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云归终于有闲暇时间来女工坊转转,可一进大门,正巧听见在休息中的女工讲着八卦。

    “听说了么?前日,官府抓了个连环杀人案的嫌犯。”

    听闻此言,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涴姐儿要求云归提一副字给她临摹,刚坐下写了两行字,云归抬起的笔锋猛然一顿,一手磅礴的小楷算是废了。

    谢贵妃混在人群里听了半晌,总算弄清了来龙去脉,她凑到云归跟前,道:“我说那小子怎的几天不见人,原来是抓歹徒去了,听说那歹徒再次作案时,被逮了个正着。”

    “元莨办案?”

    “是……”

    询问的话还未出口,云归只觉袖口一紧,转头就见涴姐儿一脸可惜。

    云归微微笑道:“没关系,我再写一张新的给你。”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那日云归打探完消息,元莨便去接触了发现案情的关键人物的房录事,可将这案件串联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具体却又说不上来。

    挪开纸镇换张新宣,不放心的涴姐儿还在旁盯着云归落笔,云归只好带着疑虑给涴姐儿写了篇小楷的百家姓。

    打发走了涴姐儿,云归扭头看向谢贵妃,只见她一脸轻松的混入人群,仿佛寻常百姓家的无聊夫人。

    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云归再也做不到此前那样待她,心里有些尴尬,跟她说话前还兀自清清嗓子道:“瑶……谢夫人!”赶忙改了称呼,“不知您是否有空,我们聊一聊。”

    若说之前二人的相处是亲近自然,那么现在的云归可谓是处处别扭,莫说是元莨,就连谢贵妃都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思。

    “你这丫头,都躲好几天了,怎的不继续躲下去?”谢贵妃道。

    “没躲。”

    云归连连点头,继续道:“我最近太忙,没时间来这女工坊,您和……元莨,近来可都还好?”

    “不好!”谢贵妃有小脾气了,“那破地方,怎能比的上你家住的舒坦。”

    这话听完,换云归尴尬,她也不能长留他们母子在家不是。

    “您可知元莨在哪?”云归忽略谢贵妃的抱怨,问道:“早上我差小厮去找他,可没寻到。”

    谢贵妃摇头,“昨夜他好像接到什么信报,天没亮便出门了,不过,我听说……”谢贵妃凑在云归耳边,将她这几日听的事讲给云归听,“好像是说谁养在外面的外室遭遇不测,凶手作案时留下了线索,然后顺藤摸瓜将人缉拿归案,连夜审讯。”

    “至于犯人认没认罪,便不清楚了。”

    云归瞳孔微震,面对谢贵妃等无干人员依旧平静着声音道:“那外室可是赖员外的干女儿?”

    谢贵妃闻言仔细回想,“好像是……姓赖。”

    云归心中疑惑升腾,许多日前死在外地的人,哪可能在这留下线索?

    越想越不对,云归“騰”一下站起身来。

    “瑶姨,收工后不要乱跑,我现在就去找元莨。”

    说完,便忙不迭的走了。

    赖金两家素来要好,连带着胡家的姻亲关系,云归不能不往坏处想。

    谢贵妃侧倾的身体往正当靠了靠,用赏识的语调跟乌茜道:“瞧瞧,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子。”

    乌茜笑着点头,“依奴婢看,真是天作之合。”

    主仆二人对笑,意味深长。

    云归找到元莨时,他正在州府衙门。

    “犯人是下州的一名退役士兵,名叫汪武。”

    云归进来时,现场正在静默,元莨挥挥手让她站在自己身侧。

    见她的到来,元莨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微不可查的松了几分。

    “那大人如何肯定他就是凶手?”

    梅晚乔与别架一干人等皆在苏南,城中只司马一人撑着。

    这司马姓尹,平日为人便谨小慎微,如今这般,元莨手持刑部令牌,吓得他是脸上泛起十足谦卑谨慎,手里的案综翻了又翻,还是没有主意。

    见云归前来,尹司马先是一愣,后将她视为梅刺史搬来的救兵,求救似的看她。

    “那姑娘的死状凄惨,若非房录事提醒,还真就忽略了这几起案件之间的关联。”元莨颇有威严道。

    几起案件?云归疑惑。

    “这几起命案手法一致,况且这汪武在案发前后均出现在案发现场,现在正在审他,逼问案件的来龙去脉。”

    元莨说完,房录事呈上他在和州记载的命案卷宗。

    上面赫然记载到,凶器是一把长约两寸,宽约一寸,锋利无比的军用匕首。

    尹司马怔了怔,若是没有记错,这房录事只是个下州录事,从九品下,还是刚从京县提拔上来的。

    房录事言之凿凿,之前那几桩案子的受害者身上,确实留下了利刃的贯穿伤。

    只是……

    这些案子发生在江南不同地区,且死的人身份敏感。

    每一个受害者身上都插着这样一把匕首,那么……凶手究竟有多少凶器?

