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雅望以为自己这身份已经隐藏得很好了,不由得惊讶了一下。

    “可惜,我只是一个契约只剩三个月的人,名司不会将那些消息告诉我这个外人了。”

    隋慕好并不把她的话当真,反而嘴角挂着轻松的笑,低头望向桥下的鱼,“这些所谓珍贵的鱼能够安然地在这里浮游,无非是身为人的我们不想杀害它们;荣夫人,你觉着呢?”

    走到溪桥之上,君雅望顺着隋慕好的目光看去。

    “有心无力又该如何呢?既然珍贵,那么这些鱼种也不是谁都可以戏弄的,公主?”

    “在刀俎之下,不论珍贵或廉价;鱼就是鱼。”隋慕好依然戴着那副笑面,回身对上君雅望的眼睛,“我猜,荣夫人是不会想见到那种血腥的场面的。”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隋慕好脸上的笑容渐渐掩去,二人就这般对视着。大概是耗尽了耐心,隋慕好没给君雅望什么表情,直接转过身去打算离开;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君雅望开口了——

    “江息无意发兵进攻,只要左月撤兵,这场战争就会结束。”

    隋慕好没有作出回应,依旧要抬步离开;可君雅望又继续说道:“来之前,荣焕和我说,你是个好人,要我不必过分提防。公主,如果可以,劝劝您的父皇,早日结束这场无聊的战争吧。”

    听到这句话,隋慕好倒是笑了,多新鲜呐。

    “看来,荣将军把公事和家事分得不清楚。”

    君雅望还想说些什么,余光中见到气势冲冲的君瑶后瞬间收了声;隋慕好也不禁皱起眉头来,现在的她并不想正面碰上君瑶。

    欧嘉林实在是拦不住,看君瑶关切焦急的心情,自己只能陪着来。

    “雅望!”还没走到溪桥上,君瑶直接喊了一声。

    赶紧整理好面部表情,君雅望笑着向君瑶走去,将隋慕好护在自己身后;将君雅望的动作收在眼里,君瑶也不好开口责问隋慕好了。

    “母亲一直念叨你呢。谁要是敢伤了你,她怕不是要掀了天去。”

    “是是是,那我们快去吧。”君雅望从荣焕那里知道了君瑶和隋慕好之间的事情,现下自是不敢让她们待在一起。

    君雅望拽着君瑶的胳膊就走开了,来不及和君瑶对视一眼的欧嘉林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溪桥上的隋慕好,可就是这一眼,他被隋慕好叫下了。好吧,反正君瑶去君家人那边了,自己接下来也没事情做。

    “公主不是说,你我二人之间老死不相往来?”

    “我说过吗?”君瑶离开后,隋慕好的心情放松下来。

    既然对方否认,欧嘉林也没有为难人的爱好,耸一耸肩,走到隋慕好身旁低头欣赏起鱼来。

    “今年我们倒是会经常见到,不过我看你,感觉还是和从前过得一样,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欧嘉林率先开口,却不算一个好的开头。

    “你错了,我可没和从前过得一样。”

    “那,恭喜你?”欧嘉林笑了一声,抬头看向隋慕好,“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公主大人?”

    “你觉着,我是好人吗?”

    欧嘉林有些惊讶,他看得出来隋慕好内心有在压抑什么问题,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和自己说这些“无关”的事情。

    “是吧,”欧嘉林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评判隋慕好是好是坏,但至少隋慕好给自己的感觉……还不算坏。

    勉为其难的回答也算意料之中,左眼皮跳了三下,隋慕好开始懊悔自己方才问出口的问题,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忘了刚才的话吧,我走了。”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欧嘉林的一句话又让隋慕好停住脚步。

    “你觉着呢?”隋慕好抬眸对上欧嘉林的眼睛。

    “以前,你要我查左月的贪官污吏,我以为你是在给皇帝办事;可你第二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察觉到你并非是和皇帝一伍;现在,你一边说着要杀君瑶一边要我提醒她小心丞相府……我看不懂了。”

    “我想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你看懂?”

