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在整个陇右道不算大,却属于中间位置。

    秦州以南,直达中原,风俗与中原无异。

    秦州西北则靠近关外,虽说也是平川为多,但风俗已经跟关外有交集,而这些地方,正是原主的封地。

    所以秦州就是原主选好的落脚点。

    不管气候还是风俗,原主都能接受。

    纪岱也是这么认为,不管怎么样,就他现在这个身体,还是原地休息的好。

    要是再走一百里,只怕他的命也要搭进去。

    原主刚来秦州时一步三咳,年龄又不大,当地官员来拜见时难免带了不屑。

    这些官员大致分为三种,一类是本地的土官,就是当地人管理。

    另一类是开国皇帝,也就是先皇从朝廷直接指派来的。

    最后则是武将。

    前者根基稳固,后者直达天听。

    兵权则不归两者管辖,独立于文官之外。

    根据原主的记忆,纪岱知道,这帐篷,正是三位长官给屺王殿下的下马威。

    直接给他划了处荒地,土官州长直接道:“秦州荒芜,本没有人烟,前些年打仗,才有中原迁徙至此躲避战祸。所以地方多,房子少。”

    “不过想来屺王殿下精兵强将,必然能建一处极好的王府。这块地四面平整,又毗邻河流,乃上上之地,还请屺王殿下在此安居。”

    古代土地之荒芜,不是现代人可以想象。

    城池也只是一州中心,百姓田地围绕城池耕种。

    其他地方,多是荒地,更有野兽出没,寻常人户,根本不能立足。

    不用说这种偏远的州县。

    地,要多少有多少。

    人,要多少都没有。

    本地土官州长,朝廷官员刺史,以及统管士兵的指挥使见到病怏怏的原主,直接丢了块荒地出来。

    以后再也没出现。

    这也好理解。

    天下间皇帝只有一个,王爷却有十来个。

    都被发配到这种地方了。

    谁管你是谁啊。

    天高皇帝远。

    你这个无权无势有病着王爷,是能去汴京告状吗?

    便是去告了,皇帝还真会为你考虑?

    天下无父子,更无兄弟。

    只怕皇帝更想让王爷们快点死。

    落草的凤凰不如鸡,约莫就是这个意思。

    夏日热风吹过,纪岱怎么感觉心里发凉呢。

    不出意外的话,最近一段时间,秦州的官员们不会出现了。

    这方圆几百里的都是他的地盘。

    纪岱又咳了几声,勉强把汤药喝下去。

    养好身体也是正经事。

    不过纪岱忽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小太监伍荣:“此地偏之又偏,我怎地没听到有野狼叫声。”

    这种旷野,没有野狼很不正常。

    他从醒来到现在,已经一天过去,昨天夜里没听到一点动静。

    伍荣也不知道,纪岱只好自己去看。

    纪岱从旁边找了根木棍,全当借力用的拐杖。

    想他上辈子,勉强算个健身达人,腹肌还是有的,这辈子年轻五六岁,却虚弱起来。

    真难啊。

    纪岱走到帐篷外面,这才看到帐篷附近的防御。

    主帐篷附近更有三处小帐,分别护在三侧,正前方则架起高高的篝火,看着有点燃过的痕迹,应该是晚上点燃。

    这临时营地五脏俱全,什么都考虑到了,堪称专业。

    附近还有三人为一组的巡逻士兵,保护他们的安全。

    纪岱往旁边升烟的地方走了走,那边是伙夫在煮饭。

    纪岱还没靠近,太监伍荣哭丧着脸:“太难了,又要吃老徐做的饭菜了。”

    没等纪岱接话,伙夫老徐怒目而视,眼睛瞪得浑圆,声音洪亮有力:“怎么!不想吃别吃!”

    看向纪岱的时候,老徐也没什么好脸色,他最看不惯这种身娇肉贵的贵公子,语气却好了些:“王爷可是饿了,再等等吧,马上好。”

    说完,继续去做饭。

    士兵们则向王爷行礼,纪岱直接摆手,让他们做自己的事。

    他身边有几个不当值的士兵,脸色跟伍荣一样哭丧,可还是要在旁边帮忙。

    纪岱往锅里看了看,只见里面血肉模糊,吓了他一跳。

    这,这是今天的晚饭?!

    纪岱直接跟伍荣,士兵等人,同款哭脸啊!

    老徐脸色一红,解释道:“我已经是厨艺最好的人了。”

    不然他能当伙夫吗。

    其实最开始出发时,他只用打打下手,但其他伙夫跑光了啊,只剩他了!

    他只好扛起重担!

