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手臂的原因,直到二十六日归海夫妇回来,君瑶一直安稳地待在清影堂,期间她正式收柠虎为徒,为避免两个徒弟多心,对于卿歌寒的事情她自是没有多说。

    至于卿歌寒,沈南星说他把自己关在三景客栈的客房里,一直没出房门;君瑶为避免丞相府对他有所动作,便让沈南星在客栈那边看着他。

    君瑶始终无法对卿歌寒狠心,当然也没有狠心的理由。

    阿魏此次自然是失望而归,本就沮丧的脸在看到君瑶的伤口时更是不悦。“这几年好不容易养得好一些了,那些个杀千刀的。”阿魏一边治疗一边唠叨,君瑶只得作乖巧状好好听着。听了一个时辰的唠叨,结果被告知明天还要继续一个时辰,君瑶忙不迭地微笑告辞了。路过议事堂时见到归海,君瑶把欧嘉林拿给自己的匕首交给他去查,归海看了一眼便肯定地说那只是市面上普通的刀具。

    “堂主,管事。”一个下属上前通报,“将军府来了两人,目前在会客堂等候堂主。”

    “好。”君瑶低头一看自己裹了白布的右臂,这下可不妙了。

    “姐!你的手!”

    君瑶自是做好了君雅望见到她会大喊大叫的准备,可惜毫无察觉的归海被这声突然的惊呼吓到了,连忙伸手将跑到君瑶面前的君雅望隔开,“小姐,注意。”

    归海和沈南星只知道君瑶有一个信件来往密切的堂妹,并没有见过君雅望,自然对她保持警惕。君瑶轻轻向归海说道:“没事,这位是我堂妹,君雅望。”

    被提到名字的人并不在乎归海对她的警惕,一心在她姐姐受伤的手臂上。“谁伤的你?哪个吃了狼心豹子胆的?我替你办了他!”

    君瑶宠溺又无奈地看向君雅望,“这你得问与你同来的这位兄台了。”最初右手受伤筋骨断裂的事,君瑶并没有和君雅望提起过。

    换装的荣焕一直站在旁边,君雅望惊呼时他也在惊讶,君瑶的手臂怎得又受伤了?面对君雅望询问的眼神,荣焕难得地不自在起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保持沉默。

    “怎么回事?”君雅望扭头气愤地走向荣焕,“你误伤了姐姐?”

    荣焕摸鼻尖的手还是没放下,君瑶这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可是要把他害惨了。

    虽然,君瑶的伤的确与他有关。

    看着追问的君雅望,君瑶也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快。

    “算了,雅望,昨日我从桃花大院回来时遇到埋伏,这与他无关。”

    “你的手是不是早就有伤了?你仗着咱俩每年见面机会不多,每次都用练武酸了、麻了之类的借口搪塞我是不是?”君雅望此时扭头满眼仇怨地看着君瑶,“我就奇怪,你怎么突然不用伯父给你的扇子了,原来是你最习惯的右手已经不能再继续舞扇了!”

    现在君瑶彻底后悔了。“雅望,你不要生气。我答应过你,我不会让自己因为这些事情死的。”

    “呸呸呸,什么死!”君雅望就是生气,又看向荣焕,“我姐不说,你说。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不和你好了!”

    君瑶:“……”

    荣焕:“……”

    站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归海默默离开,他觉得接下去就不是他能听的内容了。荣大将军竟然和君瑶的堂妹是一对,归海只想立刻与自家娘子分享这个消息。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君瑶无声叹气,走到一旁坐下,和荣焕进行眼神交流。

    君瑶:对不住了,兄弟。你说吧。

    荣焕:你觉得说出来她能原谅我吗?

    君瑶:没办法,事情就是那样的。再说当时你俩又不认识。

    荣焕:待会替我说好话。

    君瑶收回眼神,表示可以。

    荣焕慢慢拉过君雅望的手,他需要通过触碰感受到君雅望第一时间的情绪变化,可惜刚碰到君雅望,对方就把手拿开了。

    “快说,你俩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无可奈何的荣焕认命了:“雅望,你知道我是为何被提上来做将军的吗?”

