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秦暄将秦旸支出去后,秦旸连夜着人赶往幽南山腹地,去请秦暄的父亲秦遇鸿。

    早上一接到消息,秦遇鸿就赶来了。听见有人控诉秦暄,还没落地便笃定自己儿子又闯祸了。

    秦遇鸿转头望向那个口口声声称是他孙女的凡人丫头,瞧着瞧着品出些不对劲儿来。这丫头两边颧骨瘦得突起,一对圆铃大眼挂在脸上扑闪扑闪,瞧着像只猴。

    像猴,他这儿子可不就像只猴。逆子,修炼之人竟敢招惹凡人女子,生下孽障!

    秦遇鸿胸中一顿气涌,一挥袖卷了林楝和秦暄就走了。

    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秦暄本就胸中一口闷气正难受,回到秦家一句话也不愿答。

    秦暄越不说话,秦遇鸿就越气。

    “让你好好修炼,你满山头躲。好好个修士,不是睡觉,就是醒来招惹事端。有几个入道之人需要睡觉?!有几个修士追灵鸟拔毛?!有几个修士一天捉上百回灵鱼?!日日散漫,不思进取。”

    “若非为父护着你,凭你之前乱了禁地法阵,带人闯进后山,你祖父早就剐了你。现在倒好,你弄出个孩子!弄出个孩子就算了,还是个没法修炼的凡人。你还有多少祸事等着我?”

    “凡人怎么了,凡人就该低修士一等吗?”

    “我们先祖最初不也是凡人,不过比凡人占上先机,多了些好运道。分明得了便宜,何必傲慢?”秦暄嘟嘟囔囔,秦遇鸿一脚就踹了过来。

    “那你是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之所得难道不是依仗秦家先祖们修炼而来?你无赖混账,不思修行,还与凡人生下个孩子,是想绝了秦家仙途?”

    “爹,这你就不讲道理了,秦家的资源那是我自个儿求来的吗?我倒是宁可托生在凡人家。”

    “呵!这就是你不好好修行的缘由?”秦遇鸿怒极反笑,对自己儿子的想法感到匪夷所思。

    现世凡人多不知有修行一途,可但凡知道一星半点儿的——就连那龙椅上的王上,就没有不想踏上仙途的。

    他倒好,他说他宁可做个凡人。

    “你放弃我吧,我就是块烂泥,烂泥只能糊墙。”秦暄觉得心累,什么神神仙仙,他都不想了。他只想过完这辈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凡人。

    “你休想!”秦遇鸿压下怒气,落下禁制,一脚踏出秦暄的院子。

    秦暄失望地站在院子里,可转念想,有什么可失望的。早知会是这么个结果。

    良久,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继而听到了一阵咕噜声。秦暄低头看着那个破衣烂衫的凡人丫头,“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林楝没想到这看似潇洒的人在他爹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有些内疚自己害他被父亲训斥。

    可眼下她实在是有些饿了,饥肠辘辘。

    秦暄见她这副模样,随意往储物袋掏了掏,扔了个果子给林楝。

    “这下好了,昨日让你走,偏不走。连你娘都困在这儿,我可不知能不能保你性命。”秦暄颓丧地坐回到台阶上,这个牢笼密不透风。

    “你果然知道大……我娘在哪儿!”林楝狼吞虎咽啃着果子,听了这话精神一震,急急出口险些噎住。

    正锤着胸口,转念思索大仙已经活了五百年都还能受困幽南山,这儿保不定是龙潭虎穴。

    嘴里含着那口果肉,没了滋味。

    “哼,这会儿不喊爹了?”秦暄仰背靠在檐柱下,似是刚反应过来林楝那句话,松了松肩膀,又恢复一副洒脱样子。

    林楝咽下果子,幽幽蹲在秦暄身前,突着一双大眼拉着他的胳膊哀戚道,“您是匡扶正义、济人救世的修士,定不会让我这可怜凡人小小年纪没了娘亲,孤苦无依。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娘可好?”

    她本是世间无人问津的枯枝烂叶,若非姜碧华出现,她生了改天换命的妄念,也不会跋涉至此。

    若求得秦暄引路相助,成与不成也不过是一场赌。她身无长物,赌注唯有性命一条。

    退一万步说,即便大仙受困秦家没命离去,她也不再甘心回去做那任命运摆布的物件儿了。

    赌赢了,姜碧华重得自由,她跟着入修界。赌输了,若能换来姜碧华一丝生机,也算报了恩情,不枉活。

    秦暄见蹲在跟前儿的人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越来越沉重。忽然就忆起二十三年前那个在幽南镇帮他的姐姐。

    她说自己被困在幽南镇十四年,未曾见过自己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尚在人世。她应当很想离开幽南镇去寻亲,可或许最终也没能离开幽南镇。

    两人各怀心事,并坐在台阶上,直到天边的余晖映红了他们的脸。终于有人先开了口。

    “即便我帮你,这番救你娘也是万分凶险。”秦暄不知道祖父究竟在做些什么,但先前祖父逼他杀那魔修时眼里嗜血的欲望都遮掩不住。

    那不是正道修士该有的。祖父看似鲜少管族里的事,但他知道父亲不过是祖父的傀儡,他修为低下更无力抗衡。

    帮这丫头进后山放出白狼少主,祖父不见得能轻易放过自己。

    只怪自己抓了这么个麻烦进幽南镇,如今到了秦家还得去给她寻个保命手段。

    秦暄有些烦躁,开口道,“你娘是被我祖父困住的。”

    “什么?!”林楝大吃一惊,知道秦暄是秦家人,但没想到困住大仙的是这人的祖父。

    未及林楝缓下心间震惊,秦暄一句话又砸向她,“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女儿。”

    “嗯?”