    偶尔有士兵抱怨,统统被他武力制服。

    纪岱看他手上长着粗茧,又见他气度不凡,不像寻常伙夫,其他士兵对他毕恭毕敬,也不像对寻常伙夫的态度,开口道:“倒不是为晚饭,只是看附近防御极好,想问问是谁的手笔。”

    提到这事,老徐立刻扬起得意地笑:“自然是我。”

    还没说完,旁边低调像不存在一样的马夫轻咳,老徐赶紧闭嘴。

    纪岱其实早就注意到马夫。

    养马,在古代是个极为重要的位置,更不用说在军中。

    有这门手艺,无论在哪都会吃喝不愁。

    其实伙夫同样重要,只是老徐这手艺,便不提了。

    没想到他这寒酸的队伍里,竟然有两位能人。

    不过他们既然不想说,纪岱也不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再说,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需要解决。

    晚饭。

    晚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眼看大家哭丧着脸等饭菜,纪岱干脆道:“不如我来做吧,我对厨艺有些研究。”

    在现代时,他其中一个解压方式就是做菜。

    母胎单身的纪岱除了工作,剩下的爱好就是做饭。

    所以他游戏里的美食系统是一大特色,很被人津津乐道。

    可他这话一出,别说太监伍荣了,伙夫老徐,马夫士兵等人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以!您可是王爷!”

    “对啊,怎么好让您做。”

    纪岱用着拐杖走近两步,认真道:“你们真的想吃这样的饭菜?”

    众人沉默,连沉稳的马夫都闭嘴了。

    怎么说呢。

    让王爷做饭,确实大逆不道。

    可他们已经连续好十好几天被老徐的饭菜茶毒。

    马夫都怀疑,最近跑的士兵仆从,都是因为饭菜太难吃的缘故。

    见大家没说话,纪岱道:“这样,我来说,你们按照我的步骤做,可以吗?”

    王爷退了一步,大家立刻说好。

    纪岱努力分辨锅里的血肉,这才知道里面是兔子肉,开口道:“重新起锅烧水,先把兔子肉捞出来,清理里面的血块。”

    纪岱说的有条不紊,士兵们连忙照做。

    有些细致的步骤则是纪岱亲自动手。

    几只兔子都重新清洗,解剖,焯水,去血沫。

    “生姜拿一些,我来切片。”纪岱手下利落,众人自然看出,他们王爷对厨艺真的有所研究。

    纪岱一边做,一边随口道:“这些兔子谁打的,竟然这么肥美。”

    不等马夫再次提醒,伙夫老徐昂首挺胸:“当然是我带着人打的,野狼驱赶之后,这些兔子都往没狼的地方跑,没想到便宜我们了。”

    原来是老徐带人清的野狼。

    他不仅能建防御工事,还能带兵驱狼,这种战斗力,在什么时候都不俗的。

    怎么会当个普通的伙夫。

    纪岱见锅烧干,把兔子的肥肉放里面煎出油脂,众人闻到浓郁的香味,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接着又把去了腥味血沫的兔肉块倒到锅里翻炒,几种香料下去,香飘十里。

    纪岱炒着肉,又道:“既如此,老徐你也不该当伙夫,要不然直接管着士兵们,以后咱们临时营地的守卫就交给你吧。”

    老徐原本应该谢恩的,可吃了十几天自己做的饭菜,再闻到如此喷香的炒兔肉,老徐哪听的到其他。

    还是马夫戳了他一下,老徐才赶紧道:“好好好,都听王爷您的。”

    纪岱笑,见马夫虽然理智还在线,其实眼睛一直盯着肉。

    没办法。

    老徐那手艺,连着吃许多日,谁都受不了啊。

    这边炒香之后,加入开水闷煮,另一口锅则开始蒸米饭。

    一切做完,香味还在营地里围绕,巡逻的士兵们口水都要咽口干了。

    此刻正是黄昏,本就快到饭点。

    再配着饭菜的味道。

    好饿。

    饿到能啃一头狼。

    “好了,再等半个时辰,肉应该就焖烂了,也会更入味。”纪岱擦擦头上的汗,跟大家一样,坐到树桩上休息。

    放以前,他做个八菜一汤不是问题。

    现在只是做个黄焖野兔肉都这么累。

    这可怎么行。

    纪岱看了看老徐,又看了看马夫,开口道:“从汴京来这一路,我才知道我这身体有多差,不知两位可有强身健体的方法,以后我也好操练起来。”

    两位?

    马夫挑眉,这是把他也算里面了。

    不过看看锅里的饭菜,再看看屺王的态度,马夫虽自己没开口,却也不再阻止老徐说话。

    老徐早看不惯屺王的身体,直接道:“这有什么难的,明日一早,王爷跟着我练即可,不出半月,绝对不再用拐杖。”

    这下变得纪岱不好意思。

    他现在只有十四。

    谁家十四岁少年郎用拐杖辅助走路啊。

    此事说定,纪岱了解基本情况,大锅里的黄焖野兔肉终于做好。

    锅盖刚打开,浓郁香味的兔肉扑面而来。

    怎么会这么香啊。

    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营地三十人,加上纪岱三十一人。

    所有人捧着米饭,米饭上盖着兔肉,又浇了浓郁的汤汁。

    香!

    香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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