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渊并没有很快就过来,而是姜嫄和李酉邢吃完了晚饭后他才进来的。

    姜嫄合理怀疑他可能早在外面等着了。

    守候渊一进来,先恭敬地弯腰,低头问好:“姜小姐晚上好,李先生晚上好。”然后他略显拘谨地站在一旁。

    他穿着整洁的黑色T恤衫,淡蓝色的牛仔裤洗得微微泛白,头发理短了几寸,整个人清爽整洁了不少,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瘦骨嶙峋了。

    但是他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的,残留着被划伤和烧伤的痕迹,姜嫄还发现他T恤衫的圆领口露出了一节白色的绷带。

    “你手上怎么这么多伤口,身上也受伤了吗?”

    姜嫄率先开口打破了严肃安静的氛围。

    守候渊轻轻地松了口气,真正跟李酉邢打过交道之后,才知道自己那些手段和心思不入流,在真正的权势行家眼里根本不够看。

    在姜嫄面前,守候渊还能装一装,可在李酉邢面前就相当于是班门弄斧了,他轻而易举地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李酉邢因为他帮助了姜嫄逃脱,给了他很丰富的一笔报酬和一些条件,也警告了他不要去打扰姜嫄。

    守候渊没有理由拒绝,所以今天李酉邢突然一个电话让人把他带过来的时候,他也很懵。

    在路上认真地想了一通,确定自己安分守己,没有什么地方能打扰到姜嫄,他才放心一点。

    可李酉邢先是让守候渊在门卫处吃了一个闭门羹,又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模样,让守候渊心里发怵,让他快要忘记再次见到了姜嫄的喜悦了。

    直到姜嫄主动说话,守候渊心下才算有了一个底,只要不是再想兴师问罪就好,这一遭之后他已经决定要金盆洗手了。

    “谢谢姜小姐的关心,我就是在火林里没注意才受伤的,后背是在躲避汽车爆炸时伤的……”

    守候渊很小心地瞥了李酉邢一眼,李酉邢敏锐地注意到了守候渊隐晦的目光,眼神一凛。

    守候渊停顿了下来,在姜嫄的目光询问下,他才继续说:“不过已经处理好了,没什么事,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好了。这还得格外地感激李先生的帮助,李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

    姜嫄意味不明地看了李酉行一眼,李酉邢无辜地挑了挑眉。

    “行了,”李酉邢适时开打断了守候渊的奉承,“我们有关于绑架案的正事要问你。”

    “我们需要知道聂山的事情,之前你说因为聂山跟陆温译的父母有点交情,所以最后会帮他脱险。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才会让聂山这样心狠手辣的绑匪为他们的儿子付出生命的代价呢?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详细地告诉我们。”

    李酉邢的出发点和行为动机当然无可指摘,他想排除姜嫄身边的隐患。

    可问题是,一旦提起聂山就必然牵扯到温伊了。姜嫄想替陆温译隐瞒这件事情,她本来就觉得愧对陆温译,更不想让李酉邢探究他隐秘悲惨的身世。

    听到李酉邢的要求,守候渊看向姜嫄,清秀的眼睛里透露出疑问。

    姜嫄当即就果决地回应了李酉邢:“我知道一点隐情,聂山欠了陆温译父母一个很大的恩情,他该以命相报的。”

    “不方便说?”李酉邢温和地看向姜嫄,深邃的眼睛里有淡淡的不解,但不含责怪。

    “不方便说,不要再问这个了。”姜嫄并不看李酉邢,而是微微将头偏向了守候渊那一边,显示出了她的偏向。

    李酉邢不再多说什么,换了另一个问题:“守候渊,聂山跟王彪的关系不好,他们很久都没有来往了,甚至称得上仇人了,那么聂山怎么又突然会帮助王彪呢?”

