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临五年，茯月已过。
茫茫官道上，驴车慢悠悠赶路，一声“驾”吓马声从后边传来，两匹快马奔驰而过，扬起黄沙迷人眼。
“呸！呸！有马了不起啊！这都什么人。”
着粗布长衫健壮男子放声抱怨，刚毅脸上愤愤不平，他看向躺在驴车上以蓑衣掩面公子，无动于衷，和死一样。
驴车是上个镇子刚买，原本主人用来拉货，两车轮顶着摇摇晃晃木板，车身上长臂套上缰绳由着驴子拖走。
夏末秋初，按理说暑热渐消，可他抬头看向高悬空中灼灼烈日，明晃晃嘲笑着他不自量力，他认命压低斗笠，嘴里碎碎念一通。
然后爬上驴车，驴子鼻腔“哼”一声，抬着后脚踱步几下，走得更慢了。
他推了装死公子，恨铁不成钢说道。
“公子，你要不从了后面那位女郎，反正你又不吃亏，女郎长得花容月貌配你绰绰有余。”
他家公子默不作声。
男子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绝望回头看向后方跟着他们的一行人。
感叹女郎真有钱。
两匹骏马拉车，车厢能轻松坐下三人，花轱辘在日头下光彩夺目，单从车身崭新桦木看，是一辆刚打造没多久的马车。
后面还跟着十几车货物，每车都是彪头大马拉货，雇着还是京师有名顺风镖师押车，商队威风凛凛走官道上京。
只有他家公子这格格不入驴车，滑稽走在前头。
那位富家女郎都主动邀请他家公子同程一趟，公子倒好，放着宽大马车不坐，偏来这露天木板上晒太阳，女郎后面拉货的马车都比他们如今坐的这摇摇欲坠破东西好。
明眼人都看出来，女郎对他家公子有意思，都在后面慢慢跟一路。
自古以来，不少上京赶考学子，路上都会遇到贵人资助，望高中后，平步青云郎君能留得印象，日后由此攀交。
女郎主动示好的事迹也不在少数，女郎在考前押宝，为的也是求个如意郎君。
他家公子，有个好面容，长个狗脑子。
唉声叹气不绝于耳，终于把他家公子唤醒。
“朱力，别嚎了，你家公子还活着。”
顾清时凉凉开口，高大的身子坐了起来，从褐色衣袍内掏出一条汗巾子，蹙了眉头，擦拭额间水渍，凤目抬起，宛如雪后松竹。
拿起身旁水袋刚喝上。
幽幽声音传来：“嗤！你不接受女郎，倒还喝上人家送的水。”
他缓缓转身，盯着朱力一字一句说：“是谁，把水袋忘在驿馆，你告诉我。”
朱力尴尬挠挠头，哎呀半天吐出一句话。
“那得亏女郎大义，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得渴死，女郎于公子你有救命之恩。”
越说越精明，眼神一亮。
“公子，公子，你们读书人不是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顾清时不会和这断章取义之人辩解，恼然道。
“也救你命了，你道理都懂得，怎么不去许。”
“公子，人家女郎可没看中我。”
话落还呵呵一笑，打趣看着公子。
顾清时靠着木案边，斗笠一戴，蓑衣一披，老僧入定一番不理不睬。
朱力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切”一声，女郎就是被他家公子这水中冷月般性子吸引，毕竟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朱力，你消停些，往前看，京城就在眼前，两时辰后找个客栈就可以好好休息。”
他家公子又开始忽悠人，欺负他没来过京城，入眼望不到头官道，城池影都没有。
日头偏西，东城宣化门前余晖渐渐褪去。
一行人被挨个对比路引凭证后，准许入城。顾清时不坐驴车，下来和朱力一起走着，天色已暗，两人尽快找一家客栈入住。
富商女郎在入城后就和他们分道扬镳，顾清时不由松一口气。
东城是大都内进货物最多地段，马车、牛车、驴车来来往往，满满当当货物在街上穿行，各色商贩络绎不绝。
