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帝至金陵,亲自主持行宫落成大典,至此,金陵城沸,鼎盛之声绵延不绝。

    云归近来出不了金陵城,试过几回都被元莨手下挡回来,算是将她最后的一丝脱逃之路堵死。

    元莨忙完,来到云家别院时已近子时。

    由于谢贵妃的吹风,明日的皇家宴会,皇帝特地让他带着云归参加,算想亲自审视未来儿媳。

    时间紧迫,元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理旁的事情,来前便先安排大概,绕是这样,他也不能在宫外停留太久。

    夜晚静悄悄的。

    他这些日子爬墙事儿没少干,云家别院静夜无声,故而一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人。

    元莨轻车熟路的往云归住的方向走,在爬满紫藤的廊架边停了下来,悄悄地打望着院里的动静,同时也在思衬,怎的跟她提起明日家宴。

    屋里的烛火还没有熄,元莨觉得奇怪,因为这还是这么多日以来,云归的作息规律,往常这个时候早睡下了。

    莫不是计划怎么离开?还是……她睡不着?

    思及此,他的心中漫起一丝疑惑。

    于是他便随手整了整头上的珠玉冠,又将制式考究的衣襟和腰封仔仔细细地理了一遍。

    还有些心情忐忑的推开了云归的门。

    眼前的情景是他始料未及的。

    屋内烛光下,三颗脑袋齐齐回头,六只眼睛目不斜视——云归、王薇、还有……莫皓擎。

    那俩应该是不速之客,因为云归像是准备就寝,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样子慵懒又迷人,带着点随性的惬意。

    王薇这些日子一直缠着她就算了,莫皓擎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大半夜跑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元莨……”云归看见脸黑如墨的宁乐王,一双凤眸微眯,仿佛化作两把利刃,要把他们这些搞小团体的人按个教训一遍。

    莫皓擎缩缩脑袋,沉默不言。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元莨略带怒意的质问打断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

    云归才起了个头,就被元莨狠瞪了一眼,“没问你。”

    今日他一身严肃官袍,整得云归都有些怵。

    说罢他转身看向王薇和莫皓擎。

    云归赶紧把傍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复数了一遍,最后结论道:“也没什么,拌嘴罢了,惹得他俩放心不下。

    元莨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继而转头下逐客令,“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陪父皇饮宴,都先回去吧。”

    莫皓擎有些不大高兴,王薇更是一动不动。

    “我看,那顾熳的架势不像寻常吵嘴,她……”像要杀了云归。

    云归立马拽住王薇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莫皓擎才不管这茬,接声道:“那女子是被人卖到南地来的,身不由己陷足青楼,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又遇上你这个好心的,若非顾熳从中作梗,那向二公子也不会去找她麻烦,也不会……”

    “顾云归!”元莨低头看她,语气森冷,“圣驾在此,金陵全城戒严,发生了什么?”

    云归眯了眯眼,将头扭过去。

    她知道,元莨连名带姓的叫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

    她想起白日里搭救的那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受万夫所指时,人直哆嗦。

    “人我救下了,就在这西院里。”言外之意,她没打算顾忌。

    要赶她走,云归实在是于心不忍。

    况且,顾熳视她为眼中钉,与她交好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四哥,你是不知道,本来没多大点事,是那顾熳,非得出言相激,那向二才动的手。”

    元莨转身坐到一侧的坐榻上,他还是很生气,冷着脸兀自斟茶,也不看她。

    这几日他请过她无数次,可她就是不出现在圣驾面前。

    莫皓擎还是有眼力见的,为元莨斟上一杯清茶。

    净莹的清茶,淡淡的颜色,透过蕴温茶气看向云归,元莨心跳倏地有点乱。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茶盏,闷声嘬了一口。

    “好了,先别说那些。”王薇小心地观察了大家脸色脸色,转言道:“旁的先不说,那向二和顾熳当真是嚣张至极,今日若不是鸣磊带着人手,恐怕那些人恶棍真就连我们一道伤了,当真可恶!”

    “伤你们?”元莨放下茶盏,看向云归。

    “可不嘛!”说罢,王薇将云归的袖管拉起来,展示给元莨看。

    “你看,胳膊都摔破皮了,腿上也伤了几处。”

    “谁弄的?”元莨语气陡然寒凉起来。

    云归将手缩回来,“没事,不疼!”

    “什么不疼!”王薇替云归委屈,“顾熳算什么姐姐,大庭广众的,教唆人动手打妹妹。”

    元莨闻言呼吸变得深沉起来,脸上沉了又沉。

    云归怕大家想跑偏,赶紧拉下衣袖开始赶人,“好了,好了,明儿都有事,薇姐住下,别人回去都回去吧。”

    “切~什么别人,他像走的样嘛!就挤兑我一个?”莫皓擎一派纨绔,“不管,我也要留宿,给我安排客房!”