    “好吧,那不论其他的,单说眼下这战乱。隋慕好,你觉得在这场战争中,左月很正义很伟大吗?恐怕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是啊,然后呢,欧嘉林,我问你,然后呢?然后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隋捷让他撤兵,就因为我是他众多孩子中的嫡长女?荣焕,我父皇面前的大红人,左月的大将军,他都不敢、他都不能做的事情,我就能做得成?而我身上的战争已经二十年了,欧嘉林,二十年,你知道这二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百姓是无辜的。”

    “我就有罪吗?”

    隋慕好咬牙切齿般说出这五个字后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摇着头对欧嘉林说道:“够了,够了,我知道你今天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我的确厌恶这场战争,我也的确在努力让它停下,可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年开始你就该知道,我这个公主,真的是公主吗?”

    前庭那边的喧闹声更盛,大概是伶人舞乐开始了。

    欧嘉林还伫立在溪桥之上,懊恼自己一时失态,将人家小姑娘逼得要哭了;该去道歉的,可像隋慕好那样性子的人,在吐露心声之后一定会躲着自己……这种情况下不去道歉似乎也好,可是自己心里又过意不去……都是冲动惹的祸啊。

    “欧公子!”

    清脆甜美的一声呼唤吓得欧嘉林大脑一片空白,连忙回身。

    “欧公子,瑶儿要我带你去左厅用餐呢,你可害得我好找。”

    “啊,是吗……”欧嘉林很是惊讶,他这个外人又闲人的,君瑶倒是有心,还顾得上他。

    半夏大方得体地走在欧嘉林身侧,带他往左厅走去。

    “忘记和你说,虽然带你去左厅,可瑶儿她们在大堂,只是带你去那里用餐,我也吩咐仆从去打扫客房了,之后你可以直接过去。”

    “有劳。”欧嘉林客套地回应了两个字。

    “对了,收拾客房也是瑶儿吩咐我去做的,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提到君瑶,欧嘉林的眼神显然温柔了许多,“她一视同仁,对谁都很好的。”

    “欧公子说的是。”

    虽然惊讶于君瑶的安排,欧嘉林的内心还是有些小雀跃,一路上左看右看,将方才在溪桥上的沉思一扫而空。

    “左厅到了,欧公子,这是你的位置。”半夏将欧嘉林带到一个圆桌前让他坐下。

    “有劳小夏姑娘。”

    “待会儿还有人会过来,我就先走了。”

    “对了,”半夏突然回身对欧嘉林说道,“那是我自己做的桃花酿,欧公子不嫌弃的话,尝一尝吧。”

    从溪桥离开后,君雅望就没松开过君瑶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转身找隋慕好“算账”去。

    “舞乐是不是要开始了,我们快些走吧,姐姐。”君雅望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明明君瑶是在担心自己,“哎呀,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这里可是咱的地盘,她也不敢做什么不是?”

    “你啊,可没有下回了,知道吗?”君瑶终是敌不过君雅望的鬼灵儿劲,反过来握住对方的手,“去左厅吧,小夏在那儿等我们呢。”

    左厅倒是不如刚才热闹。

    “贵宾”们已经聚集在前庭准备观看舞乐,君乾和半秋有些面容僵硬地饮茶,一瓶小野花安稳地放在二人中间的茶几之上;君川则陪在沈绰身边,给她举着一碟糕点,嘴里不停念叨着。

    “瑶儿,雅望!”半夏正在门前张望,担忧地牵起两个人的手仔细看了看,“诶,怎么就你们两个,那位欧公子呢?”

    经半夏一说,君瑶才察觉到自己情急之下忘记了欧嘉林,刚才他好像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没事的,小夏,他大概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样啊,那你们快进去吧,我现在去请老爷和夫人过来。”

    “小夏,估计前庭那边人会越来越多,你不用太着急。”君雅望在一旁嘱咐。

    “知道了,谢谢雅望。”

    “难得看到你们坐在一起,还带了儿媳回来,接下来我该盼孙子了,哈哈!”君祎刚踏进左厅便掷地有声地说着,看得出来他今天实在是高兴。隋妍在一旁无奈又纵容地笑着,走到沈绰身边,“不用太在意,说什么孙子呢。咱们选个良辰吉日先成婚?”

