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算了,不管咋说,咱们这次算是虎口逃生了,虽然不知道为啥这十皇浔臣要帮咱们。”大猿直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土。

    我对十皇浔臣的行为也深感疑惑,他一开始一定是在确认我们的身份,但是后来为什么如此确定地要把铜钱和自己的血交给我们,这是一个迷。还有,纪阡谣在信里明明说得再清楚不过,他把铜钱转移到了主墓室,可为什么会在十皇浔臣的手上?

    这一切我都没办法解释,只能带着困惑继续在这座古城里走下去,无论是纪阡谣和我撒了谎,还是说这铜钱另有蹊跷,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当年十皇浔臣的死,与这邪祟有直接的关系。

    除了心脏被挖之外,他一定早就知道这里有脏东西,或者说他早与那个邪祟有过接触,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我猜测,大概率和他的儿子,十皇廉风有关系。

    当年十皇浔臣被处以绞刑,表面上看是巴托们顺水推舟,实则庙里肯定有邪祟的内鬼,或者说,他已经准备好了让十皇浔臣当这个替罪羊。那么,十皇廉风与邪祟联手可能也就说得通了。十皇父子就像是这邪祟手里的一盘棋,无论哪一方稍微施压,最终得益者都会是他。

    看来,十皇廉风的处境怕是也不好过了,眼下他父亲肉体已经全无,邪祟失去了控制目标和把柄,肯定很快会除掉十皇廉风这个眼中钉,毕竟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利益关系,一千年前十皇一族和他还是死仇,怎么可能会放过十皇廉风。

    “话说回来,咱们既然已经找到了铜钱,还要继续下去吗?不如直接去找他们,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大猿问我道。

    “还有很多问题我想了解个明白,你不清楚,这古城最深处的地方,一定有于家留下的线索,况且,库兰波死前也和我们说过,他希望能终结这一切。”

    “于家?那个满脸黑色花纹的小子?你和他们有和很大仇啊?”

    我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一时半会很难和你说清楚,这不是仇不仇的问题,如果你了解过我们家就应该知道,十年前,谢家起了一场大火,家里人几乎全被烧死了,白事的花圈和棺材,铺了一条街。”

    “知道。”大猿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讲不出来。“当年那事,圈子里面都听说了,闹得挺大的,不过当时我还是个小喽啰,对于你们这种大家族之间的事,我也没权利打听和干涉,也都是我听别人说的。”

    “看来,你上家腕子还真挺硬的,当年我们谢家没出事之前,在圈子里的名声可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

    “说不上硬吧,算是有点本事,有钱。”说着,大猿把他右手的三个指头比在一起搓了搓,做了个手势。

    “那时候,有钱就是硬道理。其实现在也是,但是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我们家算是彻底倒了,不仅没了当年的威风,可能背地里还会被人说闲话,真是大起大落的人生啊。”我说完也站了起来,朝甬道前方走去,大猿见状赶紧跟了上来。

    随着不断地深入,甬道内的能见度也渐渐变低,慢慢地,我们被一片清冷的黑暗所包围,已经没有了刚刚墓室里的温度和火光。每一口呼吸似乎都全部融进了这片狭隘的黑色中,然后,融化,沉淀,再慢慢变成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这个时候,或许我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只不过不是生不逢时罢了。

    “你在江湖上混,也会想家吧。”我终于还是咽下了这股苦涩,把头转向旁边的大猿,希望能从他的一些俏皮话中得到些许安慰。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没想到他居然一反常态,突然正经了起来,惹得我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怎么不想了?我以前就特别喜欢到处疯,和我大哥一起,想想那个时候,真的是一阵很美好的时光啊。但我和大多数人一样,被美好包裹的时候总是不知道珍惜和保存,等到它们成为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时,就会止不住地后悔,错过和遗憾的,总是自己觉得那时最好的,对吧?”

    “对。”大猿的步子好像慢了下来,而且我第一次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失望和颓废。“就像,老爸总是治不好的气管炎,老妈包的酸菜馅饺子,还有,院子里养的那条大黑狗和......”

    他没再作声,这阵沉默来得有点儿猝不及防。

    “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人,总是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看似每天左一笔右一笔大把大把的钞票,但是,其实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迫不得已而已。钱有什么用?不过就是在这个社会等价交换的工具而已,但是换做是你,你真的喜欢每天为了这种工具而完全失去自由和想法的日子吗?”