    守候渊的额头开始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不敢动手去擦,强装镇定地说:“王彪答应事成之后给聂老三……不是,是聂山一笔钱……”

    “别糊弄我了,我不跟你计较是看在姜嫄的面子上。聂山这人不好财,他跟王彪不是一般的仇,他想让王彪死。”

    “就算王彪承诺给聂山一笔钱,可他同时召集了那么多绑匪绑架普通家庭的陆温译做什么,向谁拿赎金……”李酉邢说到这里奇怪地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姜嫄,姜嫄不明所以。

    李酉邢接着分析:“南城李家多少了解一点巷子里的价钱,一条命的价钱可不低,王彪哪里有这么多钱拉你们入伙?”

    守候渊手脚都发软了,嘴唇哆哆嗦嗦的,在李酉邢锐利的目光逼视下,才终于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王……王彪手里有一笔死亡保险赔偿……三百万。”

    “谁的保险赔偿?”李酉邢似乎没有太大意外,而姜嫄却感到心惊肉跳,事情比她预想的更加黑暗和危险。

    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守候渊抬手擦了一下浓密得快滑落到他眼睛里的冷汗。他复杂地望了一眼姜嫄,又很快地收回眼神低着头,尽管声音小了很多,姜嫄还是听到了那个出乎预料的答案。

    “陆温译的父亲,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姜嫄惊觉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她的头顶,翻腾的情绪让她说不出话来,愧疚、纠结、愤怒、心疼等种种情绪纠缠着她清醒的理智。

    不,其实并不是完全出乎意料。当王彪在车上说出那串熟悉的字母组合“512051”时,就已经暗示了不幸。

    那陆温译呢?他知道了吗?

    李酉邢似乎还问了守候渊什么,守候渊好像说了什么,可姜嫄的脑袋嗡嗡作响,耳朵也鸣叫起来。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不再想听下去了。但是李酉邢和守候渊还在说话,她不想再听了!

    “够了,够了!”姜嫄猛地站起身大声说道,“我不想听了!”

    李酉邢和守候渊的谈话随着姜嫄的叫声戛然而止,他们默契地看向她。

    守候渊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忙不迭地给姜嫄道歉:“对不起,姜小姐,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李酉邢随后关心她:“累了吗?那下次再问也是一样的……”

    “不,今天就要问清楚,按你的计划来就行了。”姜嫄脑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失,只留下了浅淡的嗡鸣余韵,足以让她的理智回归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想先去休息了,把结果和我说一下就行了。”

    姜嫄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开,到了卧房门口又转过头对着守候渊说:“守候渊,你可以把你知道的事情尽量都告诉他吗?”

    “但是请保护一下他。”姜嫄静静地凝视着守候渊,柔和地对他说,“如果你累了就坐着说话吧,桌上的水果零食都可以吃的。”

    守护渊听话地点点头,在姜嫄的注视下又摇摇头,“我知道的,姜小姐。我还不累。”

    姜嫄没再多说什么了,转身进了卧房,关上房门,她没有开灯,直接扑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窒息的感觉反而让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但是她不能,姜嫄翻转过身体,仰面躺倒着,思绪漂浮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月光安静又清冷地洒在她的身上,洒在地板上,果然就像是雪白的新霜一样。

    倏忽间,姜嫄深刻地体会了儿时学到的那首千古流传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跨越时空的不同世界,违背人格的不懈行为,如果此时她和奶奶同时抬头,望见的月亮都不是同一个。

    姜嫄只能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去思考太多的事情,就当它是最好的选择。

    可姜嫄忍不住拿起手机,翻到了和陆温译的聊天界面,聊天记录停留在陆温译说给她买到了好吃的糖。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三个星期前,被绑架的那个破旧仓库。

    自从陆温译决定向王彪和其他作恶的绑匪报仇之后,他毅然决然地留下来,点燃了整片仓库,生死未知。

    虽然姜嫄现在知道陆温译安全得救了,但是陆温译从来都没有来看望她,一次也没有,姜嫄也默契地不去找他。

    即使陆温译就在楼下病房住了一个星期,姜嫄也没有去,反而还特意避开了。

    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互相不打扰对方,又好像倔强地都在等着来自另一个人的消息。

    他们这样算是默认了分手吗?