顾清时想要去虹形大桥的桥头对面大街找客栈休息，一位老者刚和他们说道，大街那边没有人收放驴车，只有在衙门登记过车马才能上路，你们的驴车不放在这边，今晚就会被夜巡的捕快带走。
驴车本就是买来赶路，到了京城找人卖掉就行，朱力已经跟着老者去车马店卖掉。
“公子，公子。”
朱力气喘吁吁跑回来，拿出三两银子在顾清时面前晃动。
“卖完了，比在镇子里买时价格还高，小赚一笔。”
顾清时让他把钱财放好，别被小贼盗走，两人阔步走上桥，直往桥对面客栈寻去。
刚路过一家客栈，没等看清名字，热切小二招呼着进去歇脚，小二挎着顾时清胳膊就把他拐进客栈，屁股一落座，茶水就倒好退至眼前。
店小二熟练问道：“客官，住店还是吃饭，本店吃住一条龙打八折。”
朱力已经灌上刚倒茶水，香郁解渴。
“公子，这茶汤不错，住这也行。”
顾清时可不信朱力牛饮过后说辞，两人赶路几天，喝上一碗热乎白水都觉得美味，更何况是茶水。
他沉声问店小二住店价格，希望看起来不好欺负些。
店小二从他俩在街上走时就注意，加上邀入店接触，不消片刻就能知道个大概，恭维开口。
“我观公子必是入围翘楚，能入住我店真蓬荜生辉，店内专门为学子推出打六折服务，豪华客房只需五百文，包餐食只要六百文。”
朱力差点把嘴里茶水吐出，他一个月月钱才七百文，在老家那边都算高的，这都没到皇城脚下，住宿都五百文。
他看着面不改色公子，死装，一共带多少钱出门，他能不知道。
勉强笑道：“小二，就来一间普通客房就行。”
店小二一脸可惜，一副为他们好样子。
“公子，这普通客房就没有折扣，不划算，您风餐露宿也想住得舒服些，豪华客房绝对物超所值，我们实打实为学子谋福利。”
顾清时知道京城消费银子高，可大几百文住一晚不划算，今晚先对付一宿，明儿早离开往京师书院附近租个房子。
他放下闻着香喝起来一点滋味都没有茶水，缓缓开口。
“多谢小二好意，就来普通客房就行，一晚多少文？”
店小二：“客官想住普通客房也成，我和公子一见如故，今日也是欢喜能接待像您这样风度翩翩才子，我去跟掌柜的商量，争取价格低些。”
朱力：“小二哥仗义，去吧！去吧！”
街上夜色以落，只有寥寥几盏灯笼在远处散发黄晕，微风阵阵吹着，打响白日摊贩前的挂帆，在犬吠声中，只有一老朽路过，身影被店内外溢光拉得好长。
店内楼上有客人叫酒声传下，大堂间西侧窗边有两桌客人吃着饭食。
朱力闻着飘来菜香，肚子不争气响起来，在公子一记眼光中表示这是他不能控制的。
店小二拿着菜单往桌上一放，歉意开口。
“客官饿了吧，看看要点哪些菜。普通客房我家掌柜说了，原本是四百二十文，不要公子那么多，偷偷减八十文，只收三百四文，别人都没有这待遇。”
主仆二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店小二：“客官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顾清时黑眸沉沉，心里一时捉摸不出什么滋味。
“一间客房。”
话音刚落，店小二高昂嗓门吆喝着“掌柜的，一间客房备好。”
朱力摇摇头掏出钱袋，一晚上就没有半月月钱，心疼。他正数着钱，恍惚听见富家女郎声音，头晃得幅度更大，低语着：“错觉，女郎还能来管他们吃住不成，就他家公子死人脸。”
只听头上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戏谑的女声响起，声音清甜好听。
“数这么多，两人开三间房吗？”
朱力愣愣抬头，女郎已经落座他家公子边上，眼里沁着光，温温柔柔看着他家公子。
“同行这么久，珺玉可否和公子一起吃个饭。”
叶珺玉安顿好货物后，就来大街碰运气，倒是有缘，还真见到勾她一路俊俏郎君。
她见顾清时谈谈看了一眼自己，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认，那人指节分明的手骨轻轻拿起菜单，招来小二询问，声音微冷，烛光下容颜清隽立体得不真实。
