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神县,鹿回客栈。

    青绕用白天剩下的钱开了一间房,又租了一匹马,准备休息一晚再启程去狮岭。

    小花卖艺了一天,早早就躺在地板上打呼,青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盘算师父的下落,她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要把琥珀龙牙留下?她是死是活?又为什么要让自己去狮岭?

    青绕迷迷糊糊中,想起以前在灵鹿峡茅草屋时,师父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一醉就会开始骂人,骂得最多的就是一个叫东什么方的。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师父似乎有很大的遗憾没有弥补,却无端在灵鹿峡蹉跎了十五年,也许此遭她就是去完成一些事了吧。

    青绕在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

    夜,房间里弥漫起一层薄烟,熟睡的少女和小狗丝毫没有察觉。

    两人一身黑衣,摸到青绕的床边,什么也没动,就站在那儿看着她。

    “就这小姑娘?你确定?”

    “白天的时候你可看见了,她拿的剑,正是叶珀的佩剑——琥珀龙牙。这把剑叶珀可是会随意送人的?这个姑娘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那咱们是.....在这儿杀了,还是先带回去?”

    “上面之说让我们找人,没说要杀!”

    两人凑在一起合计着,丝毫没有提防到身后,一记重拳捶在其中一人后脑勺处,他即刻便晕了过去。

    另一人拔剑转身,大喝:“谁!”

    只见房间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窗外高悬的明月照射着皎洁清冷的光,将与他一步之遥的白衣少年,照得仿若刚入尘世的仙人。

    “夜闯姑娘闺房,可不是正经人干的事啊。”少年朗声说到,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黑衣人被他一激,心想哪里来的混账小儿,举剑直冲他而去。

    “小子,少说废话,管了闲事就把命也留这儿吧!”

    利剑刺向少年,将他逼向窗外,少年往后仰身,脚底如风迎剑向前,让他扑了个空。

    “话都不让人说了,我说你们果然不是正经人啊。”少年摸向腰间佩剑,剑出鞘,映出一道月光。

    剑光闪过贼人的脸颊,黑衣人才认出这是神剑榜第十——

    “逍玉剑。”

    “哦?既然认得逍玉,那你可知,我是谁?”少年问。

    黑衣人心里大概有个底,逍玉剑一直都是辉月城所有,这个少年气品不凡,想必一定是辉月城的哪位大世家子弟。

    像他这个年纪的辉月城少年,还能佩逍玉剑的,只能是城主叶琥的儿子了。

    早就听说叶琥的独子虽生性顽劣下流,但是天生剑胚,十三岁便成了辉月城这一辈的第一。样貌更是生得俊朗,在辉月城十分受宠。

    辉月城的人评价他到:这辈子若成不了剑仙,至少也能做个贱仙。

    他最著名的事迹,便是在万花楼大醉后,夜闯月影阁,一剑斩月光,一歌问九野。

    那一夜,以辉月城为中心的九野泽全境,无人能入睡。

    因为他唱歌实在太难听了。

    黑衣人低声说:“辉月城叶沉溪,叶琥的儿子。”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我这位朋友,你们怕是带不走了。”少年侧头望了一眼睡得流口水的青绕,微微叹气。

    “她的佩剑琥珀龙牙,一直都是琥珀仙叶珀的佩剑,如今为何会在她手里,你还不明白吗?”少年接着问。

    见那人犹豫了,少年接着说:“所以若是她出事了,管你们是谁,你猜琥珀仙会不会掀了你们的老巢。”

    少年的话像一根根梅花针钻进那人的脑子里。虽说找人是门内的任务,但是没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在这里面。

    想到当今排名前三的高手琥珀仙会来找自己寻仇,他握剑的手也些微抖了一下,却被叶沉溪看在了眼里。

    “我说得可还清楚?滚!”叶沉溪凛然喝到。

    黑衣人扛起还晕着的同伴,从窗台翻身跳下,却不料少年挑衅地拔剑划过,在他脸颊上留下极深的伤口。

    “你.....”其中一人捂住脸,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浸满了衣领,他怒目圆瞪。