    沈绰霎时羞红了脸,君川也在一旁红了耳根。

    君祎走过来牵起隋妍在主位落座,“我也没想过,倒是雅望这丫头最先成家,你们这些做哥哥做姐姐的……诶,小夏那丫头呢?”

    “我也正想说,”君瑶接起话茬,“她说要去请你们过来,你们没有看见她吗?”

    君祎和隋妍对视一眼,二人皆有些茫然,沉默三五息之后,隋妍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们在来的路上碰到了慕好,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可能就那会儿正好和小夏错过了。”

    “有可能。”君祎附和道,“君君,你出去找找?”

    “算了吧,爹,要是瑶儿出去的时候半夏又回来了呢?”

    “大哥说的是,”君瑶说道,“娘,您刚才说在路上碰到了公主?她和您说什么了?”

    “她走了,要回鲤城去,找我辞别。”隋妍打量着君瑶的神色,又回忆着方才隋慕好那强颜欢笑的模样,担心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君瑶却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半夏才回来。

    半夏一解释,果然是在前庭被绊住了脚,这才和君祎二人错过;半秋笑着揉了一把妹妹的头发,拉她入座。见孩子们都坐好,君祎便宣布开宴,其乐融融的场景,温馨和睦,惹得君瑶心里感慨万分。

    如若故人还在场,就好了。

    酒愈酣,大家更加随意了,君川在一旁和大哥闲聊政事,君雅望和沈绰欢谈,半秋兄妹与君瑶则在聊天侃地;隋妍和君祎也放下筷子,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笑逐颜开。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转眼间我们都老了。”

    “哪里,夫人永远貌美如花,正当龄。”君祎一脸真诚地说道。

    “你哟,当年你就是这么把我骗走的,是不是?”

    “夫人怎么能说骗,太伤为夫心了,那明明是真情实意。”

    “和你说件事,”隋妍低声清了清嗓,止住笑意,“方才我本想留秦柏和他聊聊皇帝的事,结果他直接打断我的话,还将他那义子塞了过来。”

    君祎一挑眉,略带疑惑地看向隋妍。

    “也就是说,秦柏那臭老头还想着把他那义子和瑶儿凑一对,非要让他在咱这儿多留几天,跟着你学习。”

    听到这话,君祎不免心虚起来,果不其然,隋妍紧接着说道:“当初我不要你答应秦柏,你不听,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这么多年他要是想来早就来了,如今肯定心怀叵测。那时我去后山,执意不见他,他却还是要来,不就说明问题了吗?”

    “那,夫人你答应了?”

    “你倒是告诉我,我该如何拒绝?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臭老头也是我儿时的老师,我怎么敢再来一次下马威,而且还是当着他本人的面?”

    “确实,你小时候就很怕他……”君祎还想说什么,直接被隋妍的一个眼神吓了回去,“那……我留瑶儿在家多住几天?”

    “你这样做岂不是正好遂了他的意?”

    “……”

    君瑶就坐在君祎的对面位置,虽和半夏说笑但也在留心观察父母间的气氛。不知道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她只注意到母亲的眼神由喜悦又娇羞变得愈发嫌弃?

    这可不太妙啊,又搬去后山庭院怎么办。

    不过注意到这一点的并非只有她一个。君瑶看二哥君川又带着沈绰姐去母亲跟前祝贺了——现在沈绰姐这位准儿媳这可比自己有用得多,君瑶心里想。

    “小夏,”见父母被沈绰姐安稳住,君瑶想出去透透气,“我出去看看舞乐表演。”

    “诶,我和你一起出去,我得去厨房看看长寿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好。”

    鲤城来的宾客接二连三地走了不少,君瑶在前庭低调地转了一圈,心里估摸是隋慕好和秦柏都走了,所以那些宾客也懒得在这里待着。

    不过,欧嘉林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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