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欢歌笑语,舞乐声阵阵交迭;厅外凄厉哀嚎,痛呼声连连不断。

    虽然卞良哲临时起意,饶恕了谢安廖三十大板,但他身上与卞良哲周旋闪躲时造成的伤也委实不轻。

    原就受了伤的地方再次被打,那感觉绝不会好受。

    处刑的地方就在厅外,谢安宁被强制要求守在厅内,不允许出去,只能不停听着谢安廖忍受不住的痛苦喊叫——他这时还是痴傻孩童的形象,要比平日里谢安宁教训他时喊得更起劲一些,听着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厅内的舞蹈很好看,慕泠槐却是半点欣赏不来,全部注意力都在厅外谢安廖的惨叫上。

    卞良哲察觉她不在状态,故意问道:“阿槐心疼了?”

    慕泠槐怎么敢说心疼,除非她不想让谢安廖活了。

    她别扭道:“我怎么想对你来说重要吗?你管我做什么?”

    卞良哲笑起来,拉拉她的尾指,“还不开心呢?朕都听你的话饶恕他了。”

    慕泠槐把手指抽出来,不给他碰,冷冷道:“你那是为了我吗?还不是因为谢小姐把谢家所有财产都给了你。说得好听,就知道哄我。”

    卞良哲哑口无言,因为他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

    慕泠槐不依不饶,“看罢,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既然这样,就别说是我的原因。”她自嘲一笑,道:“我多大的脸面啊?”

    卞良哲看不了她那个笑,问道:“那怎么办,你说,我都答应。”

    “请陛下废了我的位分,逐我出宫,放我回家吧。”慕泠槐淡淡看他一眼,语气卑微道:“既然你做不到全心爱我,就不要给我希望。我不想我放弃自由、远离父母,为你停留,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

    卞良哲周身血液沸腾,手臂在桌子上一扫,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舞乐骤停,伶人不敢再有多余动作。

    卞良哲冷声道:“谁让你们停下来的?继续!”

    他面容不耐,眉眼间暴躁非常,伶人们丝毫不敢违逆,不过片刻,厅内又恢复起刚才的一派繁荣。

    卞良哲在这虚假的繁荣中靠近慕泠槐,一手掐上她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扳过来,他厉声道:“慕泠槐,想从我身边离开,你想都不要想。”

    他这句话说完,就着这样的姿势,闭眼要吻下去。

    不料唇瓣尚未感知到柔软,手指缝就被湿热浸透。

    他慌张睁开眼,看见慕泠槐在哭。

    卞良哲整个人开始慌乱,这已经是慕泠槐今天第二次哭了。两次,全部都是他惹出来的。

    他松开钳制着慕泠槐下巴的手,看见那上面的红印,眼神逃避着躲开,却撞上了慕泠槐湿润的眼睛。他想逃,发现自己这次怎么都动不了了。

    因为慕泠槐红着眼睛问他:“那你要我怎么办呢?不是全部的爱,我不要。”

    卞良哲低声叹了口气,“我爱你,全部的爱都都在你那里,为什么你就不相信呢?”

    慕泠槐:“你给我相信的机会了吗?不说谢小姐和谢公子的那件事,我说了我真的很累,想回去休息,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强硬地把我留下来陪着你?”

    卞良哲嘴唇启启合合,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泠槐心知不能太过分,点到即止便足够。

    于是她说到这里就停下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卞良哲,不再多说一句话。

    她眼神中遍布着失望、落寞、质疑、心痛,卞良哲被刺痛,想要捂住她那双眼睛,只是他害怕惹她厌烦,不敢动作,默然半晌才道:“是我的原因,是我考虑不够,都是我的错,你不要难过。”

    停顿稍瞬,卞良哲道:“谢家所有的一切,以后归你处置,我现在就陪你去休息。”

    慕泠槐睁大眼,意外至极道:“你说什么……”

    “我现在就陪你去休息。”卞良哲重复道:“还有谢家,以后就是阿槐一个人的,便是朕,也不能染指分毫。”

    慕泠槐忙拒绝道:“别这样,谢家所有,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她表面这么说,实则心里激动澎湃得正厉害。若是卞良哲将谢家处理权给了她,不就相当于她们毫无损失吗?

    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她想自己还是要推拒几番,不为别的,至少要让卞良哲知道,她对谢家,并没有动过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心思。

    卞良哲看她毫不犹豫地拒绝,笑了笑,问道:“那朕的心呢?对阿槐来说有没有用?”

    为了让慕泠槐感知到诚意,他又一次在她面前自称为“朕”,进一步补充道:“今天的事,是朕做错,现在在想办法弥补,想让阿槐相信朕对你的真心,除了将让阿槐对这件事情产生怀疑的谢家送给你,朕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小声道:“阿槐行行好,原谅我今天的过错罢。”

    慕泠槐头渐渐低下去,羞涩道:“哪有你这样的。”

    卞良哲:“那你愿不愿意?”

