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闹剧还是裴文竹无奈地落下了帷幕:“你俩怎么不去写本啊?肯定能得到剧本界金垃圾奖。”

    “哇——”然而他们的注意却被另一个人拉了过去,陆衷的眼睛亮晶晶的,钦羡又向往地看向伏流火:“你上过大学?大学什么样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伏流火被他弄的有些懵,下意识反问道:“你没上过啊?”

    夭寿了,九年义务教育之下哪怕学的差一点也有个专科能上,这年头还有人没上过大学?这陆衷的芯子不能从七十年代穿越来的吧?伏流火要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逗笑了。

    “没有,我们村没几个大学生。”陆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爸妈身体不好,一年赚不了几个钱,大学一年学费就好几千,太贵了。我初中毕业就不念了,我得多赚点钱让我妹妹读大学,这样她出门在外就不会像我一样让人瞧不起,也会轻松很多。”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低落,但很快就被一抹浅淡的温柔笑意取代:“我妹妹学的比我好,很厉害的,她还有两年就要上大学了,也不知道我之前攒的钱够不够…”

    在场的四人都怔住了。

    陆衷的神情透出些许怀念,碎碎念道:“…这是我第一次玩剧本杀,还是因为我妹妹,她同学说这个好玩,她暑假就在奶茶店兼职,想赚了钱让我来玩一次…我本来不想来的,够我们一家好几天饭钱了,但是…谁能忍心拒绝妹妹的好意啊?后悔死我了,妈的,真是伤财又伤心。”

    伏流火笑不出来了,他提着的嘴角缓缓落下,面色复杂。穿越前他的家庭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但也勉强算个小康,从来没有因为“几千块”而发愁的时候。身边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大小姐见得多了,从未想过在这样花团锦簇的世界里,还存在着诸如陆衷此类拼命用自身血肉才能换得一个让妹妹读书机会的人。

    他想说,其实现在大学生一抓一大把,毕业了也未必能够找到工作,就算找到工作薪水也低的要死,可能还没有你辛苦出力赚钱…但是目光触及到陆衷明亮的、像是垂落了满天繁星的璀璨眼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口中所谓“一抓一大把”的大学生在陆衷眼里是毕生遥不可及的梦想,他唾手可得的东西被少年小心翼翼地珍视着,怀揣最美好的期待,送给他最亲爱的妹妹…他不忍心戳破陆衷美好的幻想,害怕看到陆衷得知“大学生也不一定会很轻松”那失望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干巴巴地说了句“大学很好,你妹妹以后也会过得很好,毕业很轻松就能赚很多钱。”就又把嘴闭上了。

    树荫之下,少年因为种族原因而尽显苍白的脸色更衬他身姿单薄,耳畔坠着的两颗暗红坠子无端叫人心中添了几分压抑。

    裴文竹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在陆衷的肩上,轻声道了句:“抱歉。”

    “道什么歉?”陆衷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又发什么神经?”

    “……”一如既往欠揍的语气,裴文竹深吸口气,将自己蠢蠢欲动的杀心按下,冷着脸逼迫自己从牙根里挤出一句:“不该说你是瘟神。”

    “就这个?我知道你不是认真的啊,我没在意,而且你都愿意舍命救我了,就算你认真的我挨两句骂就挨了呗,不疼不痒的。”陆衷迟钝地感受到四周颇为沉重的气氛,笑嘻嘻地插科打诨:“干嘛啊?别露出那种同情的表情,老子不需要。”

    “……”裴文竹被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言论弄的失去讲话的欲望,但还是冷着脸说道:“我叫盛明玉,盛世集团的那个盛,回去之后你拿李昭阳这个名字来北京找我,你妹妹上大学的钱我出了。”

    阿宓星星眼地捧住脸:“哇塞女王你好痞!”

    陆衷微怔,心里涌入一股暖流,而后轻轻一笑。

    现下他们身处异界,虽然嘴上挂着“等回去了”就怎么怎么样,但其实心中已经默认了这辈子都留在这里的事实了,且他有手有脚,只要活着便不会依附他人,裴文竹说这话更大的意味是为了安慰他,他也不想拒绝她的好意,黑眸盛满了温和的光:“你还挺人面兽心的。”

    “……”

    空气静默一瞬,落针可闻,浅浅的吸气声犹为明显。阿宓默默咬住唇低下头,伏流火死死掐着自己大腿根仰首望天。

    裴文竹的拳头已经硬了,她咬牙切齿地再次深吸一口气,不断劝着自己——冷静,他只有初中学历,他是文盲…跟他较劲干什么呢?

