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赖员外老泪纵横的控诉。

    “死者又是你的女儿?你到底有多少个女儿?”云归是想起先前元莨给她讲的案情,和州死者也是赖员外的干女儿。

    “你!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生意场上争不过,便在暗处下黑手,害人家眷的事,亏你也干得出来!”

    就在他们讲话时,上首那个头戴玉冠身着紫袍的男人却镇定而坐,动作还显悠缓,旁若无人地翻阅着房录事新递上来的案综。

    这样的元莨,有些令云归陌生。

    “生意场上争不过?我们何曾在生意上有过竞争?”云归反问道。

    元莨终于看完这些记载,好意提点云归道:“赖员外可是做木材生意的?”

    赖员外回答:“正是!”

    “金陵的皇家行宫,赖员外可是木材供应商之一?”

    “这……不是!”

    “那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云归插嘴问道。

    “云少主旗下可有木材生意?”梅晚乔问。

    “有~”云归懂了。

    “诸位大人!她承认了!承认与赖家在生意场上有竞争,一时气不过,携私报复,杀害我的家人!”赖员外赶紧落实罪名。

    “我云家的木材厂只做珍稀木料的生意,且进出很少,少有大宗订单。”

    云崖喜欢各种古树名木,当年踩了不少坑,交过无数学费后痛定思痛,自己开办了木材厂,这厂大多是收些珍贵木料打打家具之类的小玩意,其中一半成品还进了自家收藏,真正流入市场的份额就很少很少了。

    这种现象到云归这更胜,她曾为复刻一方百年前的雕屏,足足让木坊停业两年只为研究旧时工艺,这样随性经营的木坊都能被碰瓷?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因为堂内无人关窗的缘故,外面青砖上雨落其中的声响丝丝入耳。

    “仅凭此,便断我是凶手,是不是太荒唐?”

    “自然不止!”赖员外依然是那副痛定思痛的模样,冲元莨恭敬作揖道:“大人!我还有证人!”

    元莨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整个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宛若一尊金贵玉雕,端坐在众人之首,不辩情绪。

    许是他那股浑然天成的威压,又或许是他出身贵胄的气质,即便没有报明真实身份,大家也都不约而同的忌惮着他。

    云归对这样的他是陌生的,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便抬眼看他。

    元莨骨节分明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时而还轻敲几下,感受到大家都投来目光,元莨才开口道:“房录事,可都记下来了?”

    “记下了,一字不差!”房录事办事牢靠。

    “你说,有证人是吧?”元莨一点赖员外,问道。

    “是……是!”被点者赶忙回复。

    “那便宣进来。”

    没多久,一个身着布衣,体量精瘦的男子被带进来。

    看清来人,梅晚乔的脸色很难看。

    “小的,拜见诸位大人!”那精瘦男子仓惶下跪。

    剑棋凌厉道:“下跪何人?”

    男子答道:“小人章明,曾是梅刺史府中马夫。”

    云归听罢,皱了皱眉,瞪了梅晚乔一眼。

    “曾是?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不是了,”男子答道:“家母卧病在床需人照料,小的辞工已半年有余。”

    “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是干什么?你所说的每一个字皆会记录在案,字字句句你可得斟酌好了。”剑棋点道。

    “知晓!”精瘦男子瞟过赖员外后答到。

    “禀...告各位大人,小的在梅府当差三年,早春时候,有一天梅大人乔庄改扮去京郊见云少主,小的曾跟去过,亲耳听到二人商量如何处置来路不明的货物,还说要除掉赖家,虽说梅家对小人有恩,但小的怕他们二人是在密谋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辗转反侧思虑了几天,还是决定来揭发...”看起来怯懦胆颤的精瘦男人,嘴巴一张却是叨叨个不停自己的“不得已而为之”和“大义凛然。”

    “乔庄改扮?”剑棋冷笑,“既是乔庄改扮,那便是隐秘行事了,为何又会带上你?”

    “是……是小的见家中有鬼鬼祟祟之人,大晚上的从后门溜出,小人见他古怪,就跟了上去,没想到是梅大人往城郊深山老林的一处仓库去了,小的还记得,那仓库西北有扇小门一钻就进去了。”男人仍然低着头,手不停擦着头上的汗。

    “真是你是亲眼所见?”梅晚乔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是我本人悄悄去见云少主了?”