“我喜欢吃肉，多上几份荤菜。”
点菜之人顿一下，轻声“嗯”答应，不细听都不知道。
“店小二，给我在那位公子边上开两间客房，多少钱？”
哟，来生意，店小二看着女郎衣着就知道是不差钱的主，不知是谁家小姐追人到东城这来，小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五官精致小巧，粉面含春，又是个养尊处优贵人。
他的另一套说辞准备好，打算大宰一番。
“小姐有所不知……”
跟着叶珺玉过来的丫鬟莲心掏出一张商牌，开口打断店小二喋喋不休。
“直接说价格。”
长年累月来京城走商的人，才有官府特设商牌，这姑娘家居然是走商之流，小二一时看走眼，谁家走商带白白嫩嫩小姑娘出门。
走南闯北商贾自然不好糊弄，小二支支吾吾，这单坑不成，也不能误了上一单，店小二急得眼珠子直转，一脸便秘神情看着不说话小姑娘，觉得那家小姐会比丫鬟好说话。
叶珺玉贪婪看着顾清时的脸，可能是受不了直白眼光，对方眸与她视线相交，瞪着一眼，警告之意尽显。
没见过对方这种表情，有些稀奇，她露出一丝俏皮的笑。
“郎君的客房多少银子？”
这话是对顾清时说的。
朱力福至心灵，富家娘子是又要帮他家公子付钱啊！公子囊中羞涩，还不解风情，他这个随处自然得有眼力见。
兴奋抢先答道：“女郎，店小二说优惠价三百二十文一间。”
顾清时来不及打断，不知为何，朱力话落，他就耳根一热，干咳一声，借机拿起面前茶水喝。
叶珺玉啧了一声，疑惑看向店小二，话有所指。
“倒是不贵，小二是看在郎君皎如玉树，不忍拿更高些？不知……”
“上菜，上菜，别磨叽，饿着客官。”
店小二惊呼，拦下上菜的小厮。
“小姐，你的两间客房给您和公子一个价，咱都是做生意的。”
话音越来越弱，手上快速比着商贾间常用暗语，又怕小姐看不清楚，左手一根食指在右臂下疯狂摆动。
顾清时顺着叶珺玉含笑视线一看，看明白了，一百文一间，比他想象中的还狠，他看向两眼冒金星只顾盯着肉丸的朱力，得，不知也好。
他唇角微微一掀，“朱力，先付钱，拿三百五十文。”
朱力回神，也不问缘由，数好钱后就给店小二，然后虎视眈眈看着桌上的肉，就等公子说吃饭。
在店小二茫然中，顾清时对着叶珺玉说道：“谢过姑娘，姑娘要是不嫌弃，房钱在下一起结算。”
“啊！”
店小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哭丧着脸，他的大单提成没有，今儿倒霉透，还碰上懂行行家，这姑娘家一脸不在意，也不知家人是何处商股。
算了，三百五十文，三间客房，也有得赚。
狮子头、白切鸡、红烧肉、清蒸鱼……
朱力跟他家公子十几天没有吃怎么好过，在他家公子一声姑娘尝尝看下，四人开始食不言的这一晚食。
酒足饭饱朱力正在铺床，客房内一张桌、衣桁和勉强两人睡的床。
顾清时用清水洗脸，铜盆装着，夜里的井水冰冷，泛起一圈圈涟漪，打碎水面朦胧面容，凉意赶走眉眼间紧蹙。
“朱力，你睡里面，外面留给我。”
“公子，你一个人睡吧！女郎让丫鬟给我一把客房钥匙，我就不和你挤，我去对面自己睡，公子有事叫我。”
朱力哈欠连连，拿着他的宝贵钥匙出门。
门刚掩上，又突然冒出个人头。
“公子，刚刚吃饭时你表现得很好，多笑，别挂脸，你看人家女郎多稀罕你，这不，我也能跟着沾点光。”
“闭嘴。”
扭身狠狠剜着朱力。
顾清时房门隔壁是叶珺玉房间，他躺在床上闭目，一墙之隔，对面洗漱用水声音源源不断涌进脑海。
一阵哗啦声后，归为平静。
床上男子睡意来临，一板一眼笔直在床上，他身上整齐盖着说不上难闻但有股味道被子。
夜色吞噬一切，只有墙角短烛微弱抵挡，寂静无声。
“小姐，你就怎么喜欢那位郎君？”
“很喜欢的。”
主仆二人声音在空荡房内传播。
顾清时交叠在被子上微微一动，他想安静入睡。