    “噢,不对,我好像用错词了。”

    陆衷好似反应过来这词不太妥贴,他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吧,他不是故意的,盛明玉,你大度点…

    裴文竹刚强迫自己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就听陆衷为难地思虑一番,绞尽脑汁地又蹦出了两个词:“应该是…人头畜鸣?狼心狗肺?”

    阿宓和伏流火已经开始发抖了。

    裴文竹压抑无数次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她皮笑肉不笑,阴恻恻地轻启朱唇:“滚。”

    “你干嘛又骂我…”陆衷有些委屈地往后缩了缩。

    谢玉昭有些恍惚,她好像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出身穷乡僻壤,少时穷困,父母病弱,幼妹年少,也曾为了学业和钱发愁,好在她比陆衷幸运,她的父母遇到贵人,事业有成,从一个闭塞的小乡村落户首都,成为国内外有名的商业巨贾,自己也如愿以偿地上了大学,还参加了多个社团,有她从小学到大的绘画社团,也有十分感兴趣的辩论社团,还有…

    啊…不对啊。

    她缓缓皱起眉,她记得她从小就开始学素描,可是小时候家里明明穷的揭不开锅,父母哪有闲钱让她学绘画?难不成自己记错了,她是从家里发家之后才学的画画?

    谢玉昭用力甩了甩头,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好像自从从来了这边开始,不仅是这具身体的身份成谜,就连她自己本身的记忆都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穿越后遗症吗?这烂本不能玩到最后她不光没找到自己是谁,还会把自己原本是谁也给忘了吧?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在穿越组的最后一人身上了,如果那个少寂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对了!还有那个魔修,方才她还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实在没法子了就去魔域找一找,应当会找到线索的…可转念一想,她施展的术诀皆为灵气催发,乾坤袋里装着的也是仙界用的灵石而不是魔域的魔晶…她是魔修?好像,也说不通啊…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少寂。她叹了口气,出声解救即将挨揍的陆衷:“天色晚了,我们先寻处地方落脚吧,明日一早再找少寂。”

    众人纷纷颔首应下,唯有陆衷面带踌躇,畏畏缩缩地开口道:“我没钱,能不能蹭你一晚?”

    谢玉昭:“……”

    不好意思,忘记同伴里还有个穷鬼了。

    “这是自然。”她无奈点头,旋即想到什么,问道:“不过你身上没有灵石,那你这半月宿于何处?”

    “这儿啊,我牛比吧?”陆衷面露得意:“这身体不怕冷不怕饿的,我还在这山里找到个洞穴,本来都准备荒野求生了,谁想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杀千刀的追着我不放。”

    “够倒霉的。”阿宓面带同情:“我已经感受到了剧本对你的深深恶意。”

    裴文竹忍了忍,还是把嘴边那句“瘟神”忍了下去,她冷着脸:“命硬的王八。”

    伏流火忍不住为男同胞发声:裴小姐,他已经够惨了…”

    裴文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天色渐暗,那双浅碧色眼眸在夜色下折射出幽幽寒光,似玻璃珠般澄澈空寂。伏流火被那眼神看的浑身发毛,讷讷收了声。

    裴文竹似笑非笑地盯他半晌,阴阳怪气道:“你还挺人面兽心的。”

    伏流火:“……”

    伏流火:“对不起他是王八。”

    陆衷:“…喂!说好的好兄弟一辈子!永远不离不弃!你怎么能背弃我屈服于毒妇的淫威!”

    阿宓:“噫——好一段荡气回肠的刻骨虐恋,我吐了,家人们说我做的对吗?”

    裴文竹:“对,正道的光。”

    陆衷:“啊啊啊!你们两个人如狼似虎!虎狼之词!”

    伏流火:“…这俩成语好像有点…算了你想怎么用怎么用吧。”

    阿宓:“你才如狼似虎!你的亲姑你的姥,你的小脑变大枣!”