    “是,小人亲眼所见。”男子回答着,头却不曾抬起,脑袋头低的都要埋进砖缝里了。

    “听你这口述,梅大人的警惕性还真是差呢,有人跟着他的脚步溜出去,又跟回家都不成发觉。”云归冷漠开口说道,眼神紧盯着跪着的矮小男子。

    虽然他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但是他身型绷直,没有摇晃,显然是不惧威压,明显是经过演练而来。

    “孟春时节,我便启程去了岭南,再者说,若按赖员外的说法,我在这姑苏城中都有恃无恐,何况还加上一个刺史大人?我们二人相见又岂需乔装打扮?而且……各位难道不该问问赖员外究竟有几个女儿吗?是干的还是亲的?杀的过来吗?”云归的耐心一点一点被耗尽。

    梅晚乔起身道:“云少主说的是,城郊不近,梅某要去自然骑马,马蹄声响,梅某再迟钝也不可能丝毫不察有人跟踪,还是说……这位马夫是走路相跟?莫不成你的脚程堪比良驹?”

    “这……”男子转念一想,扯谎道:“大人莫不是记错了?那日您是步行出门,并未乘坐车马。”

    “大人!人证物证俱在,他们二人还想抵赖,您可要为受害者做主啊!”赖员外苦苦哀求。

    “那我也要喊一句冤枉!冤枉啊!”云归跟他杠上。

    又是一阵扯皮,毫无收货,时间也来到晚上。

    “好了,案情房录事已经尽数记下了,真相如何还需详查,今日便先这样,大家都回去等消息。”元莨道。

    “不妥!”赖员外还有意见,“大人明鉴!这梅刺史有家有室不怕他跑,可这云少主孑然一身,消失可就真不好找了!”

    ?

    “呵!我云氏根基在此,能跑哪去?不然……赖员外的意思是……把我关起来?”云归嗤鼻。

    “赖员外这样说……也有点道理。”元莨坏笑道:“不然这样,云归便由我盯着,保证她跑不掉,如何?”

    他都如此说了,众人怎敢疑意。

    被迫坐上元莨的马车,车轮碾过的声音像闷闷地罩上了一层雾气,云归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失去人身自由了。

    “云少主……那就委屈你先住我那了。”元莨笑道。

    云归一时怔住了,这句听起来不像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怎听都像夹带私货,她小声抗议道:“我冤枉!真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污蔑吧?”

    元莨没有回她,只挑了嘴角,挪了挪屁股反倒挨她坐的更近些。

    云归更懵了,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肩膀,“大人?元莨大人?”

    眼前的人神色稍有一顿,继而染上异色来。

    “这案子原本是金陵的,还牵涉几个工部官员,我已经邀大理寺下来查案,但既然在姑苏发现别的线索,那便先不声张,放长线,钓大鱼可好?”

    “所以你就算知道我和梅晚乔被冤枉,真凶逍遥法外,也不打算救我们喽?”

    元莨转头看她,因为两人身量查的多,即使坐着云归也矮她半头,“我知道你和梅晚乔不至于杀人,但……你俩密没密谋旁的,我可就不知了。”

    云归一顿,确实有点心虚。

    元莨一笑,带着点质问的笃定反问道:“不是么?”

    云归无话可说。

    元莨这才倾身靠后,略微放松,“所以,案件没查清前,你被我看管了,哪都不准去,只能在我眼皮底下晃悠。”

    直到云归跟着元莨一行人进了他们租赁的小院,云归才堪堪回神,看向一边始终沉默的剑棋问到:“所以你家主子来姑苏不光是为了找我?还为了查案?”

    剑棋:“……”

    被雨洗过的青砖有些积水,足迹踏过会沾起点点水渍。

    云归噘着嘴,一眼也不想看身边那个今日有些陌生的人。

    剑棋却有不同看法,他跟随元莨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自家主子露出如此暗爽的表情。

    元莨先是派人假装去往和州查案,然后让大理寺的人坐镇金陵,最后,他自己打着见心上人的幌子来姑苏理清线索。

    云归越想越觉得稀奇,手上的茶盏一不小心落重了,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人就坐在你面前,与其东张西望满肚子疑问,不如直接问我,憋着多难受。”

    元莨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倒有些王爷做派。

    云归觉得背脊凛了凛,负气似的转过了身,却听身后的人再度开口道:“那个房录事确是难得一见的刑狱人才,做个录事倒也是屈才了,感谢你的举荐。”

    云归心中一惊,只觉得元莨怕是有读心术,她正在心中骂到房录事。

    “我举荐的人,却一点也不帮我说话,真是……”

    云归说完,元莨便笑哼一声,“光举荐上来有什么用?房录事只知破案,不通官场,这木讷的性子放在紧要职位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归倒是没想到这头,又问:“那你还……”

    元莨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小案上房录事精心整理好的那几卷案宗上,道:“多历练历练,假以时日,堪当重用。”

    “可这案子,能不能别把我牵扯进来?”云归真的很烦。

    元莨懒得跟她多说,阴阳怪气道:“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自己招揽的祸,若案件真牵扯和州金陵,这里的水有多深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顶得住吗?”

    云归无端被元莨一顿说,有些泄气道:“那我还真得抱紧你的大腿了。”

    元莨得意的笑,眉眼弯弯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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