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鲶鱼姑娘的传说吗?”

    “没,我倒是听过田螺姑娘,就一个男人捡了个田螺变成了个女人给他做家务做饭。”

    “你这一听就是假的。正经传说是这样的,从前有个英俊多金、孤苦伶仃的人类男人捡到了一条鲶鱼——”

    小虾米一听,这题我会。“回家炖了。”

    “——闭嘴听我讲!”

    “我听我听别吃我啊,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小虾米,鱼姑娘您的心胸一定和您的嘴巴一样宽广……”

    “听我讲!这个男人啊,佣人每天给他做好丰盛的饭菜,可是他忙于赚钱,每次都顾不上吃。有天,他提前回到家里想吃饭时,发现做好的饭菜已经被吃光了。两天,三天,天天都是这样。他决定弄清楚为什么,偷偷地藏在家里,后看到一个陌生姑娘从水里走出,移步到他的饭桌前,开始——”

    “给他干活?”

    “开始吃他的饭,睡他的床,打他家熊孩子——”

    “?”

    “男人觉得很惊奇,仔细查看发现自己捡回家的鲶鱼只剩下了个壳。”

    小虾米觉得我虽然是只脑不算大的小虾米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鲶鱼有壳?姑娘,您这是把田螺姑娘的传说生搬硬套也不是这样搬的吧?”

    “剩下了个脑壳,怎么了?”

    “……好壳。”我要不是因为只是个虾米我都想给你鼓掌。

    “男人就去问姑娘到底是谁,姑娘架不住他的苦苦哀求就害羞的告诉了他,是鲶鱼姑娘哦。男人对鲶鱼姑娘一见钟情,当场就喜欢上她,非她不娶。从此,鲶鱼姑娘过上了吃他家大米,睡他家大床,打他家娃,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幸福生活。”

    “???”

    小虾米在水里呆呆飘了半天,“鱼姑娘,请问,这种傻口男人要在哪里找得到呢?”

    “鱼,是要有梦想的。没有梦想的鱼,和死鱼没有什么区别。”鱼姑娘语重心长。“有人说过世上有万万千千的人类,有一两个恰到好处的傻口不是很正常吗。”

    小虾米被鱼鳍按在地上很难受,只能努力仰起脖颈问身上这位身形壮硕的姑娘,“敢问这位性感美丽的鱼姑娘,您是什么妖啊。”

    “鲶鱼哦,一定会上传说的那种鲶鱼哦。”

    “……”小虾米傻了。我了个水草,竟然是这种什么什么都可以吃的鱼妖!完了完了怎么办。它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灵机一动,“鲶鱼姑娘,您今天为什么没有在湖底淤泥堆里啊。”对啊你这种什么都吃的鱼怎么会在浅水区啊我吃敖草怎么没有傻口人类来把你赶紧钓走啊!

    “我啊,我今天要结婚咯,嫁给霓湖贵公子庞公子哦。”黑漆漆的鲶鱼头上竟然仿佛还浮现出红晕来。

    “不是,您刚才不还说您立志要嫁给人类的吗?”

    “这有什么关系?我身为一个可以变人又可以变鱼的妖怪,人的时候嫁个夫君,鱼的时候嫁个夫君,凭本事嫁的,不很合理吗?多几个夫君,不很符合身为妖怪的基本操守吗?”

    “……”

    这是一处名为霓湖的深湖,在湖底一处阴暗的沼泽深处,一座石头简陋推起来屋子内,回到家里化作人形的鲶鱼念之望着生锈挂泥的铜镜里凤冠霞帔的自己,下意识地攥住了自己脖颈上的珍珠项链。

    天边半月短弦,澄星明煜。湖下鳞波虾翠,堆红满砌。

    “阿蚌,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

    她显然很是开心,攥着项链上的蚌壳吊坠,“阿蚌,夫君他就是我前些日子拜的那个师父,号称霓湖贵公子那位。”

    显然,她口中的阿蚌,就是她这条珍珠项链上那个只有一半的蚌壳了。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一条小鲶鱼,不会难过不会饿,因为阿蚌陪着我……”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快乐的想着。

    回忆起与这位如意郎君的相识,相遇,相知,她肉肉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从念之有记忆开始,她就一个人在这片湖泊里与世隔绝地自强生活了。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被她称呼为“阿蚌”的,也不过是她脖颈上这条珍珠项链挂着的,一个被她吃剩下的蚌壳而已。

