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谙捡起地上遗落的锟铻刀鞘,追出去。

    “等下!”李谙拉住她,“你又不会武功,追去有什么用?还是我去。”

    云归挣扎半天,却被越扣越紧,急道:“若是寻常的毒我去自然无用,但这是虫毒!虫毒啊!我必须亲自去。”

    其实李谙并不明白虫毒为何必须她去,但还是没有怀疑,手劲松了几分。

    这时小荷手拿一支样式再朴素不过的白银簪子,插在云归发髻上,“少主,拿来了。”

    云归点头,见李谙还是不松手,又道:“前面相撞的是艘私盐船,他们应该是认出元莨是巡盐使团之人,所以才混在落水民众里密谋行刺。”

    “什么?”李谙没想到这层。

    “上次他们刺伤了元莨,使团乱了好一阵,查处自然也跟着搁浅,于是他们估摸出了元莨价值,想再刺一次,为转移赢点时间。”

    “所以……我才不让他去!”

    云归这话夹杂埋怨,说完后,再无废话,跳下小舟。

    “我也去!”李谙一同下来,要跟着去。

    云归回头看了大船一眼,对他道:“我们不能都走,前面还有一艘船是云家的,您留下,帮着老吕将无辜落水者转移过去,天亮应该就有官府接手了。”

    “船上干净后,你们出林瘴等我。”云归焦急道:“无备停船或许要有人发难,若我久未归,还请您主持大局。”

    李谙咬牙,其实也不放心离开元莨身边。

    他深思过后,点头,“那我让这几个人跟你一起。”

    云归没再推脱。

    “停船之后,无论哪州官府来查,一律不让登船,具体原因等我回来再说。”云归嘱托。

    李谙亲手将刀鞘套上她手中的锟铻,意味深长的道:“想不到玉洪最终将这锟铻传给了你。”

    锟铻是顾家祖传兵刃,所位甚高,顾玉洪竟没将它传给唯一儿子,而是给了云归。

    云归看了眼手中锟铻,“一把刀而已。”她并不将此看的多重。

    “小心点!”李谙飞身回去,还不忘叮咛。

    云归在全数人都到齐后,下令出发。

    岸两边林势复杂,莫皓檠被元莨要求追出来看看,他晚了一步,只能凭栏远眺小舟背影,水面雾气韵韫,林间瘴气昭昭,云归明明是最怕的,可舟停岸边,云归头都不回的冲进去,不知那内里存在多少凶险。

    他在船围前哑然盯了半晌,直到她翩跹的衣裾随江风林瘴隐没于视线内,惊道:“这小姑娘,一直在强调林瘴危险,却还是冲进去了,她也挺不要命的!”

    李谙陪着站了半天,闻此无言,转身进舱。

    随行的医者全都束手无策,小荷忙前忙后,莫皓檠惶惶不可终,李谙帮助老吕检查船况,在确认可以继续行航后,起锚。

    在行与另艘商船平行时,两船间架起廊桥,快速输送落水者。

    李谙抽空问老吕:“你家少主,从一开始就安排两艘船来?”

    老吕点头,“少主说,万一有变,两艘船方便照应。”

    李谙,活至今日,第一次对一个小姑娘有自叹不如之心。

    南边的束手束脚,他怎能不难受。

    一个时辰后,大船终于驶出林瘴,停靠在岸。

    期间多次与暗流搏斗都十分惊险,加之阴雨不断,多亏老吕镇定掌舵,和云氏船坚,才得平安。

    船靠了岸,李谙让人下船警戒,同时终于有空来看望元莨。

    大夫们皱眉一遍遍写方子,却又觉不好,将药方团成一团,可见心焦。

    “公子别睡,可千万别睡,伤口不深,这毒可解,可解……”

    这其实是安慰人的话,他们是怕中毒者睡后,毒气攻心,这样就真醒不过来了。

    莫皓檠半蹲在元莨床边,帮助言书一遍遍给元莨换帕擦汗,听大夫这么说完,他心里不痛快,说是能解,你们倒是快快下药啊。

    元莨面色苍白如纸,身体灼烧似被钝刀割,冷汗浸遍全身,他见李谙进来,强撑力气骂道:“她还骂别人闯林瘴找死,她才是找死去了。”

    说完,就一口血咳出来。

    莫皓檠脸色也跟着煞白,“她……”

    李谙冷脸站着,看大家又围着元莨一通忙活,“早知如此,你为什么不小心点!”