    “嗯什么?不是你自己抢着认的爹。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好大的鼎啊!”

    “这么大一块灵田怎么不见了?”

    “你不是说我娘在这儿?”

    “别急,别急。应当是在的,我祖父应当是设了什么法阵。”

    湖畔边的原野有些空旷,巍然屹立的鎏金四足大鼎上黑云密布,以极快的速度翻卷,浓稠墨色好似张开倾盆大口,吞天噬地。

    奇怪的是此处不见人影,只闻人语。

    “这云我见过……”

    “嘘,小点儿声。我娘这匿形伞可不能隔绝声音。”秦暄一把捂住林楝的嘴,又扔下一个隔音符。

    秦暄利用法器带着林楝从父亲的法阵逃脱后,带着林楝寻了自己器修世家出身的母亲。

    秦暄谎称林楝是幽南镇恩人的女儿,临终前将在凡尘生活的孩子托付给了自己。不料托人去接孩子时出了差错,直到林楝来到幽南镇自己才认出来。

    秦暄称当年立下天道誓言要将孩子视如己出,否则魂魄散尽不得轮回。

    冯时若心思不在儿子身上,有林楝这个小辈在,便忍着性子听了秦暄的胡编乱造。

    秦暄一时说林楝是凡人在秦家容易受欺负,一时说自己不能时时看顾,万一自己没护好林楝,应了天道誓言会魂飞魄散,最后补上几句父亲如何不待见林楝云云。

    一向与秦遇鸿不睦的冯时若便冷笑道不过是收养个凡人孩子这般小事,何至于吵得她耳朵疼。

    随手就拿出匿形伞扔给了秦暄,飞身离去。

    林楝同秦暄挤在匿形伞下,小心翼翼往外挪动了几步。

    回头见秦暄眉头紧锁,看着身前的大鼎一动也没动。

    “我娘会不会困在这里面了?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娘。”林楝怕秦暄反悔,立马拜下朝秦暄磕头,磕得额头通红。

    “喂,喂,停下。”秦暄见这丫头像只鴷似的,总笃笃笃个不停,抄手拎起林楝后颈,“小爷没说不救啊,只是得想想办法,看怎么进去。”

    林楝却觉得他站这大鼎下许久也不动身,是在推诿。

    大仙受困已久,再不脱险,未来难料。她情急之下抬脚就往鼎上爬。

    秦暄伸手相扶,林楝以为秦暄要阻拦她,情急之下一口咬在秦暄手上。还好修士肉|身强大,不然凭她这一口,秦暄觉得自己恐怕得掉一块肉。

    “真没骗你!”秦暄甩了甩胳膊,仰望巨鼎。

    虽然他不过是洗炼期入门修士,但有个万事不管却爱扔法宝给他的母亲,不然也没办法逃脱他爹设的禁锢法阵。

    秦暄一抬手往大鼎上扔出一个绿色小人儿,就见那小人蹭蹭蹭地爬上了大鼎。

    林楝见这小人儿爬的飞快,满眼希冀。

    只是小人儿没爬进鼎口,刚碰上那黑云就变得焦黑,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缕青烟。

    林楝的眉毛拧作一团,作势又准备自己往上爬。

    “你这丫头,怎么动不动就往上爬。就不能机灵点儿,借借力?”

    秦暄拽下林楝,又往上甩了一只金鸟,那鸟儿好似罩了层光,林楝觉得那光有些像太阳照进庙里的金光。

    鸟儿振翅朝鼎口飞去,刚落入鼎口又被那浓黑的云吞噬。

    秦暄一瞬间就感受不到金鸟的气息了,又失败了。正准备掏下一个法器进去探探时,就见林楝跑出了匿形伞。

    刚准备开口训斥她擅自出伞,就见她手里拿了把银纹霜花长剑转身跑回伞下。

    “看,一把宝剑。”林楝举起剑来给秦暄看。

    秦暄定睛一看,这不是那白狼少主的剑吗?

    林楝拿着剑准备往大鼎上捅,那神态动作丝毫看不出她对这剑的熟悉。

    秦暄站在林楝背后,缓缓掏出一把精巧弓弩,“你究竟是谁?”

    “什么?”林楝提剑对着大鼎,一时没听清秦暄的话,一回头就见秦暄拿着箭弩对着她。

    “你到底是谁,你根本不是白狼少主的女儿。”秦暄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凡人丫头,心里一时把握不准她是不是什么邪魔变幻的。

    “你在说什么?我们要赶紧想办法进这个大鼎啊。”林楝佯装镇定,握紧手里的剑,额间的汗水顺着鬓角一缕缕往下流。

    “谁家孩子会连自己亲娘的佩剑都认不出?”秦暄仍没有放松手里的箭弩。

    原来如此!跟大仙相处的时日实在太短,在这关键的时刻漏了破绽。

    她上前以额顶上箭矢,秦暄下意识扣紧了箭弩。林楝见他举动,心神紧绷,牢牢盯向秦暄的箭弩,不一会儿眼睛就开始酸胀。

    “师父,那是我师父,不久前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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