    道州类似案件破的迅速,也是因为凶器留在现场,依据凶器,再加上排查人口,很快便锁定了凶手。

    审查后,便是认罪伏法,这其中可有猫腻?

    云归肚子里的话又开始躁动,像一团发酵长久的面团,疑虑无限壮大。

    元莨的袖子突然被她扯住了,云归用口型提醒他,“赖”

    这一次,元莨缺用胸有成竹的眼神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

    他心中有数便好,云归低头,深吸一口气,将肚子发酵的担忧强按下去。

    耳边传来尹司马的声音,“难不成是江南道的驻军?”

    见众人沉默,他声如洪钟,义愤填膺道:“可恶这贼人,见色起意,专挑手无缚鸡之力的妙龄女子动手,吃着朝廷俸禄,不干人事,当真可恶!”

    驻军?这一州驻军该归长史管辖,然其并不在现场。

    听至此,云归便想走了,他着急忙慌赶来,是想提醒元莨,赖员外这人在江南势大,根据她掌握的情报,赖员外与各州官府关系都很不错,她怕元莨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激言冒进,吃亏。

    元莨拉住她,不让走。

    云归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元莨身后躲了躲,元莨见此,嘴角擒起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可云归分明感觉到不同于外面秋日艳阳的暖,而是氤氲氛围带了丝凉意。

    “那尹司马的意思是,这案子可以直接上报,也能算是结了?”

    “这……”尹司马踟蹰了,并不确定道:“要不……等那犯人签字画押后,再上报刑部,您看……”

    元莨一个眼神扫过,吓得他赶忙噤声。

    堂内气氛明显凝滞,在元莨没说话之前,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房录事脸上的不屑已经僵硬,似乎下一刻就会绷不住,尚不熟悉这官场的推诿。

    元莨略微敛了眼锋,往后退了几步坐在那把太师椅上,似在等待什么。

    这群人里,云归是最先失去耐心的,她也不打招呼,同来时一样,去也无踪。

    房录事是全程跟过这几桩案子的人,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非比寻常,留下凶器这么拙劣的作案手段,无疑是想将线索引到预定之人身上,亦或是,栽赃。

    元莨初来乍到,又是第一次独立公干,要的是真材实料,也断不会被这些假象蒙蔽过去。

    可惜苏南此前遭灾,姑苏城中掌权者大多不在场。

    然而下一刻,梅晚乔急促的声音倒打破了这满室的寂静。

    一路上,他已经听罢来龙去脉,此刻面对元莨这尊大佛依然面不改色,“大人!下官来晚了,万望恕罪。”

    元莨在金陵公开的身份,在姑苏又岂能瞒住,此前大家不明面道出只是配合他演戏罢了。

    “梅大人深入苏南筑堤修路,我怎会怪罪。”元莨也有心理准备,左不过没料到这梅晚乔如此直截了当。

    “大……大人……既然梅大人回来了,那下官就再陈述一下案情。”尹司马恨不能将这烫手山芋赶快扔出去。

    “嗯。”元莨轻点头道。

    陈述间,尹司马数次呛着自己,直至整案陈述完全抬头,才发现全场无一人详听,尤其那一脸淡然的元莨,嘴上似乎还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房录事径直起身,耐心耗尽,转身就往牢房里走。

    尹司马彻底蒙了,只觉胸口发紧,他又哪里做错了?只不过临时替代刺史的小官,怎的就能惹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烦?

    “梅大人,你看如何?”元莨那股莫测高深的气息又回来了,阴阳怪气的点着梅晚乔。

    梅晚乔急于赶路,刚坐下歇脚,腾腾地疲正往脑门上冲。

    “苏州与和州,距离可不算近,一个凶手,在这两地往返作案?”

    年纪轻轻能做到刺史位置,梅晚乔是有两把刷子,很快便抓住重点。

    元莨牵唇,等着梅晚乔继续往下说。

    “再者,凶手作案,杀一人就落一把凶器?若说是连环杀人案,这一点,也太奇怪。”

    尹司马一惊,他怎没想到?听罢只觉得手脚都快不听使唤。

    “所以……”元莨的声音冷冽的挤出喉咙,“牢里那个不一定真是凶手,或者说,凶手,不只一个。”

    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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