茫茫官道上，驴车慢悠悠赶路，一声“驾”吓马声从后边传来，两匹快马奔驰而过，扬起黄沙迷人眼。
“呸！呸！有马了不起啊！这都什么人。”
着粗布长衫健壮男子放声抱怨，刚毅脸上愤愤不平，他看向躺在驴车上以蓑衣掩面公子，无动于衷，和死一样。
驴车是上个镇子刚买，原本主人用来拉货，两车轮顶着摇摇晃晃木板，车身上长臂套上缰绳由着驴子拖走。
夏末秋初，按理说暑热渐消，可他抬头看向高悬空中灼灼烈日，明晃晃嘲笑着他不自量力，他认命压低斗笠，嘴里碎碎念一通。
然后爬上驴车，驴子鼻腔“哼”一声，抬着后脚踱步几下，走得更慢了。
他推了装死公子，恨铁不成钢说道。
“公子，你要不从了后面那位女郎，反正你又不吃亏，女郎长得花容月貌配你绰绰有余。”
他家公子默不作声。
男子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绝望回头看向后方跟着他们的一行人。
感叹女郎真有钱。
两匹骏马拉车，车厢能轻松坐下三人，花轱辘在日头下光彩夺目，单从车身崭新桦木看，是一辆刚打造没多久的马车。
后面还跟着十几车货物，每车都是彪头大马拉货，雇着还是京师有名顺风镖师押车，商队威风凛凛走官道上京。
只有他家公子这格格不入驴车，滑稽走在前头。
那位富家女郎都主动邀请他家公子同程一趟，公子倒好，放着宽大马车不坐，偏来这露天木板上晒太阳，女郎后面拉货的马车都比他们如今坐的这摇摇欲坠破东西好。
明眼人都看出来，女郎对他家公子有意思，都在后面慢慢跟一路。
自古以来，不少上京赶考学子，路上都会遇到贵人资助，望高中后，平步青云郎君能留得印象，日后由此攀交。
女郎主动示好的事迹也不在少数，女郎在考前押宝，为的也是求个如意郎君。
他家公子，有个好面容，长个狗脑子。
唉声叹气不绝于耳，终于把他家公子唤醒。
“朱力，别嚎了，你家公子还活着。”
顾清时凉凉开口，高大的身子坐了起来，从褐色衣袍内掏出一条汗巾子，蹙了眉头，擦拭额间水渍，凤目抬起，宛如雪后松竹。
拿起身旁水袋刚喝上。
幽幽声音传来：“嗤！你不接受女郎，倒还喝上人家送的水。”
他缓缓转身，盯着朱力一字一句说：“是谁，把水袋忘在驿馆，你告诉我。”
朱力尴尬挠挠头，哎呀半天吐出一句话。
“那得亏女郎大义，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得渴死，女郎于公子你有救命之恩。”
越说越精明，眼神一亮。
“公子，公子，你们读书人不是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顾清时不会和这断章取义之人辩解，恼然道。
“也救你命了，你道理都懂得，怎么不去许。”
“公子，人家女郎可没看中我。”
话落还呵呵一笑，打趣看着公子。
顾清时靠着木案边，斗笠一戴，蓑衣一披，老僧入定一番不理不睬。
朱力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切”一声，女郎就是被他家公子这水中冷月般性子吸引，毕竟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朱力，你消停些，往前看，京城就在眼前，两时辰后找个客栈就可以好好休息。”
他家公子又开始忽悠人，欺负他没来过京城，入眼望不到头官道，城池影都没有。
日头偏西，东城宣化门前余晖渐渐褪去。
一行人被挨个对比路引凭证后，准许入城。顾清时不坐驴车，下来和朱力一起走着，天色已暗，两人尽快找一家客栈入住。
富商女郎在入城后就和他们分道扬镳，顾清时不由松一口气。
东城是大都内进货物最多地段，马车、牛车、驴车来来往往，满满当当货物在街上穿行，各色商贩络绎不绝。
顾清时想要去虹形大桥的桥头对面大街找客栈休息，一位老者刚和他们说道，大街那边没有人收放驴车，只有在衙门登记过车马才能上路，你们的驴车不放在这边，今晚就会被夜巡的捕快带走。