    谢玉昭:“…快走吧,跟有病似的。”

    她抹了把脸,有种带幼儿园小朋友春游组织纪律的无力感,奔走半月苦寻线索的疲惫也不及这一天叫她狼狈。

    -

    仙界,昆仑山。

    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巍峨磅礴的仙宫坐落其中,云海翻腾,仙雾弥漫。此处灵气环绕,山峦叠翠,碧水悠悠,艳阳高悬终日不落。望眼周遭,飞禽啼鸣着悠悠展翅,偶有身着月白道袍的修士御剑而飞,剑光划出绚丽尾焰。整座山坐落着众多弟子洞府,宛如长龙盘踞,可见繁荣鼎盛。

    仙宫之内,一袭白衣的白须老道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闭阖,分明道骨仙风,可瞧他背影却略显孤寂萧瑟。不知过了多久,静谧冷清的宫殿忽地隐隐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他微一蹙眉,刚睁开眼便看到自己的小师弟跌跌撞撞跑来,兴奋高喊:“特大喜讯!掌门师兄!”

    “你已年过数百,怎得还是这般浮躁?”老道叹息一声,伸手抹去仙宫结界,无奈道:“我已临近坐化之际,你若还是如此,日后我如何放心地将昆仑托付予你?”

    “哎呀师兄你至少还有几百年坐化呢,快别总想着把昆仑交给我了!”说话间,宫外身影飞速掠来,化作一道流光落在老道的身前,来者青年模样,身着昆仑道袍,领口绣有繁密金纹。他满面狂喜,语速飞快,说到最后似乎哽咽了一下:“…明光堂那边来人说,两位师侄的魂灯又亮了!太好了,等伏师侄归宗,我就不用继续憋在昆仑了…”

    ——谁想当这又累又憋屈的掌门啊?这等好事还是留给伏师侄吧!

    “什么?你说真的?”昆仑当代掌门观山剑君闻言亦是面露喜色,原本覆在眼下的浓稠阴霾倏然散去,他猛地站起身,激动的胡子都在哆嗦:“那、那两个小兔崽子现在在哪呢?!

    “还在祭山,我来时已经给之前派去的弟子传讯了,想来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两位师侄!”观山的小师弟泠水剑君喜极而泣:“不枉我天天给我自己…最钟爱的两个师侄烧香祈祷!终于苦尽甘来了…”

    “好!”观山大喝一声,原本浑浊黯淡的眼眸霎时熠熠生辉,老态骤消,精神矍铄,整个人像年轻了十几岁般:“真是天道也佑我昆仑!”

    作为伏流火和阿宓的师尊,自从半月前这两位惊才绝艳的剑道英才供奉在明光堂的魂灯双双熄灭之后,他本维持在青年模样的外表骤然衰老,一夜白头。

    观山剑君修为已臻大乘圆满近千年,若非迟迟寻不得飞升之法,现下早已成仙。多年苦修将他的心境早已磨砺地圆融自如,这世间放不下的唯有膝下的两名爱徒。这二人是几年前他怕自己百年之后剑术传承断绝而在宗门内的金丹弟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哪个单出来都能吊打同龄人,他极为看重,甚至已做好决定,待他坐化便把掌门之位传于大徒弟伏流火。

    伏流火刻苦勤勉,一心向道,颇具才华,加冠不足六年便已至金丹巅峰,不日便能突破元婴,是个十足的可造之材。而阿宓更是青出于蓝,身怀剑骨,及笄之年便突破筑基结成金丹,乃天选修剑之人,除却性格恣意目中无人了些,根本没有缺点。

    溺爱孩子的观山剑君对此却笑眯眯地捋着胡子不以为意:“我徒儿可是天才中的天才,狂一点怎么了?师尊支持你!”

    伏流火性情清冷,待人礼貌疏远,而阿宓更是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前些日子他二人忽然结伴而来说要一同下山历练,让一直担心他们师门情谊的观山剑君喜不自胜,大呼“老天开眼”,欢欢喜喜地便同意了,谁知不出月余,他们二人的魂灯接连熄灭,观山剑君大受打击,差点原地坐化。

    如今得知他们二人依旧活着的好消息,观山剑君欣喜如狂,若不是泠水死命拦着他怕是要当场御剑直奔祭山。

    泠水:开什么玩笑你走了我岂不是要替你管理宗门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过,掌门师兄,还有一件事。”好不容易将观山剑君的情绪稳定下来,泠水清清嗓,吞吞吐吐道:“…祭山那边派去的弟子传来消息,说前不久无妄山裴文竹的魂灯也熄灭了,最后指引地点也在祭山…现下那群音修也在祭山大肆搜寻。”

    “哦?”闻得此噩耗,观山剑君更加欣喜:“这也是大喜事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昆仑竟然双喜临门!”