    但是这一切,都从遇见了那个人开始,改变了。就是她如今要嫁的,霓湖贵公子庞余斗了。

    遇见这个男人也只是巧合,在湖底捕猎的时候,差点被一只巨大的乌鳢给生吞了,还好这位贵公子出手,将她救下。念之记得这位公子威风凛凛的模样,两把青金大刀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乌鳢斩杀成片。在得知她伶仃一人后,庞余斗温柔以待,悉心教导。从此,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此顺理成章。

    到今天刚好是他们初遇好几年的纪念日。

    还浪漫地成为了他们的大婚之日。

    念之一想起,就忍不住捂住脸,害羞死了。

    “这庞公子,多金又英俊。又浪漫,大小节日从来不忘记,次次都带我吃大餐。为我买了全款湖底房,无敌海景,推开家门就能看见贪念海的入海口。家产好几亩湖区,养的全是大个儿明虾,让我随便吃。婚礼都要大加操办,地方选在了湖边的湖神庙里,要天地神仙都为我们作证呢!”

    正自言自语间,迎亲的管弦奏乐已到了家门前,戛然而止落下,一个尖细的声音喜庆地传来,“念之姑娘,该去拜堂啦!”

    念之喜不自禁地抓起盖头给自己盖上,打开门,在嬷婆的搀扶下走上轿子。

    喜轿在水波里荡啊荡,颠啊颠,一路荡出了湖面,一路漾到了地上。荡得姑娘眼波儿漾漾,颠得新娘心尖儿颤颤。

    下了轿,盖头遮着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四周人声嘈杂,声音乱颤,喜婆一路搀着她,朝前走。手里攥着的喜缎一晃,应该是落到了那个人的手中。她的心跳一下就绷紧了,听到耳边幽幽一声,“娘子。”

    后面她几乎整个人都像是飘在湖水中的气泡那样,轻飘飘地不知所以,被喜婆操控着跟着流程继续下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接下来,就应该是送入洞房了吧?

    她又害羞,又期待的想。

    可送入洞房迟迟没有响起,而是被喜婆拽住了胳膊,强行按着坐到了冰凉的石头椅子上。自己的夫君早就松开了喜缎,不知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好奇,可又不敢乱看,更不能自己掀开盖头。

    庞公子请来的媒婆早就教育过她了,说念之姑娘,到时候你这盖头可不能自己摘哦,按照人类的风俗,这得让您的新郎拿那秤杆儿挑开你的盖头,叫称心如意。

    念之可是牢牢记着呢,可不敢自己摘,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庞公子的人脉广的很,此次大婚,请了许多宾朋,四周交谈声与觥筹交错声此起彼伏,嘈杂而不绝于耳。

    “啧啧,你快看那个蠢货新娘子?一看就和他们说的那样又呆又笨脑子不咋灵光。”

    “哈哈哈笑死了,身上穿的那是什么?嫁衣吗?又破又烂,一看就是从湖底那淤泥堆里扒拉出来的,人类不要的旧衣服吧?”

    “听说她就住在那堆淤泥里,靠捡垃圾为生,天天吃垃圾吃烂肉,又脏又臭,捡破衣服穿不是很正常?”

    “是啊是啊,哎呦你看全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就脖子上挂了条不值钱的珍珠项链?”

    “真生气,庞公子娶她干嘛?不是都有我们了吗?”

    “那不就是看她好骗吗?哈哈哈,娶回家当个免费炉鼎,到时直接炼掉了不是美哉?”

    “可是我还是生气。哎呦,夫君,您为什么非要娶她啊,不喜欢九九了吗?”

    女人们并不加以掩饰的窃窃私语传进了念之的耳中。

    她坐在原地,不明所以。

    庞公子?

    夫君呢?

    她下意识地去找庞公子的气息——

    找到了。

    然后她听见庞公子用对她完全不同的,甜腻的声音,暧昧地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说道,“我的九夫人哦,我当然喜欢你,不然,我还去喜欢生活在淤泥堆里靠捡垃圾为生的一条脏鲶鱼吗?”

    把这声音褪去油腻,褪去鄙夷,褪去不堪……

    不正是那个第一次见面时,温柔沉稳地说出——“姑娘你没受伤吧?”的声音吗。

    不正是那个调了柔情与蜜意,“念之姑娘,我喜欢你……”的蜜罐吗。

    不正是刚才喜缎那一头微微一颤,一声“娘子”吗?