驴车本就是买来赶路，到了京城找人卖掉就行，朱力已经跟着老者去车马店卖掉。
“公子，公子。”
朱力气喘吁吁跑回来，拿出三两银子在顾清时面前晃动。
“卖完了，比在镇子里买时价格还高，小赚一笔。”
顾清时让他把钱财放好，别被小贼盗走，两人阔步走上桥，直往桥对面客栈寻去。
刚路过一家客栈，没等看清名字，热切小二招呼着进去歇脚，小二挎着顾时清胳膊就把他拐进客栈，屁股一落座，茶水就倒好退至眼前。
店小二熟练问道：“客官，住店还是吃饭，本店吃住一条龙打八折。”
朱力已经灌上刚倒茶水，香郁解渴。
“公子，这茶汤不错，住这也行。”
顾清时可不信朱力牛饮过后说辞，两人赶路几天，喝上一碗热乎白水都觉得美味，更何况是茶水。
他沉声问店小二住店价格，希望看起来不好欺负些。
店小二从他俩在街上走时就注意，加上邀入店接触，不消片刻就能知道个大概，恭维开口。
“我观公子必是入围翘楚，能入住我店真蓬荜生辉，店内专门为学子推出打六折服务，豪华客房只需五百文，包餐食只要六百文。”
朱力差点把嘴里茶水吐出，他一个月月钱才七百文，在老家那边都算高的，这都没到皇城脚下，住宿都五百文。
他看着面不改色公子，死装，一共带多少钱出门，他能不知道。
勉强笑道：“小二，就来一间普通客房就行。”
店小二一脸可惜，一副为他们好样子。
“公子，这普通客房就没有折扣，不划算，您风餐露宿也想住得舒服些，豪华客房绝对物超所值，我们实打实为学子谋福利。”
顾清时知道京城消费银子高，可大几百文住一晚不划算，今晚先对付一宿，明儿早离开往京师书院附近租个房子。
他放下闻着香喝起来一点滋味都没有茶水，缓缓开口。
“多谢小二好意，就来普通客房就行，一晚多少文？”
店小二：“客官想住普通客房也成，我和公子一见如故，今日也是欢喜能接待像您这样风度翩翩才子，我去跟掌柜的商量，争取价格低些。”
朱力：“小二哥仗义，去吧！去吧！”
街上夜色以落，只有寥寥几盏灯笼在远处散发黄晕，微风阵阵吹着，打响白日摊贩前的挂帆，在犬吠声中，只有一老朽路过，身影被店内外溢光拉得好长。
店内楼上有客人叫酒声传下，大堂间西侧窗边有两桌客人吃着饭食。
朱力闻着飘来菜香，肚子不争气响起来，在公子一记眼光中表示这是他不能控制的。
店小二拿着菜单往桌上一放，歉意开口。
“客官饿了吧，看看要点哪些菜。普通客房我家掌柜说了，原本是四百二十文，不要公子那么多，偷偷减八十文，只收三百四文，别人都没有这待遇。”
主仆二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店小二：“客官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顾清时黑眸沉沉，心里一时捉摸不出什么滋味。
“一间客房。”
话音刚落，店小二高昂嗓门吆喝着“掌柜的，一间客房备好。”
朱力摇摇头掏出钱袋，一晚上就没有半月月钱，心疼。他正数着钱，恍惚听见富家女郎声音，头晃得幅度更大，低语着：“错觉，女郎还能来管他们吃住不成，就他家公子死人脸。”
只听头上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戏谑的女声响起，声音清甜好听。
“数这么多，两人开三间房吗？”
朱力愣愣抬头，女郎已经落座他家公子边上，眼里沁着光，温温柔柔看着他家公子。
“同行这么久，珺玉可否和公子一起吃个饭。”
叶珺玉安顿好货物后，就来大街碰运气，倒是有缘，还真见到勾她一路俊俏郎君。
她见顾清时谈谈看了一眼自己，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认，那人指节分明的手骨轻轻拿起菜单，招来小二询问，声音微冷，烛光下容颜清隽立体得不真实。