    “救驾有功。”君雅望肯定地说道。少将军荣焕文韬武略,勇猛善战,救驾有功,被封为大将军。这并不是秘密,因为荣焕的封官诏令是面向整个左月的。

    荣焕点头,“的确,救驾有功。”他还在思考着措辞,“那你知道当时是什么人要刺杀皇帝吗?”

    君雅望一听这话便忙看向君瑶,不会吧。

    君瑶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

    “五年前,我只是一个少将军,住在我叔叔家,就是上一任大将军荣狄。那天晚上皇帝来府上做客,君瑶来闹腾,右臂挨了一刀还被箭射中了……”荣焕谨慎措辞,生怕又让眼前的人不高兴了。

    君雅望转身看向君瑶,“姐,他说的是真的?”

    “嗯,”君瑶无奈地笑了笑,“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他无关;方才只是打趣。再说我还要感谢他,若不是荣焕最后放我走,那天晚上我也要交待在将军府了。”

    “也?”君雅望的工作习惯让她瞬间抓住了这个字眼。

    君瑶连忙开口岔开话题,“两位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荣焕见君瑶有意转移话题,也连忙应和,“雅望要来,我陪她一起。雅望接到名司消息说,清影堂的人在查当年沈府的事。”

    “你俩在一起会不会各自判一个叛国罪?”君瑶突发奇想道。

    “不管那么多了,姐,你先养好自己的手再说。”君雅望依旧一副生气模样,“你竟然瞒了我五年,我也真笨,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其实手恢复得不错。你来是要嘱咐我什么吗?”君瑶又将话题岔开了。君雅望见状也知对方不愿再说,轻叹一声道:“姐,沈府和信匣的事与左月无关,你不要插手了。”

    “好,我知道了。”

    君雅望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我今儿下午就回江息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要是下次见面你又受伤,我就把你手臂的事告诉伯母!”

    “好。”君瑶宠溺地看向君雅望,“和荣焕好好的,小脾气收一收。”

    “哼!”君雅望瞥了一眼被提到的人,“姐,你不要说了,你是不知道他的脾气比我坏多了!”

    荣焕无奈又温柔地看向面前同他生气的女孩。想他堂堂左月大将军,向来光明正大,如今为了陪人还要换装打扮,君雅望的这句话实在没有说服力。无可奈何,这脾性也有自己宠出来的一份。

    好不容易送走了荣焕二人,君瑶又去了藏书阁;既然知道了欧嘉林的出处,便有了可下手的线索;答应君雅望的事不假,君瑶只是摸不透这其中又和左月的丞相府有何关系。

    所以她不去调查信匣了,欧嘉林对她来说显然更容易些。

    来到藏书阁后君瑶便吩咐了两名暗卫一起去翻找资料。令她惊讶的是江息欧家在坊间的记录也根本没有。

    一时间君瑶对欧嘉林的故事更感兴趣了。

    第二天,君瑶准时去阿魏那里领一个时辰的唠叨。

    “阿魏姐,你听说过江息欧家吗?”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欧家来了?”阿魏一边为君瑶身上的淤青涂抹药酒一边与她搭茬,“有点儿印象,可惜了传闻中那位欧善人。”

    “你也没有实际接触过?”

    阿魏轻轻摇头,“那几年阿海陪着我,不在深山便在野林,主要是我也不关心这些。”

    听了阿魏的回答,君瑶知道在她这里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可又碰巧归海来给阿魏送花。

    “娘子,小院里新开的花。”

    阿魏点头后,归海便熟练地给陶瓷瓶换了水插好花。

    “你问我江息欧家?”

    君瑶又问起归海。

    “我知道。欧家时运不济,被那个,那个沈天夜讹了。”

    “怎么又说起沈天夜了?”君瑶无奈道,在藏书阁里翻阅的时候也是,只有在记录沈天夜的时候才会提到欧府,可她想要的是单独的欧家信息。

    “没办法啊,欧家太沉默,太不要虚名,否则他们败落得也不会那么彻底。”归海接过阿魏手里的药杵,“欧家该死的死,该自戕的自戕,人都没了之后才被平反,那时谁又会领他们的情?”

