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坊?”元莨看着信报上的内容,轻轻一笑:“尽染当真是……为人大气。”

    元莨看信的功夫,谢凭就站在宁乐王府的书房里看着大外甥,先看他笑了一会儿,后将那信纸整齐叠好,放在架格内的一方箱子里。

    “舅舅,您觉得,此番父皇会吐口吗?”元莨抬头问谢凭。

    谢凭回过神来,爽朗一笑,道:“经你外祖父和母妃的轮番劝说,应该是差不多,不过……你与舅舅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惹风流债了?不然,为何这次回京常常魂不守舍?”

    “风流债?没有!”元莨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信匣,“只不过,元莨确实是心有所属了。”

    谢凭粗人一个,娶媳妇时从来都猜不到对方心思,这会儿看着元莨表情,也不知道他是认真还是不认真,只好道:“你小子~难得你外祖父还以为你是为避锋芒才选择外任,原来是想着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不也很好?”元莨拿手掌拂尽了匣子上的落尘,微微眯眼道:“总之结局是好的,若能远离是非又娶了媳妇,一举两得,有何不可。”

    “这么说也是!”谢凭心里松了松,觉得这大外甥心里有数就好。

    只坐了一会,便离开宁乐王府。

    谢凭走后,元莨坐在书房,手撑着下巴,唉声叹气地喃喃自语:

    “尽染啊尽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精彩,又收留落难母女又创办女工坊的,是不是更没空想我了?”

    分开数月,他几乎是一天一封信的频率,恨不得将一丁点琐事都讲给她听,可云归是心太狠了,只秋夕那日收到过她的节日祝福,其余……半个字都没有回过。

    现在,那丫头又在筹备女工坊,意在救助更多的无依女子,她这一举动,等于将自己格局上升到一定高度。

    “唉……”

    思及此,就忍不住叹气,自己除了这父母给的尊贵身份之外,似乎并无建树,他今天大抵是昏了头,急着看那姑苏消息,结果反而被那丫头举动震了一震,差点自愧不如了。

    窘迫。

    不过这样也好,若云归一心想搞事业,那他便乐于辅佐,有他这高贵的宁乐王头衔,总归能给她挡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呢?

    元莨搓了搓微微长出胡茬的下巴,看着窗外开始变黄的树叶,静静地思考。

    *

    女工坊落成的仓促,但毕竟是善举,虽说支持女子抛头露面有些离经叛道,可筹划者是云归,支持者是苏州刺史,一个传奇女性商贾,一个英才父母官,便还是有些女子,主动来报名学技的。

    这日辰时末,几顶官轿便有序停在女工坊的大门前,早他们一个时辰,云氏的马车就到了这女工坊,此刻云归已经整装得当面含微笑的在门前候着了。

    经过上次宴会,连琴琴和池绮丽成为好友,她们俩皆是好不容易参与一场盛会,清早兴奋得坐个马车都不安分,不停地将车帘掀开往外瞅,时不时还问车夫什么时候能到。

    刚下马车,她俩一齐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云归。

    今日的云归尽数将发盘起,依旧还是那副自信从容的模样,仗着年轻,一身灵巧清澈的贵气将周围参会的巨富都比下去一大截。

    她似天生就是不该埋没在闺帷的女子。

    “云姐姐,这些人都是来参加女工坊揭幕的吗?”池绮丽兴奋的跳下马车,跑到云归身边问道。

    由于她昨晚是在连家住的,来时乘的马车也是连琴琴的,此刻并未注意已然来到的池父和兄姐。

    池父闻言,脸上微微有些变化,他赶忙冲小女儿喝道:“不得无理!”

    云归年纪轻轻便执掌云氏集团,平日里大家都对她恭恭敬敬的。

    云归笑笑,“不碍事,我就喜欢绮丽这活泼开朗。”

    继而转头又对池绮丽道:“这些都是来参加揭幕的。”

    “哇……”池绮丽张大了嘴,眼睛都差点看不过来。

    这可是全江南最有头脸人的聚会,太少见了。

    其实,来看笑话的人不是没有,太多人想看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是如何折腾出水花的,所以这现场的一半人是看在云氏面子,而另一半人是攀附苏州府,共襄盛会。

    扬州刺史梅晚乔也并没比云归晚到多少,大家都围着他寒暄,算比云归还累。

    “梅大人,要不您先上那边的台子上坐着,等会儿吉时到了再回来。”

    云归善解人意的提示他,深知他为水患奔波劳累过度。

    梅晚乔三十上下,在这个位置上是极为年轻的,体力自比上了年岁的人好,他摇了摇头,“今日天气不错,总算能见到日头,难得大家愿意支持女工坊,我就是站满整天,又何妨。”