    元莨自然不会跟着出去,待屋内只剩俩人时,他拉着云归坐到踏上,而后将云归小腿抬放到了自己腿上,然后拉开裤脚。

    “没事……”云归放缓了语气,软软地,像是有意服软讨好。

    元莨觉得胸口上仿佛羽毛划过,刺刺挠挠的,不可名状。

    “顾熳做的?她竟然欺负你?”

    云归不接话,将头转过一边。

    “尽染……”检查完伤口,确认无碍后,元莨转身抓住她的手。

    云归手心一片冰凉。

    “真没多大伤,关于那个女子,莫皓擎说他来收尾,明日便派人将她送到南边投奔亲戚去。”

    元莨闻言,下颌骨依旧紧绷,转身搂上了她的腰身,将她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我问,你在顾家经常受气?”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让他有此联想,云归并没想好回答,就觉得他的气息似乎灼热了一点,室内微光下,甚至能看到他起伏不定的胸膛。

    “这是你拒绝我的理由?”他问到,同时垂眸看她。

    云归愣了愣,从他眼里看出一抹心疼,随即坦诚地点了点头。

    元莨搂着她的手更紧了,“顾熳随圣驾前来金陵应该是皇后安排的,安排她……”

    云归见他说不下去了,忽然笑出了声,补充道:“冲你来的吧。”

    元莨眯眼,“你怎知道?”

    云归笑笑,“恐怕只有你自己还不清楚,顾熳此行,就差以宁乐王妃自居,况且,她处处都是王妃阵仗,坊间的传言可精彩了,你想听吗?”

    “……”八卦中心的宁乐王,霎时觉得有些心梗,“传闻终究是传闻,我心悦你,我的王妃也只能是你!”

    可是这话说得轻巧,可真执行起来,难度不小。

    云归没有往深处计较,有些疲惫。

    夜终归于寂,云归扯下外披衣袍,斜靠在床头,准备目送元莨。

    可元莨倒并不打算离开,宽衣解带,厚脸皮的爬上她床。

    云归扭头看了眼更漏,子时都快过了。

    元莨理所当然地伸臂过去,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你到底知不知道规矩!”云归用手抵在他胸口,假意挣扎。

    元莨微挑嘴角,笑着反问道:“这些天都这么过的,你睡着时,可爱的很。”

    想想也是,云归偷偷弯了嘴角,起身道:“你这连日操劳,应当好好休息才是,明天别来了。”

    说完便越过外侧的元莨吹灭烛火,继而躺下,很快睡了过去。

    元莨:“……”重要的是明日参宴,他还没来得及提。

    他不知道的是,在云归这,在元莨身边才能一夜安眠。

    翌日,便是皇帝在行宫首开的皇家宴会。

    因为之前大肆宴请的都是地方豪绅,官方拘束多,故而皇帝此次只宴请了江南附近的少数宗亲,就连后宫嫔妃也只有原就在这的谢贵妃一个。

    元莨一大早便赶回行宫,不过他走之前特意摇醒云归,直接通知,而非征求意见。

    忙忙碌碌大半日,待他从行宫往云家赶回来接她的时候,王薇正把她按在镜前替她梳妆打扮。

    王薇今日为她选了一件孔雀蓝齐胸襦裙,配以同样淡雅的银月广袖外裳,淡雅适宜,清逸非凡。

    妆台上一字排开的胭脂和唇脂也是清淡的珊瑚色,可以想到这些颜色配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该是如何端庄大气,明媚娇俏。

    元莨光脑补便得愣住了。

    可当事人却老大不乐意。

    “元莨,”云归从镜中看见他,敞开嗓子唤了一句。

    元莨装模作样地移开视线,耳朵发烫。

    “搞什么?我说我不去!不去!”云归挣扎着刚要站起来抗议,便被王薇一把按回去。

    “老实坐着,头发还没梳好。”

    元莨走远了点坐下,拨了拨那些没被选中的披帛。

    “你不乐意也没用,父皇钦点要见你。”他行过去,牵起她的手试了试温度,感觉还是冰凉,捧在怀里暖了暖。

    “元莨!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话,我们……哎呦!”云归话没说完,头皮被扯得一通。

    “抱歉,抱歉哈,一时手抖,扯痛你了吧。”王薇笑着俯身在她耳边提醒,“有什么话回头说,这些来送衣衫首饰的都是内宫之人,小心人多口杂,回宫告你的状。”

    云归讪讪闭嘴,任由她们摆弄。

    却挡不住的心底哀嚎,“陷阱!都是陷阱!”他们合起伙来套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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