    “谁是谁非不是我们说得清的,”阿魏将归海捣好的药取出来小心地给君瑶右臂敷上然后用白纱裹好,又唠叨起来,“不许乱动,明天出门前过来找我,我给你摘了。”

    君瑶一时恍神,是啊,明天又是三月二十八日了。

    柠虎接到自家大哥的嘱咐,要密切关注君瑶的身体状况。这两天可能是因为阿魏医师在,君瑶一直很安稳,未曾出过清影堂,可他今天在左厅见到君瑶时发现她面前放着一个竹篮。

    “师傅,早啊。”柠虎笑眯眯地凑到君瑶跟前去,“师傅您吃过早饭了吗?”

    “嗯。”

    “师傅这是要出门?”

    一听这话,君瑶拿酒盅的动作缓慢停下。这小鬼两天来一直盯着她,本以为他只是和椋宴一样担心自己,现在看来自己是被人明明白白地盯梢了啊。

    “嗯,出门。”君瑶将酒盅装好后看向柠虎,“你好好吃饭,吃完饭后和椋宴一起去医室,阿魏姐不是让你俩给她抄药方集吗?”

    “我记得,可是阿魏医师怎么不自己……”

    “乱说。阿魏姐是看好你们俩才让你们去抄写她自己配的药方。”君瑶将竹篮稳稳地提在左手中。“要是不服气,你去和归海说。”

    柠虎顿时焉了。

    君瑶见话术到位,没再继续说便提着竹篮转身走了。

    一边是归海,一边是大哥;一边是阿魏姐,一边是师傅。柠虎的内心真的是十分矛盾!不管了,医室那边有椋宴顶着,师傅跟丢了就是真的丢了。

    一番自我斗争后,柠虎抬步跟了上去。

    君瑶骑着阿骝,出了东城门便下马,开始牵着它前进,绕过桃花大院后,越往东桃树愈发紧密,柠虎不得已跟得近些。

    “就跟到这里吧。”君瑶一个停步回头便吓得柠虎暴露了。

    “师傅啊,我,好巧啊……”

    君瑶无奈地摇头,“阿宴?”

    “师傅,阿魏姐让我出城帮她采一些野草药,我就把阿宴留在她那儿帮忙……”

    “是吗?”

    “师傅……阿魏姐要我看着柠虎,不要让他采错药……”

    一袭粉白色衣裙出现在柠虎身后,不敢抬头看前面的两人。

    君瑶又能拿他们两个怎么办呢?她也不说话,牵起阿骝继续走着,一直走到小南山山脚下,君瑶侧身对二人说道:“在这里等我。”

    柠虎和椋宴自是乖乖应承。

    君瑶松开阿骝的牵绳,阿骝却通人性似的跟上了君瑶的脚步。向前走了二十步,柠虎才见君瑶停下;再一看,那立着的分明是一块石碑。

    “我来看你了。”

    阿骝在石碑旁站好,君瑶随意坐下,拿出竹篮中的瓜果和酒。

    “我还是对不住你,没有替你照顾好寒寒。”

    “现在南叔在看着他。”

    “我最近遇到了一点儿麻烦。”

    “如果你还在,你一定能帮我分析出秦丞相他们要做什么。”

    “最近运气不错,虽然遇到刺杀,但是侥幸躲了过去。”

    “归海还是那个德性,李伯他们都在催归海和阿魏姐要个孩子。”

    “除了上次和你说的阿宴,我前几天又收了一个徒弟,叫柠虎。”

    “这孩子不错,如果你还在,你应该也会喜欢。”

    “明哥,我敬你一杯。”

    君瑶一饮而尽,将空酒盅放回碑前,静静地看着石碑。

    人的一生大概会遇到很多无法释怀的事情吧,君瑶看着眼前灰白相间的大理石碑,想起曾经的自己,想起在她怀里死去的卿明。

    可是她不能后悔。

    如若再重来,君瑶想她和卿明的结局依旧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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