“我喜欢吃肉，多上几份荤菜。”
点菜之人顿一下，轻声“嗯”答应，不细听都不知道。
“店小二，给我在那位公子边上开两间客房，多少钱？”
哟，来生意，店小二看着女郎衣着就知道是不差钱的主，不知是谁家小姐追人到东城这来，小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五官精致小巧，粉面含春，又是个养尊处优贵人。
他的另一套说辞准备好，打算大宰一番。
“小姐有所不知……”
跟着叶珺玉过来的丫鬟莲心掏出一张商牌，开口打断店小二喋喋不休。
“直接说价格。”
长年累月来京城走商的人，才有官府特设商牌，这姑娘家居然是走商之流，小二一时看走眼，谁家走商带白白嫩嫩小姑娘出门。
走南闯北商贾自然不好糊弄，小二支支吾吾，这单坑不成，也不能误了上一单，店小二急得眼珠子直转，一脸便秘神情看着不说话小姑娘，觉得那家小姐会比丫鬟好说话。
叶珺玉贪婪看着顾清时的脸，可能是受不了直白眼光，对方眸与她视线相交，瞪着一眼，警告之意尽显。
没见过对方这种表情，有些稀奇，她露出一丝俏皮的笑。
“郎君的客房多少银子？”
这话是对顾清时说的。
朱力福至心灵，富家娘子是又要帮他家公子付钱啊！公子囊中羞涩，还不解风情，他这个随处自然得有眼力见。
兴奋抢先答道：“女郎，店小二说优惠价三百二十文一间。”
顾清时来不及打断，不知为何，朱力话落，他就耳根一热，干咳一声，借机拿起面前茶水喝。
叶珺玉啧了一声，疑惑看向店小二，话有所指。
“倒是不贵，小二是看在郎君皎如玉树，不忍拿更高些？不知……”
“上菜，上菜，别磨叽，饿着客官。”
店小二惊呼，拦下上菜的小厮。
“小姐，你的两间客房给您和公子一个价，咱都是做生意的。”
话音越来越弱，手上快速比着商贾间常用暗语，又怕小姐看不清楚，左手一根食指在右臂下疯狂摆动。
顾清时顺着叶珺玉含笑视线一看，看明白了，一百文一间，比他想象中的还狠，他看向两眼冒金星只顾盯着肉丸的朱力，得，不知也好。
他唇角微微一掀，“朱力，先付钱，拿三百五十文。”
朱力回神，也不问缘由，数好钱后就给店小二，然后虎视眈眈看着桌上的肉，就等公子说吃饭。
在店小二茫然中，顾清时对着叶珺玉说道：“谢过姑娘，姑娘要是不嫌弃，房钱在下一起结算。”
“啊！”
店小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哭丧着脸，他的大单提成没有，今儿倒霉透，还碰上懂行行家，这姑娘家一脸不在意，也不知家人是何处商股。
算了，三百五十文，三间客房，也有得赚。
狮子头、白切鸡、红烧肉、清蒸鱼……
朱力跟他家公子十几天没有吃怎么好过，在他家公子一声姑娘尝尝看下，四人开始食不言的这一晚食。
酒足饭饱朱力正在铺床，客房内一张桌、衣桁和勉强两人睡的床。
顾清时用清水洗脸，铜盆装着，夜里的井水冰冷，泛起一圈圈涟漪，打碎水面朦胧面容，凉意赶走眉眼间紧蹙。
“朱力，你睡里面，外面留给我。”
“公子，你一个人睡吧！女郎让丫鬟给我一把客房钥匙，我就不和你挤，我去对面自己睡，公子有事叫我。”
朱力哈欠连连，拿着他的宝贵钥匙出门。
门刚掩上，又突然冒出个人头。
“公子，刚刚吃饭时你表现得很好，多笑，别挂脸，你看人家女郎多稀罕你，这不，我也能跟着沾点光。”
“闭嘴。”
扭身狠狠剜着朱力。
顾清时房门隔壁是叶珺玉房间，他躺在床上闭目，一墙之隔，对面洗漱用水声音源源不断涌进脑海。
一阵哗啦声后，归为平静。
床上男子睡意来临，一板一眼笔直在床上，他身上整齐盖着说不上难闻但有股味道被子。
夜色吞噬一切，只有墙角短烛微弱抵挡，寂静无声。
“小姐，你就怎么喜欢那位郎君？”
“很喜欢的。”
主仆二人声音在空荡房内传播。
顾清时交叠在被子上微微一动，他想安静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