    这几个字如同寒冰,将元莨彻底凉透。

    他的舌头已然麻木到艰难吐字:“尽染……”

    他不知道的是,尽染此刻正在面对林瘴之危。

    夜幕垂深,道州边界的茂密森林中,一行人角巾覆面,依序前进。

    角巾上撒有黎族药粉,可暂抵林瘴。

    林前不远,有数道覆面黑影疾速地掠空飞过,待快潜出密林时,后方追击的几人开始陆续倒下。

    “少主,那是剑棋他们。”云九指出方向,压低声音告知云归。

    “看样子像中了瘴毒。”

    云归颔首,命人将洒满药粉的角巾给倒了的人覆上。

    大家掺着伤者继续走,依照血迹继续追寻。

    待出密林时,他们各个都觉头晕脑胀,严重者甚至出现呕吐症状,左不过意志撑着,还无人掉队,没多久就遇上了道州边防,他们将云归一行拦下。

    大家看着这血迹蜿蜒,明显是向关内去了。

    双方默默对峙好一阵子,云归显然更沉不住气,直接亮了身份。

    道州穷困,云氏多番资助,是以云氏在道州的口碑很好。

    边防军果然收了兵器,此前他们已据情报得知,岭南来了大人物,所以上面对关卡岗哨设的更严。

    但他们不确定这个“大人物”是不是云归。

    当明月之轮高挂夜空时,云归懒得与他们扯皮,不客气的道:“找你们能做主的来跟我说话。”

    这帮边防军,表面对他们从善如流,实际上多番懈怠,让他们往关内带路,他们却只敢走出几里,再往前,却说什么也不敢去了。

    前方两山之间的夹道上,曾是南北之战的战场,据说当年万人战死在那,平日里怪异丛生,入夜更无人敢过。

    “怪力乱神!”恢复七八成的剑棋拎着边防侦查兵,语义冷冽。

    “放手!”云归呵斥道。

    越闭塞的地方,越敬重天地,这并不是朝夕可改的。

    剑棋回头看她一眼,不情愿的松开那人脖领。

    云归看了眼那道,倒觉得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可正因地势奇特,必须有向导带路,否则很难短时间寻人,今夜她只为追解药,其余事并不想管。

    果真,如云归所料的一样,能管事的来了,来人官还不小,是道州司马甄谷。

    “甄大人!”云归与他曾有一面之交。

    甄谷人举高火把,佯装仔细辨认半天,最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云少主啊!这么晚,不知何事如此紧急?”

    剑棋明显觉得他又要扯皮,不等云归接话,直接上前亮牌,“大理寺办案!”

    云归瞪他一眼。

    甄谷见状,赶忙做拜,而后才开始问着详情,倒是公办态度,只是流程之慢,令人忍无可忍。

    “少主……看来这关大人,有意拖延。”云九小声嘀咕。

    云归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

    剑棋耍横没耍出去,倒被人带着白生顿气。

    云归斜眼瞧回来寻援的剑棋,揶揄道:“怎么?刚才不还挺能耍威风。”

    剑棋低头,他刚的确急了,可……这道州边防不是装傻就是说着方言,他根本无法行动。

    云归叹了口气,看了眼前方林木的阴影掩蔽,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甄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她上前一步,将甄谷引至一旁,只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就回来了。

    “你~带着云少主他们从小山包抄,我们在两头相堵!贼人跑不了的。”甄谷将地势图合上,吩咐手下道。

    在行动之前,甄谷命人拿来线香点燃,云归接过,高举三下,恭敬向那山道拜道:“各位,今日出于无奈,并非有意打扰,恳请诸位莫怪!莫怪!”

    这举动看的剑棋毛骨悚然,他望向前路,只见漆黑一片,确实瘆人。

    在云归将线香插入土地时,周边刮起旋风,风势助长香火,燃烬速度极快。

    之后,云九便携着云归纵身跃上山壁,其他人紧随而上。

    甄谷只给她们一个人来,但这人对地势十分熟悉,没过多久便发现蛛丝马迹。

    行路间,剑棋问云归,“您~跟他说什么了?”

    云归随口道:“说的没用,我贿赂他了。”

    “贿赂谁?”剑棋大惊,其实他想问的是,刚燃香时,她说什么了?

    而云归以为他问的是和甄谷说的话。

    其实,她送了一座茶山给道州州府。

    云老爷子在这有产,但他死后道州刺史千方百计想在云归手中将最赚钱的茶山算计过来,可多番交手未果。

    上次交涉,道州刺史就是派这关由镇镇古所以她们才有一面之缘。

    云归瞪他一眼,傲慢道:“还能贿赂谁?道州州府呗。”

    “哦~吓死我了,”剑棋松口气,“我该以为您贿赂那些……那些……了啊。”

    这话说的,跟弱智一样,云氏族人都懒得理他。

    再说回那受伤的女子,她一路乱窜,到这时候,终于体力不支,再也跑不动了。

    她误入这道,也跑了半天,可就像遇到是鬼打墙,走哪都长一样,冲冲撞撞,活动的范围也不过百米。

    耳边尽是诡异声音。

    云归一行如潮般追涌而来,其中包含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转眼间已将她所靠的峭壁团团围住!

    见此,女子深知大势已去,做了必死的打算。

    “弓箭手准备!”剑棋一声号令,身边携带箭矢的持弓者第时间围上,个个瞄准在女子所在的位置。

    “滚一边去!”剑棋一再乱做主,终于惹恼云归,她喝止道,恨不得上脚踹他。

    “非必要,不准见血。”云归咬牙,而后甩开剑棋,带着云家人走下去。

    女子耳边是骇人的鬼哭狼嚎,一时分不清眼前真假,正要气汇凝神的准备迎敌时,远处下来的人里居然吹响柳笛。

    这声音令她在挣扎中清醒,也逐渐意识到,来者是同族中人。

    因相距甚远,她还看不清云归发间的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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