    “你说得对,我觉得你和我还挺像的,我嘛,也喜欢无拘无束,但不只是生活上,还有想法上。”

    “想法上?啥意思?”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轻笑了一声,稍许加快了脚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和他继续聊下去,可能会让我想起一些不愿再回首的往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两个几乎是累得实在抬不动腿了,自从庙里祭司横死之后,我们就没正儿八经地消停过,我向甬道的后方看了看,果然也是一望无际的黑,干脆和大猿提议在原地坐下来稍微休息一阵子。

    他倒也真是不客气,就地坐下靠着墙壁就开始打盹,我有意让他别靠墙壁,因为这毕竟还是在古城里面,如果在这里面触发什么机关那可真是必死无疑了,但看他手臂上伤痕还在,而且这一路他确实被折腾得够呛,我还是没说出口。况且我觉得,这里应该不会有致死的机关,就只好让他睡了过去。

    明明很累,又是绝佳的环境,除了没有被褥,睡觉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冥冥之中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直有什么人在指挥我接下来怎么做一样。

    我尽量不去想这些无厘头的事情,也和大猿一样,靠在墙上昏昏欲睡。正当我马上要睡着的时候,只听到周围好像有一阵很微弱的金属器具碰撞的声音,我强支着撑开自己眼皮,不过这一睁,真是给我吓得够呛。

    就在我们来时的甬道上,居然慢慢有一束诡异的火光正在向我们接近,这亮光并不强烈,但是照的我真是心里发毛,经历这么多怪事,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好东西,于是想赶紧把大猿叫起来让他和我一块往前跑,至少先出了这个甬道再说。

    但奇怪的是,我根本就摇不醒他,他也没有鼾声如雷,就是很安静地靠在墙壁上,双眼紧闭,无论我怎么喊他也没有回应。能睡这么死?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又看向那束火光,这一看又把我吓一跳。光亮离我们已经近在咫尺,而且透过光亮我看到,走在最前面这个拿着火把的“人”,也没有心脏,不仅没有心脏,连五官也模糊不清。() ()

    等到那束光亮完全到了我的面前,我才发现,这是一支很长的队伍,只有领头的那个“人”拿着火把,其余人则跟在他的身后,有气无力地僵硬行走。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都失去了心脏,在他们失去心脏的那一侧,都挂着一个正发出清脆响声的铃铛。

    原来我刚刚听到的金属碰撞声是这个声音,但我现在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队步伐一致,整齐划一的“人”从我大猿之间走过去,我大概猜到为什么大猿怎么叫也醒不过来,应该是这些铃铛的原因,这种铃铛能让人产生幻觉,和我在老宅子地下室遇到的虫子是一样的。

    但为什么我没事情,勾尸铃不应该只要听到就会让人产生幻觉吗?我到现在居然还好好的,还是说我已经在自己的幻觉里了?我正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一个“人”朝我这边看了过来,吓得我差点叫出声,不过好在是那个拿火把的已经走远,我看不清这个靠过来的人的面部五官,要不然我肯定忍不住会吐出来。

    不过这个东西好像也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动作,我有点疑惑,觉得它们好像有些奇怪,先不说是从哪里来的,虽然我没有看清刚刚那个东西长什么样子,不过我似乎能感觉到他好像在惧怕我身上的某种东西,因为他靠近我后没过几秒钟便往后退了两步,这倒是挺新奇的。一群已经死了的家伙居然还会感到恐惧,可以说是让我闻所未闻。

    就在我思考为什么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扎了一下,隐隐作痛。低头一看,居然是那枚铜钱,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枚布满奇怪纹路的铜钱竟然把我的手磨得好几处都出了血,但我仔细观察过它,这东西表面很是光滑,怎么会弄伤我的手呢?