    慕泠槐点点头,然后又郑重道:“若有朝一日,你不再喜欢我了,就将谢家收回去,放我离开。”

    卞良哲不喜道:“别说胡话。”

    慕泠槐道:“我没有说胡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你不可能永远喜欢我。不如我们提前做好约定,这样等到那天到来,我们也不至于在彼此眼里,太不体面。”

    “我会下旨,明明白白写清楚谢家归你所有。”卞良哲想要断绝她这种想法,道:“你不要乱想,我永远不会不爱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慕泠槐要的就是这个。

    口头承诺的话没有保证,她需要拿到能够在任何人面前都能证明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凭证。

    这瞬间因为思考产生的犹豫,在卞良哲看来,恰好还是慕泠槐不相信他的表现。他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就这样决定了,你永远都不要想离开我。”

    慕泠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表示好与不好,而是道:“我累了。”

    还是没有听到她松口,卞良哲眼眸一沉,而后温声道:“我陪你去休息。”

    谢安宁跟在他们身后走到厅外,趁机看了谢安廖一眼。

    他这时的叫喊声已经弱了下去,死气沉沉地哼哼唧唧,在他们出来后,更是直接歇了声音,头没骨头一样垂了下去。

    慕泠槐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了一片血肉模糊,她突然吞吞吐吐起来,看着卞良哲问道:“谢公子……不会是死了吧?”

    谢安宁同样担忧,不动声色地咬着口腔内软肉,攥紧了双手。

    卞良哲面不改色,等着那边处刑的人探了谢安廖鼻息,过来禀报:“陛下,人晕过去了。”

    卞良哲眉间显露出几分不虞,若非谢家这些人,慕泠槐也不至于同他生出嫌隙。先前还有谢家全部家产在手里,他尚且舒心,如今家产也没有了,还窝窝囊囊地忍了一肚子气。

    他问道:“还有多少没打?”

    那人回答道:“还有两下。”

    “把人弄醒了接着打,再加十大板。另外把人看好了,若是再昏一次,就再加十板子,直到打完为止。”

    慕泠槐本欲开口求情,转念一想沉默下来——这时候,她不适合再说太多话。

    毕竟,多说多错。

    只是为了前后行为不矛盾,她还是轻轻扯了扯卞良哲的衣袖。

    卞良哲抓住她的手,揉了几下,问谢安宁道:“谢小姐可有异议?”

    谢安宁道:“没有。民女觉得陛下提议甚好,我这弟弟哪怕痴傻,也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陛下此举,是在教化,我们姐弟二人,合该感恩戴德,怎会有异议。”

    卞良哲满意地笑了笑,对慕泠槐道:“阿槐,既然谢小姐都这样说了,我们就不要管了,回去休息可好?”

    慕泠槐知道谢安宁刚才那番话看似是在回答卞良哲,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她今日做的事情已经够了,若是再不停止,卞良哲难免会不喜,更有甚者,他可能会怀疑。

    于是她犹豫着为难道:“好罢。那我们回去休息。”

    卞良哲揽着她离开,谢安宁在他们身后道:“望陛下准许民女观刑。”

    感知到慕泠槐揽上自己手臂的细瘦手指,卞良哲朗声道:“准了!”

    -

    休息的时间里,卞良哲同慕泠槐躺在一处,紧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那感觉太过鲜明,是以慕泠槐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睡着,反倒是卞良哲,睡了个踏实彻底,慕泠槐甚至能听见他偶尔响起的鼾声。

    确定他已经睡熟,慕泠槐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奈何动作几下,非但没有抽出一点,卞良哲还越抓越紧,到了后来,更是连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

    慕泠槐只得放弃。

    窗边响动一下,慕泠槐心中盈起异样的感觉,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没把窗子盯开,反而瞟到了门被推开。

    柳阳儿走进来,慕泠槐眼中闪过几分喜色,只是卞良哲在身边,她并未开口说话。

    柳阳儿走近她,小声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慕泠槐把受了伤的手臂放到两人中间,柳阳儿将那块皮肤周围的衣料剪开,彻彻底底地将伤口展露在两人眼前。

    只是一眼,她就皱起了眉。

    那伤口先后经过几次撕裂,变得比最初还要严重。有几处地方,看上去更像是后来被直接带动着生生撕裂的,与剑伤无关。

    慕泠槐笑笑,轻声道:“师姐别皱眉,笑一笑嘛。我真的不怎么疼,这点伤口现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娇气,师姐不应该夸夸我吗?”

    柳阳儿无奈瞪她一眼,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哪有人因为自己能忍痛了要求夸奖的。”

    慕泠槐嬉皮笑脸道:“我啊,开天辟地头一人,也算是一种能耐了不是?”

    门再次开启,卞良佑低沉的声音传进两人耳朵里,“我原以为,慕小姐只是对别人狠,想不到对自己更狠。”

    慕泠槐着急忙慌地转身去看身后躺着的卞良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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