    ……

    “好了,去把那几个童男童女炖上,今个儿,诸位宾朋好友美人儿们,可要趁着今天这下弦尽月时,好好滋补一番,助我们孽力大增、修为大涨!”庞余斗正正抱着怀里的美人,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吩咐着手下。这时头顶突然有一道阴影投下,他抬头看清来人,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念之就算这时也没有谨记着那喜婆的嘱咐,没有摘下盖头。“你一直在骗我吗?”

    庞余斗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舍得骗你呢我的娘子?只是,夫君我呢,修行已到了瓶颈,人类献祭的那些女人吸收来的孽力远不够我突破瓶颈,除了玩玩当肉吃了就没有什么用了。对吧,诸位。”他举起酒杯,看向身旁自己宴请的宾朋。

    这些宾朋们各个都是霓湖数一数二的大妖怪,也深以为然,“可不是吗,而且这霓湖村里已经好久没有给我们送女人吃了,说什么女人绝户了,哎,真是烦,人类女子的肉,还是很嫩的。”

    “是啊。”庞余斗叹气,看着今天刚娶的这位新娘子跟块木头一样杵在自己面前更是心烦,“于是夫君我能怎么办?后有人给我了主意,说可以把修为在身的女妖和女屠妖师炼成炉鼎,就能突破瓶颈了。屠妖师?哈,我们霓湖对面就是瑕北之地,哪里有不长眼的屠妖师敢来啊?可霓湖总共就这么大,能修炼成人形的女妖怪又屈指可数。夫君我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绝不可能对自己的几位夫人下手吧?”

    “对对对,庞公子是我们霓湖最重情义的了!”

    “哎呀,夫君~~”

    一旁诸妖都开始溜须拍马。

    “所以就因为你和我不熟,就要把我当成炉鼎吗?”念之的声音并听不出有什么,“你不是说嫁给你以后你会经常带我逛人世吗?你把我变成炉鼎之后我还怎么找人类玩?”

    “啊?我说让你当炉鼎你就会来给我当吗?”庞余斗哈哈笑了起来,他上下鄙夷地打量着念之,“就凭你这种在湖底生存的废物小妖,还妄图让我带你去人世找人来吃吗?清醒一点,我自己都不够吃好吗?”

    “哎呀你这个臭鲶鱼没完了是吧?”庞余斗怀里的美艳女人站了起来,一把把念之推倒在地,端起一杯酒倒在了她的盖头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德行?你一只最底层的小妖怪,生在霓湖最脏的淤泥堆里,天天捡垃圾为生的丑东西,做的什么春秋大梦霓湖贵公子会娶你回家?哎呦我的娘亲,你那大呆鱼脑袋里长没长脑仁哦?看看你这身破衣服,给我当擦脚布我都嫌脏,就这还缠着我夫君呢?快滚回你的垃圾堆里玩泥巴去啊。”

    念之扶着地板直起上半身来,她仍没有摘下盖头,肩膀有些颤,石头地上湿了一片,似乎是哭了。“你骗我啊?”

    “呦,天啊,你可真别给我们妖怪丢脸了,还哭呢?真把自己当人类了吗?骗你怎么了?不会骗人那还叫妖怪吗?妖怪生来就是要骗人,要骗妖,还要骗天骗地,怎……啊!!”九九的话说到一半,就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了。

    啪——

    一声并不是很响的声音,仔细听去,像是靴子轻轻踏在地上。

    “什么人?!”

    “怎么回事?!”

    “你们是人类?好大的胆子?!竟敢闯霓湖湖神的婚宴!”

    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湖,神?”

    念之隐隐听到一声,噙着笑的男人声音。清透干净的声线,带着一丝慵懒的磨砂感,两字之间,轻轻一顿,像露水从花瓣上跌落,转瞬凝冰。

    在这声音的落下后,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紧接着,刚才怒骂不止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便是惊恐的哀嚎,惨叫不绝于耳,就算眼前红色的盖头遮挡了视线,她也能感觉到一道又一道的血线挥洒在半空中,又像水花一样溅射在地面。就连她垂在地面上的衣角,都感觉到被浸透了。

    很快……快到最多不过二三十个呼吸。

    这一切动静都消失了。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庙一定很大,不然不会能清楚地听见风声从四面八方倒灌而来。

    风之中,有一股格外冰凉的风,拂过了她的盖头。

    念之来不及去阻,盖头已经被吹开了。那媒婆可没说过,若是外人摘了她的盖头,算什么呢。

    一片狼藉,残肢断体,各色鲜血混于一滩,分不清颜色。庙中神像倒下多半,正对面的那具石质神像干净利落地斩断,坠下首颅。

    “臭鱼烂虾,也妄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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