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醒来时已是清晨,昨日的晚膳是彻底错过了,只来得及同等她醒来的燕殊吃早膳。

    符府的早膳简单而温馨,是碗清汤面,清汤味淡,稍黄的面条上面卧了个黄澄澄的荷包蛋,配以翠绿的葱花点缀,足以扫尽多日以来的疲惫。

    用过早膳之后,明月想找符祺为昨日的失约道个歉,燕殊现在能站起来,但还不宜走动太久便跟着她走到门前目送她。

    符府给他们留的地方还包括了个小院,院内清扫得很干净,他们两人相立的身影在日光之下也很是清晰。

    符祺已经用过早膳,他还向母亲要了糕点捧手里边啃着边在院外等小表叔。

    所以当他看到小表叔身边那个颇为眼熟的人影时,他脚步哒哒地跑了过来,跟着他的侍女一时都没将他拦下来。

    “你是……”符祺满脸疑惑,手里捏着糕点辨认着。

    这不就是前几日表叔带过来的人吗,爷爷还说过他是大坏蛋!

    符祺忽地冲到他们二人之间,小孩子挡在赵明月面前,两只手伸着作出母鸡护崽般的姿势。

    “大坏蛋,你是不是欺负表叔了!”符祺叫嚷着,他的脸涨得通红。

    在符祺的认知中,爷爷符正是大好人,小表叔是好人,爷爷说过的坏蛋就是世界上最坏的那种,那为什么小表叔会和大坏蛋站在一起呢?

    肯定是大坏蛋欺负表叔,强迫他的呗。

    赵明月心里咯噔一瞬,她拉着面前绷得僵直的小孩的手,侍女也赶忙过来将他拉走。

    “表叔拉我做甚,我不怕,躲我后面啊小表叔。”符祺在侍女怀里愤怒地挥舞着拳头道。

    由于他太愤怒,自己手里的糕点也掉到了地上,被尘土覆盖。

    吃不成糕点,符祺在心里又记了大坏蛋一笔。

    燕殊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他眉目略带冷淡地看着符祺跳过来骂他,又被匆匆拖走。

    “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明月无奈地劝着,她大概知道符祺这般态度的原因,等有机会她须得向符祺解释一番。

    符祺的愤怒在燕殊眼中不值一提,直到符祺快被抱着离开院落时,燕殊才不甚在意地与他对视一眼。

    符祺愣住了,青年眼中映着他愤怒的丑态,那双眼眸极黑,浓黑得像是他曾经打翻的爷爷书房里才会有的墨汁。

    并且在与符祺对视时,燕殊还轻描淡写地勾唇笑了笑。

    “只是个小孩子罢了,我怎么会记在心里?”燕殊淡淡揭过这小插曲。

    燕殊想起了什么,状似天真道:“姐姐不是要同这符祺解释吗,你们今天还要出去玩?”

    明月摇摇头道:“符祺现在也听不进去,老师给我送了些书来,今日就看些书也不错。”

    “在哪看呢?”燕殊紧接着询问。

    日光尚好,照在院里的青石砖之上光彩熠熠的,清晨温度也不高,正是读书的好时刻。

    明月对燕殊的心思了然于心,她笑着说:“就在厢房边的那个小房间,老师特地改成了书房。

    这样便能……”

    燕殊的视线游走在明月浅笑的眉眼,他眼睫微垂,日光在她柔白的面颊之上也显温和。

    他的。

    燕殊靠近赵明月,他呼吸轻颤着托住明月后颈,舌尖一探,轻咬着她的唇瓣吮着。

    酥麻的感觉自相接的唇扩散开来,燕殊很快离开了她的唇瓣,他促狭道:“便能什么,姐姐说下去。”

    便能照顾你啊。

    在这难得的悠然时刻,明月转了转眼珠子,又改了口道:“便能同你在一处了。”

    燕殊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她常能见到他各种笑,冷笑、调笑,最近最多的还是他看着自己轻笑。

    这般毫不掩饰的大笑倒是少见,金灿灿的日光给他俊美的脸庞镀了层金似的,五官在金光调皮的跳跃下愈发显得鲜活,他的笑意也在发着光。

    那位偏执的帝王仿佛被掩藏在了过去的时光里一点也看不见踪影。

    明月读了一整日的书,发现符正送来的书真的全是科举考试的范围,看得她脑袋都有些晕了。

    她这位许公子准备春试的这个设定已经传遍这个鹍州偏远的小镇了吧。

    燕殊被她按在床榻静养,只在用膳时她才会到厢房去。燕殊也不会打扰她看书,自己在桌案画着窗外的风景。

    明月在府里皆以男装示人,出去时也是这般,镇里的人都眼熟了她。

    等到用过膳之后,明月便找了符祺这小家伙出去玩,她义正言辞地朝符祺解释燕殊不是坏人。

    符祺没有上午时的暴躁,反而闷闷不乐的,在听了她的解释之后小孩子眼里害怕、愧疚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小表叔,我……要同那位哥哥道歉吗?”