    “给你做个标记,以后见我躲着点走,不然我让琥珀仙收拾你哦~”叶沉溪戏虐到。

    黑衣人敢怒不敢言,此时就如惊弓之鸟,生怕叶珀从某个角落就钻了出来。虽然她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但是她虐杀飞奇门前掌门的传说如雷贯耳。

    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随他消失在长街之外,他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回屋,不免感叹自己这张嘴除了嘴贱,关键时刻也还是有点用。

    “我叶沉溪,堂堂未来的辉月城少城主,今日居然靠嘴炮救了你,以后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啊......”叶沉溪一肩扛起青绕,另一肩扛起小花,两边的重量居然诡异地达到了平衡。

    他瞅了瞅呼声大作的小花,对天叹到:“姑姑,这狗可真肥啊,哪里有半点仙犬的样子啊。”

    寅时,一位白衣少年低调驾着一辆马车离开了青神县。

    那是五百金的灵骏,可日行千里,看来少年有很长的路要赶。

    他走后不久,鹿回客栈便被飞奇门一把火烧了,带头的正是半个时辰前被叶沉溪划伤脸颊的黑衣人。

    他握紧双拳,整张脸都缠着止血的布条。

    他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眼里映出熊熊火光:“竟敢如此辱我,下次再见,定当让你口舌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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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绕睡了一个好觉,她伸了伸懒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在客栈房间里,而是在一架飞驰的马车上。

    她立刻查看自己的东西,小花还在睡觉,琥珀龙牙也在,看来没遭贼。

    那我怎么会在马车里??

    “醒啦?旁边有馒头,饿的话凑合吃吧。”马车外有人说到。

    青绕警觉地探头出去,驾车的是一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俊朗少年,她糊涂发问:“你.....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叶沉溪见她睡了一觉容光焕发,丝毫记不得昨夜的事,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认识我吗?你又是谁?”青绕盯着少年的侧脸,真是俊俏。

    面对俊俏儿郎,她实在是生不出一点戒备心。这点和叶珀一模一样。

    叶沉溪扬了扬下巴,那双如明月般温润的眼睛盯着青绕,说:“本公子就是你师父——叶珀,的亲侄儿,叶沉溪。你可曾听她提起过我?”

    青绕讷讷点头。

    当然听说过,可太听说过了。

    师父每隔一两年就会回一趟老家,回灵鹿峡的时候,就会疯狂吐槽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徒弟”。

    ——这小孩小时候就如此聒噪,长大了肯定得变成一头驴。

    ——我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儿的鼻涕!青绕!把我这件衣服拿去扔了!

    ——青绕,你可知这世上,还有比你更笨的小孩儿?简直是脖子上长了个脑袋,不会用!

    ..............

    叶珀诸如此类的对她侄儿的嫌弃,在青绕脑海中组出了这样一个形象:一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孩儿,整天喋喋不休地追在叶珀身后,学识不精,脑袋不灵。

    今日,总算是见到这位侄儿的真容了,但和叶珀描述的也差得太远了。

    他看起来约莫比青绕大两三岁,已有一丝大人模样。挺拔的身姿如青松,一双明月般的眼睛似乎会勾魂,眼波流转,总是带着浅浅笑意。一身精致白衫,这样的面料,青绕只见过青神县的范家老爷穿过,一定很贵。

    这样一位美貌的公子,怎么都和印象中的样子对不上号。

    叶沉溪见青绕沉默不语,好奇叶珀曾对她如何提起过自己,于是问到:“以前,我姑姑都是怎么提起我的?”

    妈呀,这实话可说不得啊.......总不能说她说你像头驴吧?对第一次见的美貌公子说这样的话,实在不雅。

    青绕清了清嗓,随便糊弄了一句:“她说你很聪明。”

    “嗯?”叶沉溪竖起耳朵,迟迟没等来下文:“没了?”

    “没了。”

    他仰天大笑,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青绕钻回马车内,小花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馒头,已经美滋滋啃上了。青绕也拿过来一个,一口一口吃起来。

    唉,比起烧鸡,这馒头真是没滋味。

    “对了叶兄,咱们这是去狮岭吗?我师父说.....”