    昆仑山与无妄山同为仙界强横鼎盛的两大宗门,两宗修的道不同,没什么竞争关系,但彼此不仅无甚往来,甚至两看相厌,连带门下弟子在外遇见也剑拔弩张。要追溯源头,还得讲到这两宗祖师爷间的纠纷。

    修真界对此八卦有两个版本,昆仑山流传的是无妄山的妖女不知检点,引诱他们的祖师爷后却始乱终弃,牛头便又去勾搭须弥山的佛子了,害得深情的昆仑道祖十分痛苦,整日抑郁,以酒消愁,年纪轻轻就为情殉道,身死道消——如果六千岁也算“年纪轻轻”的话。

    而无妄山对此嗤之以鼻——事情的真相明明是昆仑道祖仗着生了一副好面皮,将他们的祖师爷勾引地魂不守舍,就在无妄道祖想要与其结为道侣时却被渣男以“对不起我修绝情道”残忍拒绝,她心情郁闷去找好友须弥山的佛子下棋排遣,被昆仑道祖撞见之后反而倒打一耙,四处抹黑,简直可恶。无妄道祖听闻心上人这般无情,每日以泪洗面,没多久便香消玉殒。

    两宗互骂了近万年,还误伤了无辜的吃瓜群众,例如绮香山、合欢岛的媚修和须弥山的佛修。佛修们倒还好,毕竟无论在哪个版本都是受害者,顶多两宗互喷的时候被拉出来当论据。但是媚修们就不一样了,昆仑明里暗里阴阳无妄道祖是媚修出身转修音道的野路子,顺带狠狠拉踩了两大宗门,说她们一丘之貉,全都是觊觎剑修纯阳体质的无耻妖女,得不到就毁掉那种。

    对此,媚修们很是大方地应了:“啊对对对,就是我们的人,怎么着吧?”

    由此,媚修加入战局,公然拉横幅支持无妄道祖,给昆仑上一代掌门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泠水丝毫不意外师兄冷嘲热讽的态度,但可惜此事还有最新情报:“咳…不过,无妄山有个小弟子说在祭山见到裴文竹了,活的…而且,她身边还有三个人,一个陌生的少女,剩下两个好像…好像是两位师侄…”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师兄的神色,窥得后者僵硬的笑脸飞快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过我觉得肯定是讹传!就算裴文竹运气好活过来了,两位师侄也绝不可能跟她狼狈为奸!这一定是那群音修的邪恶诡计!”

    观山剑君那张喜气洋洋的脸登时就拉下去了,他冷哼一声:“…传讯让他们两个没事赶紧回来,离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点。”

    “放心吧掌门师兄,以阿宓师侄那么…有个性的脾气,她绝对不会主动和无妄山的人打交道的。”

    观山剑君面露得意:“那是自然,我的徒儿远非常人可比。”

    泠水:…不师兄我没有在夸她啊你没听出来吗?我在说她的脾气很烂啊!!…算了,师兄的盲目溺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默默持剑一礼,转身离开。

    习惯了。

    -

    乌镇占地甚广,街道呈交叉网格状十字分布,看上去很是规整。为了避免出现被各自宗门的人发现而被迫掉马,他们五人等到月上梢头才鬼鬼祟祟地在城镇外围飞速挑了间洞府住下。

    仙界修士喜居洞府,魔域修士偏爱阁楼,由于大多数时间都属于仙界治下,乌镇整体的装潢更加偏向仙界风格,少有的阁楼也是近几百年才逐渐修建起来的。这洞府虽然简陋了些,好在地方宽敞,装他们几个人绰绰有余,还空了几间屋子。

    谢玉昭与他们各自道了“晚安”,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后颈,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石室,刚推开门就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房间的布局很是简单,中央一个石床,两侧各有一个打坐的蒲团,清冷月辉流淌洒下,似是给整间石室撒上一层柔软的银纱。

    如果只是这样,谢玉昭还能勉强夸一句哇塞还不错哦居然是简约ins风捏,但是——那正端坐在本属于她的床上,浑身是血的少年又是什么鬼啊?!