    云归看了看那边凉棚下摆着的桌椅,竟无几人肯去落座。

    一干人等将这女工坊门前围的水泄不通,加之围观看热闹暗的百姓,几乎全姑苏的人都在这里了。

    原本,女子就算有出世自立之心也苦于没有门路,但是有了这女工坊则不同,州府以及合作的几家商贾承诺,来此学艺的女工,安全皆有保障,且艺成后可入职旗下工坊,当然,这也是双向选择。

    梅家虽是寒门,可与叫的上名号那些世家相比毫不逊色,成帝上任后有意削减世家权柄,提拔寒门子弟便成风尚,梅晚乔祖父便曾为苏州刺史,中间历经几任,兜兜转转,其孙又跟随祖父脚步,出任苏州刺史。

    所以,梅晚乔对苏州这片土地,是有超乎常人的热情的。

    云归是觉得梅晚乔越来越有他已逝祖父的风采了。

    青出于蓝,不外乎于此。

    “今日报名的女工,已有二十六人,其中十三人想学刺绣,五人想学织染,四人想学医术,三人想学酿酒,只有一人想学庖厨。”云归小声跟梅晚乔嘀咕,心中是觉得这比例有些失调,

    “但是……梅夫人怎还不见人?不是说好作为特邀嘉宾,前来剪彩?”

    梅晚乔摇头,他已经几日未归,并不知妻子行踪,也是因为二人没个子嗣,中年夫妻难免有些隔阂。

    云归和梅晚乔一直站在高处,全然不知他们正在议论的梅夫人苏容湘一直低着头站在女工报名处人群的最后面。

    她今日是一身不起眼的布衣,蓝布裹发。

    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来此学些技艺,忙碌起来,总比日日在家盼君归的好。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人员都来的差不多了,云归将c位让给梅晚乔,自己则站在他右手边,几位受邀揭幕的大儒也挨个站定,池老板最是受宠若惊,由于他赞助了几个名厨,所以竟然能站在第一排。

    云归说,这女工坊的开幕将是解放妇女劳动力的里程碑,本来梅晚乔还觉得她有些夸大其词,可看着这满城的拥促,突然觉得真有可能。

    江南自古繁茂,发达的经济水平以及富足的生活让这里人民思想都很放松,他们也能接受女性不只专注柴米油盐,而是投身各行发光发热。

    “各位……安静!”文叔才在岭南赶回来,他吆喝了一嗓子,底气十足。

    “梅夫人不来了?”云归问道。

    梅晚乔有些窘,他赶忙喊来小厮回去问问情况,“向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要不我们别等她了,莫要误了吉时。”

    云归本来也没打算因一人推迟活动,只不过她疑惑,以苏容湘的人品,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放人鸽子,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而后便有侍者捧着一个个红花加身的剪刀,分别奉给诸位贵宾。

    梅晚乔随意拿了一把剪刀在手上掂了掂,只觉这材质与寻常不同,再仔细一看,心道‘好家伙!’。

    这剪刀上面竟然还写着字,“顺意”。

    而后又去瞟云归的,见上面写着的是,“吉祥”。

    “这剪彩的剪刀都是特制的?银的?且每把上面的吉言都不相同?”

    云归点头,“这是席禹赞助的,纯银质地,錾金吉言,我寻思剪完彩后将它们摆起来当装饰。”

    梅晚乔算是开了眼界,他一任清官,哪里懂得这些富好几代的生活奢侈。

    他刚想松口气,心里便又开始想起那些烦心事来。

    “云少主,我有话说。”

    云归侧目,“有什么话不能一会再说?这要剪彩了。”

    也不知道梅晚乔是如何心思,剪完彩他还要上台致辞,云归一贯推脱这样的抛头露面,台子都让给他站,这姑娘在剪完彩后竟还有心躲一边去喝了两杯清茶。

    喝完茶后又踱步去报名处瞅瞅。

    竟然看见了熟悉身影,云归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梅……夫人?”

    说不吃惊是假的,不过云归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苏容湘想学医理,正在那边急得满头冒汗,并未听到有人喊她。

    “梅夫人!”云归再喊。

    她依旧没有听见。

    “苏容湘!”

    无奈,只得喊她大名。

    赶着报名的苏容湘一顿,回头,她素来知晓云归的善意,也钦佩她为人的品德和气节,只可惜她的前半生皆困于高墙大院,无法体验别样的人生。

    好在这女工坊开了,打着的名号是广纳天下贤士,她便壮着胆子,来报名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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