    自然而然地分手。

    因为分手不需要像表白一样的仪式感,感情适合可以在一起,那应该也应当合适地分开吧。

    姜嫄其实不太懂,她所有真实的恋爱体验和经验都来自于和陆温译的经历,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在一开始,姜嫄以为陆温译不喜欢自己,可他对她很耐心和体贴,粘她亲近她,事事以她为先。

    当姜嫄相信陆温译很喜欢她,他们开始坦诚时,陆温译又让姜嫄发现了他的另一面,或者是真实伪装的一面。同时陆温译没有任何的理由地疏远她、冷落她,

    感情总是这么复杂吗?让人琢磨不透。

    姜嫄苦恼起来,纠结过之后她还是给陆温译先发去了消息:“你还好吗?”

    出乎意料的是聊天界面上立马就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但仅仅只有一秒而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然后久久没有变化。

    姜嫄只能再发去消息:“我已经看到了。”

    仍然一片平静。

    姜嫄第一反应是不太高兴,当即想打电话过去,但是头脑一冷地停住了。

    原来相处久了,自己的习惯也会被对方改变,近乎于百依百顺的陆温译给了姜嫄肆无忌惮的权利——陆温译从来不曾因为姜嫄回消息晚了或者不想回消息而生气。

    如此的话,原本姜嫄也没道理生气,这个习惯不好,得改了。

    姜嫄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陆温译的回复,中间“对方正在输入中……”倒是出现了好几次,看来纠结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姜嫄索性不再等了,而是先去洗漱,再晚点李酉邢就得来催她了。

    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时间里,李酉邢对姜嫄的生活作息管控得很严格,强迫姜嫄11点前必须睡觉,早上倒是不用起多早,只是九点半前必须吃完早饭,而且绝对不能不吃早饭。

    为了当一个好表率,李酉邢在晚上也不当工作狂了,晚上11点前睡觉,早起工作。

    姜嫄不知道李酉邢的“早”具体早到了几点,有一次才五点半,姜嫄偶然醒来就闻到了煎蛋的香味。她本以为那么多合她口味的早餐是护工做的,没想到竟然是李酉邢李大总裁兼南城李家大少亲自下厨。

    姜嫄都不敢出去撞破那副场景了,她趴在床上偷摸着听李酉邢的动静,他动作很轻,姜嫄无法听清,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经七点了,李酉邢正在一边看合同一边慢慢地吃早餐,她的那份早餐放在了保温柜里。

    然后他们一起吃早餐,李酉邢放下合同和姜嫄闲适地聊天,什么都能聊,李酉邢很擅长闲谈各种话题,几乎无所不知。

    而吃完早餐已经七点半了,李酉邢还会和陪着姜嫄去花园里散散步,继续跟她吐槽他留学时的故事,像是年轻而充满怨念的学子一样。

    李酉邢通尝在七点半已经去公司了,但是只要姜嫄醒得早,他就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她。

    在李酉邢的身体力行下,姜嫄通过“21天习惯养成法”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反而感觉李酉邢的好习惯被她破坏了一些。

    当然,姜嫄认为熬夜工作也不是好习惯,但热爱总裁的工作称得上一句“良心资本家”吧。

    姜嫄按照往常的时间点洗了澡,只用了二十分钟,比平常稍快一些。

    她今天没有洗头,因为她不想听到任何干发器或者吹风机之类的一点声音,从而引起她脑子里不舒服的嗡鸣了,尽管姜嫄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

    姜嫄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果然收到了陆温译的回复,时间就在她去洗澡的五分钟后。但是内容却让姜嫄大惊失色,脑袋隐隐作痛。

    “我们分手吧。”陆温译回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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