    “你师父说,让我护送你去狮岭赵家。”

    原来师父还安排了人送她,青绕心里对叶珀的埋怨暂时少了一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叶沉溪问青绕关于叶珀的事情,青绕一五一十答着;叶沉溪也给她讲江湖上的事儿,以及关于这个狮岭赵家的信息。

    “狮岭赵家,以御兽闻名。掌门赵追,有万兽之王的称号,可号令天下奇兽,在整个江湖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也是我姑姑的旧交,而且交情颇深。这次让你去狮岭,就是去找他的。”

    “我倒是听师父说起过赵追,只是,为何要让我去找他?”

    叶沉溪耸耸肩,转头思考了片刻:“兴许,是觉得你学剑不精,想让你另拜师门?”

    “剑?什么剑?师父从未教过我剑术。”

    青绕说到此处,叶沉溪眉梢一挑,疑惑到:“哦?姑姑可是剑修高手,她不教你剑术,还能教你什么?总不能是教你四书五经吧?她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没翻过这些书。”

    青绕摇头:“当然不是啊,师父教我的是御兽术。”

    “吁!!”

    叶沉溪勒马停车,马车在突然的减速中剧烈摇晃,青绕好不容易才抓稳,她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却见叶沉溪转头盯着她,眼神幽深。

    “你说,姑姑教你御兽术?”

    “对啊,怎么了?”

    “可姑姑她....不会御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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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岭,城郊小院。

    这座小院是敖五以前盖的,他闯祸的时候就喜欢带少白来这里避风头,还给它取了一个风雅的名字:避风堂。

    敖五喜欢躲到避风堂来,等赵追气消了再回去。但师父一般就一天便消气了,自己从未在这里住过这么长时间。

    敖五躺在石头砌的床上,这床不如赵家的软卧云榻,硌得他生疼。

    大师兄那边也没消息,师父到底在做什么啊.....

    突然,屋外传来少白低吼的声音,敖五吹灭屋里的烛光,顺着墙根往屋外摸去。

    敖五狐疑地从窗户缝探头一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也刚好从缝外盯进来,俩人皆被对方吓了一跳。

    “大师兄!你吓死我了!”敖五大声抱怨到。

    赵景深拍拍胸口压惊,才说:“你才吓死我了呢,你在为何不点灯,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

    赵景深不进屋休息,他只是来传一个消息,便要立马回赵家。最近驭兽之战即将开始,赵家忙得脚底朝天。

    “此次师父逐你出门,兴许不是你的原因。前不久有一位贵客来访,和师父夜聊了一炷香,那天之后师父的眉头就没展开过,我想一定是这个人有关。”

    贵客?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

    敖五问:“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赵景深摇头:“从未见过,她带着斗笠白纱,也见不到脸,只看得出是位女子。”

    “女子.....”敖五双眼放光,抓住赵景深的手激动地说:“会不会是我娘亲!我娘亲来找我了!”

    赵景深狐疑地看着敖五:“没听说过你还有家人啊,师父不说你是收灵鹿附赠的吗?”

    敖五却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虽然师父总说自己是他在雪山上捡到的,可他总隐约觉得自己有一个娘亲,也该有一个娘亲,不然自己不至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她人现在何处?”敖五问。

    “已经离开有半日了,可能已经出城了。”

    赵景深话音刚落,敖五便冲出屋门,朝城外的方向跑去。

    “敖五!你这是做什么!”赵景深对他喊到。

    敖五脚步未停,边跑边答:“我要去找她!或许,她真的是我娘亲!”

    少白也想随敖五一起离开,不料被赵景深禁在原地,它满眼焦急地望着敖五消失的方向,喉咙里发出祈求的呜咽。

    敖五消失在夜色中。

    赵景深叹了口气,突然变得好疲惫,好似刚完成一件极耗费精力的大事儿。

    他抚摸着少白柔软的毛发,轻声说:“少白,这条路,就让他一个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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