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紧张,是花狸见不着我,来找我了。”

    吴应含走到密室门口轻轻唤了一声,果然有一只花狸喵喵叫着奔她而来。

    这只花狸对密室应该不陌生,在有生人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站在箱笼上安然自若地舔毛。

    边上的亭云已经拿了三本册子在手,正借着烛火对照着年份。

    严卜的视线从花狸身上移开,落在面前于无意之间翻开了一页的书册上。

    里头的字歪歪扭扭,写字的人明显才开蒙不久。

    吴应含看了一眼册子,说:“他五岁开蒙,他以笔记事的习惯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起初他不愿练字,只爱爬树跳墙,性子急躁得很。范伯伯为了磨他的性子,便让他每日都写一百个字,不写完就关禁闭,还不许外人给他送吃的。”

    “他听话地抄了近一年的书,但后来不知怎么就改了路子。”

    “他不再抄书,只记一记往日在门中发生的一些琐事,有些事是他见到听到的,有些则是听其余师兄弟讲起的,一字一字加起来,有时还不止百字。”

    “范伯伯才不管他写的是什么,见他确实交了字上去都会放他一马。”

    这些册子里记的都是范元的事情,却不止有范元一个人的回忆。

    这些故事触及了吴应含心中柔软处,她说着说着便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

    将灯盏放到一边,吴应含蹲在花狸面前,一下又一下地抚着花狸顺滑的毛发,很久都没再说什么。

    直到亭云找到了写着昌安三十四年的册子。

    “找到了就走吧。”

    吴应含将花狸抱在怀里,又将灯盏拿在手里,转身往外走。

    亭云抬手对吴应含抱了个拳,将册子往衣裳里一塞,本想就此离开,但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严卜说了句“等等”。

    “吴姑娘。”严卜站在第六个箱笼前,“范门主生前收到过的信函,是否也在此处?”

    “是。”吴应含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下可否打开箱笼一看?”

    “范伯伯的东西我只是挑着存了一些,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是他需要,你们就打开吧。”

    “这些本就是他和范伯伯的东西,他要什么,你们都可以拿给他。这是如今的我唯一能帮他做的了。”

    吴应含都这么说了,严卜也不再犹豫,当下就将箱笼给打开。

    范门主应该是个好交友的人,因为满满一箱子都是信。

    不同门派的往来,友人的问候,甚至还要很久范夫人生前写给范门主的书信。

    亭云围上前一同翻找,一封一封地看日期,竟然真的让他们找到了昌安三十四年的书信。

    落了昌安三十四年这几个字的书信共有六封,严卜和亭云将信拆开看过之后,带走了两封,其余的仍旧放回箱笼里锁了起来。

    -

    溪花院里的烛火再次亮起。

    这一次,吴应含明显是准备歇下了。

    她解了外裳,走到床榻边刚要放床幔,门口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门一开一合,近乎无声,只能听到没有经过刻意隐藏的脚步声。

    “你……”吴应含转身。

    “不要惊慌,我对你并无恶意。我来这里,是想找你问件事。”

    章纠白开口截断吴应含的话,慢慢走到床榻边。

    “我想问问你,你们快刀门和映水堂的关系是否真如外头传的那般差。同时我也想问问你,前些日子,快刀门内是否真的扣住了一个映水堂的弟子?”

    问话的时候,章纠白的表情是相当严肃的,可吴应含却在听过她的问题之后笑了出来。

    “你竟是为此而来?”吴含有些诧异,“这么说,你认得白丹?”

    白丹?

    被扣之人,果然是白丹么?

    章纠白有些懵:“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吴含抬手指了指自己,“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为的只是帮白丹找出段徊。”

    “我还以为这个消息无用呢,因为都好几日了,也不见段徊上快刀门找人。”吴含瞥了章纠白一眼,“倒是你,你是白丹什么人啊,怎么会来这里找她?”

    “这个……”

    得到的消息太过离谱,章纠白一时竟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想了想,章纠白继续问:“这么说,映水堂和快刀门关系还行,你和白丹关系很不错,她也不在你们快刀门,更没被你们扣住?”

    “当然。她好着呢,这个时辰应该在映水堂客院里睡大觉。”

    “……行吧。”

    章纠白捋清了思路,抬脚就往外走。

    想起什么,吴应含赶紧往外追:“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白丹的谁啊?”

    吴应含追到门口就顿住了脚。先前要走的人就站在屋门口,见她追来,这人转身冲她露出一抹十分客气的笑:“那什么……你们快刀门的门禁实在森严,我出不去。所以,还要劳烦吴姑娘送我一程。”

    -

    先是桐海院,再是苍寒院,严卜和亭云在外头花费的时间不少。当二人走回客院门口,一个时辰也快过完了。

    面前小院里并无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但亭云和严卜脚步齐齐一顿。

    他们察觉到了,这个院里有人。

    这人走路近乎无声,此刻这人的脚步好似已经停在了主屋门口。

    这个时辰,灯笼早就熄了,屋子内外都无烛光,谁会在里面?

