的,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自己的权利,只要不有碍风俗,不伤无辜,内心坦坦荡荡,便好。”

    此言,果真叫赵媃脸色更白,不过好在她知晓云归的双重身份,知她是顾玉洪的小女儿,只当这话是年少风发的希臆罢了,没往隐含处深想。

    “这想法,我年轻时也有过……可……”不知怎的,赵媃今日特别多愁善感。

    “云姑娘这么好,日后定能如愿。”末了,她竟然跟下箴言一样,苦笑着祝愿云归。

    云归向来不怕勾心斗角,但却受不住妇人间的腻腻歪歪,谈话意图被冲淡了些,垂着头正要沉默,马车停了,赵媃心不在焉,身体猛地向前摔跌,差点扑到地上。

    幸亏云归反应敏锐,在后面拉了一把她,赵媃仿佛受惊,扶着心口徐徐靠回原处。

    这般魂不守舍,等下要有好戏看了。

    云归然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吃惊地道:“咦~今日姨母竟出府迎接了。”

    这骆蒂莲奇怪,何不同黄碌一道亮相,非要留在府中。

    赵媃闻言也有些不信,忙探头出来看了看。

    前方正是遂州刺史府邸,府邸大门前,黄夫人骆蒂莲带着女儿站着迎客。

    “应该是姨丈先叫人回来报信,姨母早早就等在门口了。”

    遂州黄府的匾额下,骆蒂莲一身紫色织金华服,雍容又气派。

    前头马车里,席禹没等下人支凳便先跳下来,浅跟黄夫人和黄小姐一作揖,转头便来了云归和赵媃乘坐的马车。

    云归放帘,回头竟见赵媃先是双手理鬓,然后是整理领口,再一路拉平衣角。

    席禹见二人迟迟不下车,便在外等。

    云归先下车来,席禹竟然亲自来扶,他压低到只有二人能闻的音量道:“等会多吃饭,少说话,看准时机就开溜。”

    云归不由笑了起来,“你们席家人,真讨厌……”

    一旁的黄馥娥见席禹半扶着云归的手臂,有些吃味,急忙跑过来将二人隔开:“表妹好大的架子,下个车还要人扶。”

    云归上下扫了黄馥娥两眼,觉得她不像有脑子的样子,不与理会。

    转向黄馥娥道:“见过姨母,今日便又要叨扰您了。”

    黄馥娥仪态万千,笑道:“一家人,四丫头不必见外。”

    黄馥娥满面不甘,差点冲口又要刻薄云归,随即又想起了日前母亲的训诫,只好讪讪闭上了嘴。

    她这点心思当然逃不过云归法眼,淡淡笑了一下,道:“辛苦了,表姐。”

    得了这句客套,黄馥娥也每当回事,转头对着席禹说笑。

    赵媃磨磨蹭蹭,终于在席旭茗的亲自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施施然来到骆蒂莲面前,款款行礼,“黄夫人,叨扰了!”

    骆蒂莲回礼:“席夫人,不必多礼,您肯光临寒舍,是我们夫妻的荣幸,请~”

    说罢,骆蒂莲和黄碌将众人引入府中。

    短短几句话,却似一场无声的硝烟,看的云归是心服口服。

    互为情敌的两个女人,心中纵有百般滋味,面上却是端的一派和平。

    为迎接赵媃夫妇,骆蒂莲自府门外就安排很大的迎接阵仗,外院的仆从也早就接到安排,随着宾客的脚步,向内院层层递报进去。

    做到的是时刻掌控宾客行迹,高效待客。

    云归和席禹上次才刚来过,那时黄府的下人可没这么高的规格迎接。

    黄馥娥从蓉城回来后,也没见母亲对何事有过如此谨慎对待。

    黄府是简单的前宅后院,摆设也更显寻常,骆蒂莲直接将人安排在华亭席面。

    五月的天,蜀地已然酷热,但这华亭却是阵阵微风,凉爽非凡。

    云归一直跟在后面,冷眼瞧着这些人的虚与委蛇。

    黄馥娥像是极对席禹感兴趣,一直围绕他讲个不停。

    而骆蒂莲和席旭茗,则是像故意宣告什么似的,竭尽所能的对另一半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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