    符祺虽是这么说着,眼里却极为抗拒,就差拉着她说他不敢去面对面找燕殊了。

    “我要出门同阿慧姐姐买花,”明月善解人意地给他想着减轻愧疚的方案,“满儿同我一起去选花送给那位哥哥如何?”

    符祺听这方法既能出去玩又能道歉,欣然找了母亲禀告之后与她一起出门了。

    门庭寂寂,燕殊苍白着脸卧在床榻上,他睡得很浅,眼皮不时动着。

    如他所料,没过多久一名侍女便敲了敲门,门外的侍女轻声道:“公子,我家主人来探望您了。”

    燕殊淡淡应了一声。

    侍女有些迷惑地边说边侧身让符正进去,她家主人之前可是刑部尚书,鹍州知府都恭恭敬敬的。

    怎么大人却嘱咐她小心对待这位养伤的客人?

    符大人辞官回乡荣养之后也常接济些穷困潦倒的文人,只要是他欣赏的,便将那些人进京赶考的费用都包了却不求回报。

    那么这位公子也是符大人极为重视的一位吗?

    符正命侍女在院外守着,自己踏进了燕殊养伤的房间。

    燕殊听到动静之后才睁开眼,他眼底看不出情绪,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

    “符爱卿。”燕殊态度稍微正式些,他坐起身,一绺乌发自肩边滑落。

    符正虽不搞那些跪拜的繁复礼节,嘴上还是喊着:“不知陛下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很好,符爱卿有心了。”燕殊淡笑着回道。

    青年周身的气势不怒自威,眸光微微泛起波澜,此刻他的感激是真真切切的,做不得假。

    符正先是同燕殊讲了几个各州的调任,这些消息他打探来已是不易,燕殊只是礼貌性地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是感谢了一下符正。

    符正向来不参与朝廷中的勾心斗角,他现在自然也琢磨不透燕殊此刻的表情。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地汇报着:“朝廷如今动荡不安,帝后灵柩迟迟未下葬,宣成王与齐婴长公主在朝堂之上屡屡对峙,吴小将军已携夫人去往北疆。

    齐婴长公主……似有自己称帝的想法,她下令将各太妃软禁自己宫内,且一旦有宫内的饰品流出,将有关人士格杀勿论。”

    燕殊眯了眯眼,青年察觉到这位前刑部尚书的神情实在过于担忧才开口:“皇姐有武皇之勇,却无武皇之谋。”

    “那陛下呢?”符正急切地问着,“陛下想过如何回京……”

    燕殊从床榻上走了过来,他示意二人就随意地跪坐在一矮案前。

    澄亮的日光从窗棂中透露过来照在燕殊脸侧,他的五官在日光与阴影之下显得深邃许多。

    “我没想到符卿这么想让我回京复位。”燕殊白得近乎透光的手腕转了转,宽大的袖子不时晃荡着,他久病初愈,身子瘦了许多。

    燕殊为符正亲自倒了一茶杯。

    青年是双手捧着茶递过来的,符正惊疑不定地握了握拳,昔日帝王亲手端着茶杯双手奉上,他之前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

    就算是有毒他也接了,符正咬咬牙接过茶杯,他回道:“陛下复位是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在此关头,老臣也愿抛开私怨帮助陛下。”

    燕殊对天下来说是个明君,但凭这一点,符正也会帮燕殊的。

    符正一口喝下茶,颇有喝酒壮胆的气势。

    他眉间的皱纹如刀刻一般又深了几分,符正肃声道:“但老臣有一不情之请,望陛下能答应。”

    果然。

    燕殊笑了一下,身体完全沉于阴影之中,他平静地说道:“说吧。”

    “老臣那学生不是待在宫里的料,也难以协理六宫,”符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老臣也会劝仲清她不去做官,就在符府里替老臣做些修撰典籍的活。

    两人便能相安无事……”

    说着说着,符正迟钝地发现自己居然将自己的心底话都说了出来。

    只要燕殊好好做皇帝,并且不涉及自己的学生,符正以后定是能安心为燕殊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

    相安无事,相忘于江湖吗……

    燕殊摩挲着茶杯,他沉默了半晌,低眉顺眼地说着:“好,我会让明月选择的。”

    不是得到狠狠的拒绝,符正已然是松了口气,他乐观地觉得陛下都是这般软和的态度了,再进一步的都能商量。

    燕殊点了点自己的画,微微垂眸道:“那么就烦请符爱卿帮我将这些画交给一人。”

    符正看不出这些画的名堂,他神色谨慎问道:“可是要送给鹍州知府,老臣会万分小心的。”

    燕殊脸上扯了个礼貌性的笑意,他摇头道:“不,交给怀筇一西罗商人即可,名叫……”

    符正越听越奇怪,这西罗商人他也是听说过的,在这带确实很有名,但陛下在位时曾与西罗开战,他实在是猜不到他还能与一普普通通的西罗商人有联系。

    见符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接过了画保证送到。燕殊忽然朝符正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礼,举止庄重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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