    亭云探身进院望了望,主屋门外果然有道人影!

    淡淡月色下,那人影的身形依稀可辨……竟有些像那个吴门主!

    他怎么会在这里?

    也亏了人有急智,亭云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个:“先生……”

    “都说您醉了您还偏偏不肯承认,还想着去找副门主继续喝酒呢?”

    “还说什么记得方位,您看看,才走出几步路呀就又给绕回来了……”

    严卜的反应也很快,亭云的声音一响起,他就顺势往亭云肩头一倒。

    “要小的说呀,府尹大人对先生如此器重,此番邀先生入府必是想留先生长住的。来日方长么……”

    “先生便是想与吴门主继续畅谈,也不必急在今夜呀……咦,这不是吴门主吗?”

    才跨进院,亭云贺严卜就与正往外走的吴门主撞了个正着。

    亭云先是一愣,随后便一脸喜色。

    “先生,先生醒醒!”

    亭云晃了晃严卜,语气激动:“先生方才不是说想去找吴门主喝酒谈心吗?想来吴门主是感受到了先生的这份迫切心情特地找先生来了!”

    “先生快睁开眼睛看看呀……”

    严卜“醉”得睁不开眼,被亭云晃得差点倒下去,吴门主眼疾手快地上前搭了把手。

    “你这个奴才是怎么回事,说话做事如此没有分寸。”

    见亭云还要继续开口喊话,吴门主忍不住训斥:“你家先生都醉成这样了,你不劝着他早早歇着,竟还纵着他外出,若是你家先生在外头不慎摔了撞了受了伤该如何是好?”

    “是是是,吴门主说的是,是小人大意了。”亭云乖巧垂下头认错。

    “你家先生是府尹大人的得力部下,方方面面都不得马虎。若不是担心徐先生在此住不习惯来此看看,我都不知你这人行事如此欠妥!”

    “小人知错,待明日先生醒后,小人一定主动向先生请罪!”

    “行了,你并非我门派中人,我说你不得,夜深了,快扶你家公子回屋歇下吧。”

    “是。”

    应声过后,亭云扶着严卜进屋。

    进屋之前他刻意看过,那根被严卜绑在门环之间的发丝还在,也未断。

    亭云暗暗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真是差一点,好在他们及时赶在吴门主推门之前回来了。

    屋中两个女婢都躺在榻上熟睡,此刻已有了些要醒的迹象。

    “撤。”

    点了点头,亭云拿上包袱随着严卜疾步出了客院。

    二人与章纠白本是各走各的,不料却还是在苍寒院门口碰上了头。

    面面相觑了片刻,已经走远的吴应含无奈地转身走了回来小声问:“你们还要不要出去了?”

    “要。”

    “要。”

    “要。”

    “要就跟我来。”

    -

    虽在吴应含的指引下成功从后山出了快刀门,但到底怕快刀门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疑点追上来。

    章纠白将名帖顺利送回州府之后,便与严卜、亭云分道扬镳。

    吴应含说,映水堂和快刀门之间闹出矛盾的风声是她放出去的,为的是引段徊出来。

    这应该也是白丹的想法。

    找了许多地方都找不到人,白丹只能向好友求助。

    吴应含面冷心热,便答应替白丹想注意。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她的出现在吴应含的意料之外,所以,也没必要告知对方自己是谁。

    毕竟,她们在等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段徊一个。

    待往来路一气儿跑出二十余里,天色逐渐阴沉下来。

    云层卷得很厚,风轻易吹不走,里头暗雷滚滚,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都城之外的州县,三十里设一驿站,要赶到下一个驿站还需往前行近十里。

    眼前的天色愈发地暗,也不知能不能赶在这场雨落下之前赶到地方。若回到银州……也是麻烦。

    将视线从天际收回,章纠白倾身轻轻拍着座下黑马的颈侧,说:“我知道你也不想淋雨,试试吧。”

    说完一抖缰绳,继续打马前行。

    破风攒了劲儿一路疾奔,却还是没有赶在暴雨落下来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

    雨实在落得太快了,一人一马才冲出去,暴雨就伴着雷声落了下来。

    不似寻常春雨那般细,雨里还透着一丝凉意,虽有斗笠蓑衣遮着不至于浑身湿透,但这泼天雨势着实令人无法继续赶路。

    破风也被雨淋得迷了眼睛,三步一甩头,不好继续跑下去。

    好在前边不远处的山道前有一能暂歇脚的四角亭,章纠白只好在亭子前边急急下马。令她觉得好笑的是,她竟在这个亭子里瞧见了才分别不久的段徊。

    “纠白?”

    看见她出现在眼前,原本站在亭子里盯着雨发呆的段徊精神一振:“你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章节目录

宵分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唠癫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唠癫姑并收藏宵分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