    我看了看眼前这群还在走路的东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这枚铜钱似乎有抵御铃铛的功能,不过因为它自身的邪气过重,会反噬拥有者本身的阳气,十皇浔臣已经死了很久很久,所以不会被这个铜钱的阴气影响,想必这东西是用人的血肉和运气来交换一些能辨识邪祟的本领,果然是个邪物。

    虽然对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毕竟可以祛除铃铛的影响,我等这些不死不活的东西走过去之后,想赶紧用这个铜钱把大猿弄醒,但是没等我到他面前,更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大猿居然自己站了起来,让我哭笑不得的是,他不是醒过来问我怎么回事,而是和那群东西一样,跟在他们后面,任我怎么叫喊也没用。我有心想把铜钱放到他手里,但这玩意就像赖在我身上一样,只要我把他从我身上拿开,浑身上下就会钻心地疼痛。

    这算是和我绑定契约了么?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赶紧跟上大猿,他们走的速度居然还并不慢,说实话,这么黑的地方,我跟着这么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有一个正做着春秋大梦的人一块走着,多少觉得有点瘆得慌。

    不过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我好像看到了甬道的出口,那是一个已经被破坏得很严重的石洞,洞内是什么情况我并不知道,但是看他们的意思是要进去。没办法,我只好也跟着他们进去,不过当我进来之后,我才发现,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看这里面的装饰,我猜测这个地方应该是奈陀吉古城守城者,或者说将军所居住的地方,周围有很多已经被黄沙掩盖的建筑物,在我的正前方有一座不小的阁楼,与我们在玛果真庙里看到放经卷的那个阁楼几乎不相上下。但更让我吃惊的是,这座阁楼居然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沙蚀,没有丝毫的破败感。

    阁楼整体用木头和石头搭建,主体结构几乎都是木制,这么长的时间,绝不可能还存在保存如此之好的木制建筑,所以我在见到它的一刻就断定,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至少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看这群人的情况就是要进到这个阁楼里面,这阁楼的正门是一扇木头做的大门,门上还有一些细小的孔洞。

    我知道,要是我就这么跟进去,这肯定就完了,到时候是骑虎难下,不过让我觉得万幸的是,就在大猿走到这阁楼前的时候,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了地上,并没有跟着那堆东西进到里面。但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没有进去,而是齐刷刷地朝着那扇大门跪了下来,然后伴随着诡异的铃铛声,只剩下一件件空荡荡的麻袍落在沙土上,就连铃铛也不见了。

    死了?还是......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活生生从肉体变成了一堆沙子,只剩下破烂的衣服还留在地上,或者换个角度说,我看见的或许根本不是他们的肉体,是......灵魂?

    太离谱了,我承认确实长了见识,好在这个时候,大猿已经醒了过来,他看着四周的环境还有这些落在地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我,很明显,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果然是被铃铛给影响了。

    “你睡得挺香的。”我说道。

    “这什么情况,这是哪儿,你从哪偷来这么多衣服?偷也不偷点好的,这都破成啥样了。”

    “行了,没空和你开玩笑,你被铃铛给催眠了,我跟着那群催眠你的东西到了这个地方,然后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没了,就剩下这堆衣服。既然你没事的话,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这个地方肯定有问题。”

    “等会等会,你别着急,你是说我是被他们带到这儿来的?”

    “也能这么理解吧。”

    “那我觉得这地方肯定有秘密,如果真像你说的我是被那些玩意儿引到这儿的,他们肯定对我没起杀心,不然袁爷我也醒不过来,他们把咱们带到这儿,想要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不会想进去这鬼地方吧?喂喂,你看清楚,这阁楼子还保存得这么好,这古城都一千年了,一千年,木头都烂成絮子了吧,这么鬼道的地方,你真是想都不想,要进你进,我可不进去。”说完,我就要扭头出去。

    “这甬道就这么一条,就通到这个地方,你回去还能去哪儿,要去也是往前面走。”大猿指了指竖在我们眼前的阁楼。大猿拉住了我,说道。

    “这里面肯定有东西,事情没那么简单,要是不进去的话,估计咱们一辈子也出不去,你看,这四周没门。”

    我看了看周围,好像确实没有找到其他的出口,只有眼前这个阁楼可以作为突破口。真是倒霉,但转念一想,有铜钱再身,就算有脏东西也应该能吓唬吓唬它们。就这样,也只好应允了下来。

    “走吧,咱们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大猿朝那扇大木门迈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感觉到那阵让人不舒服的铃铛声在我周围不停地响着,慢慢地,转化成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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