    那少年身姿似柏,端庄如竹,虽然身上散落着大小血痕却依旧挺直了脊背,身着一袭玄黑束腰束袖的衣衫,干涸的血迹浸染出大片暗红。他样貌清隽,轮廓清晰,苍白的脸颊上布着几道血痕,下巴尖瘦,更显单薄。

    四目相对,少年似是愣了一下,他喉结微微滚动,音色低哑:“…抱歉。”

    谢玉昭人傻了。

    …老铁你道什么歉?看你这语气是知道自己擅闯了别人的洞府是吗?我是不是该夸一句哇哦好有礼貌哦?

    忙碌一天本就疲惫烦躁,可视线触及到他一身伤痕与血迹,谢玉昭实在无法说出堵在嗓子眼那句“那你就赶紧收拾收拾出去啊老娘要睡觉了”。

    似是看懂了少女眼中的抗拒和驱逐之意,他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艰难涩声道:“在下名为少寂…我…我手足筋皆被挑断,一时无法动身…并非故意占据姑娘憩息之地…弄脏了姑娘的洞府,实在抱歉…”

    少寂,怎么有点耳熟?等等…

    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少女,只觉羞耻难忍,耳尖滚热,只得狼狈敛眸,轻声道:“…劳、劳烦姑娘,把我随意放置外面哪处就好,待我稍微恢复些灵力,便会自行离开,不会在这里碍姑娘的眼…”

    谢玉昭再次倒吸一口气,浆糊脑袋瞬间清醒。

    这不是最后一个老乡吗?他怎么这么倒霉啊?陆衷,看到了吗?你不是最惨的——这他妈才是最惨的啊!!手筋脚筋竟然都被挑断了…太可怜了…真是见者伤心听者流泪…

    空气凝滞,久未得到答复的少寂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他嗓子发紧,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看眼前人的表情——或是嘲讽,或是嫌恶,或是带着无穷无尽的恶意。尚能活动的十指略微收紧,材质低劣的衣衫被他抓出几道不起眼的褶皱。

    “你…叫少寂?”呆滞半晌,谢玉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震悚不已,话都说不完整:“你、你这是…怎么了啊?谁伤的你?这也太、太过分了吧…”

    没有讥诮也没有嘲讽,甚至是带着一丝焦急的关心,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他罕见地感到茫然。少寂微仰起头,看到少女焦急地身影逆光前来,清冷月光在她周身镀了一层光圈,犹如天女下凡。

    他不知所措地抿紧了唇,身体微微绷紧。从少女写着担忧的清澈黑眸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脏污不堪,面色苍白,活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同样一袭黑衣,他与眼前的少女却天差地别,犹如星子如泥沙,少寂有些仓惶地垂下眼。

    “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啊…”见他呆怔不语,谢玉昭只以为他刚来便遭此横祸被吓傻了,她尽量放缓了声音轻柔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们是老乡,我不会把你扔出去也不会伤害你,你今晚就在这休息。对了,你身上和手脚的伤很严重吧?明早我就去买药…不行,别再拖的更严重了,我现在就去!”

    她心急不已,生怕因为自己害得老乡一辈子坐轮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当下也顾不上睡觉了,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听到少年沙哑着嗓子轻声叫住了她:“…姑娘。”

    谢玉昭回过头,见清瘦单薄的少年面上闪过一色羞赧之色,艰声道:“…我没钱,怕是难报姑娘恩情…这些伤不必浪费丹药,多谢、多谢姑娘好意。”

    最后一句话被他说的生硬干涩,谢玉昭简直要被气笑了,这傻小子不能是个小学生穿来的吧?人受伤了就要吃药,这不是常识吗?这时候竟还在乎钱不钱的?

    她没好气道:“不用你还钱,这么严重的伤不吃药光挺着你命多硬啊?还有,平时少看点中二小说,说话咬文嚼字的——行了,你在这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还未等少寂反应过来,少女的身影如月下飞燕,转眼便不见踪影。他怔愣许久,轻咳出一口血。

    敞开的房门挤进一片醉人光华,四周重归静谧,偶有鸟雀蝉鸣,更显冷清。若非空气中泛着少女身上残存的幽幽莲香,他险些以为这不过是他濒死的幻想。少寂垂下眼,方才紧张到停滞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一下比一下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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