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十一点。沐滢关掉电脑。把手机放到床头柜,插上充电头,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摁下墙上的开关,天花板的白色日光灯随着手上的动作瞬间熄掉。

    躺倒在床上的沐滢,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毫无悬念的,沐滢又失眠了。从大二开始,沐滢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不稳定,总是在失眠与嗜睡间交替循环。有时候,连着几天每天只睡四、五个钟就睡不着了,有时候,连着几天每天睡十几个钟还睡不醒。

    而且,沐滢的失眠,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没效果。睡前喝牛奶,听催眠曲,都不管用。褪黑素倒是有点儿用,只是一吃下去,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都醒不过来,影响白天正常生活,而且,那东西极其伤胃,吃过几回,各种副作用很大,沐滢也就没敢再吃了。

    就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眼睛很困很疲惫,可是一闭上眼睛,大脑就仿佛一座巨大的机器一样,轰隆作响,在疯狂的运作,一种无声的嘈杂吵得自己怎么都睡不着,很是烦躁。

    等沐滢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也是整晚处于浅睡眠的状态,意识很是清醒,一丁点儿动静自己都能有所察觉。凌晨四点,沐滢又一次被尿憋醒,爬起来上了个厕所,回到床上,却又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懊恼的熬到四点半,实在睡不着,又不想这样躺在床上干熬着,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干脆起床洗漱,而后换了身运动服,出门晨跑。

    那天和罗阿姨一起来看房的时候,沐滢注意到这座小区对面就是振瑚市最大的体育馆,而且这座体育馆二十四小时不闭馆,大门随时都敞开着。

    怕吵醒顾鸿一,沐滢蹑手蹑脚来到玄关处,换好运动鞋,从鞋柜上的钥匙架上取下钥匙,揣进口袋里,走出门口,轻轻关上门。往电梯走去。

    走出小区,过了马路,就是振瑚体育馆了。一个硕大的浅蓝色环状建筑物屹立在广阔的场地正中央。

    这个体育馆很大,绕着体育馆外围跑一圈就是一公里,这样,只要跑十圈就是十公里。

    沐滢是一个喜欢安于现状,寻求脚踏实地的人,所以,比起在公园沿着看不到尽头的长长小道跑步,沐滢更喜欢在体育馆这种绕圈圈跑步的方式,既不会觉得路程遥远也不会觉得累。

    沐滢伸展了下四肢,做了几分钟热身运动,而后把耳朵上戴着的蓝牙耳机打开,连接上手机蓝牙,然后点亮手机屏幕,点开运动软件,听歌软件,点开手环上的运动功能,绕着体育馆的外围一圈一圈的跑起来。

    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太阳躲在群山背后缓缓的露出半张脸,天空被晕染上一层浅浅的橘红色,耳窝处的耳机里传来一个机械女声:“您已跑步10公里,请继续加油吧!”

    沐滢关掉耳机,关掉手机上的运动软件,听歌软件,退出手环的运动功能,拖着汗涔涔的身体在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杯咖啡,端着咖啡回了家。

    出了电梯走到家门口,沐滢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钥匙,轻轻打开门,走进去,而后关上门。此时也才六点多,生怕吵醒顾鸿一,沐滢依旧蹑手蹑脚的。

    刚好换好拖鞋,就听到厨房传来一阵叮叮当当,锅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沐滢走进客厅,就见顾鸿一歪着个脑袋,哼着小调站在厨房的吧台前,一只锅支在电磁炉上,正冒着滚滚白烟。

    听到玄关处的动静,顾鸿一深邃的目光瞥一眼刚走到客厅的沐滢,漫不经心的开口:“回来啦?这么早,去哪啦?”

    “哦,我晨跑去了。”沐滢一边回答着一边往厨房吧台方向走。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咕咚咕咚冒着小气泡,顾鸿一抽出一把挂面丢进去,手上的筷子紧随其后伸进去把面条搅散,一抬眼,就见沐滢头发湿嗒嗒的站在自己面前,拽拽的应了个“哦”,而又催促道:“赶紧洗澡去吧。”

    闻言。沐滢抬脚往卧室走,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家居服进了浴室。很快的,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头发依旧是用干发帽包起来。拿起电吹风正准备吹头发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

    顾鸿一低沉厚重的声线隔着门板传进来:“洗好没?出来吃面。”沐滢打开门,语速缓慢的开口:“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顾鸿一斜倚着门框,歪着脑袋斜睨着沐滢:“噢,我看剩的那半包挂面快过期了,干脆就全煮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不帮我吃的话,又要浪费了。”

    半包挂面???沐滢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半包挂面再来三两个人都不一定吃的完,他让自己帮他吃完,是要撑死自己吗?

    顾鸿一就这么歪歪扭扭的倚在沐滢房门的门框上,一点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沐滢也没法关门,也不好硬撵他走。僵持了两分钟,沐滢勉强答应:“好吧,我去吃面。”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沐滢在心里哀叹。

    两人在餐桌边面对面坐下来,顾鸿一拿起一只面碗,把锅里的面挑到碗里,又挑了几片火腿和几匹青菜放进去,舀了几勺汤进去,最后夹了一个煎蛋放到碗里,而后把碗放在沐滢面前。

    沐滢盯着碗里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面条,还有七七八八的一堆东西,无语凝噎,他真的是要撑死自己。沐滢抬眼,盯着顾鸿一意气风发的模样,为难道:“我。。。吃不了这么多。。。”

    顾鸿一扯起嘴角,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噢,吃多少算多少,没要你必须吃完。”话音落下,给自己也挑了满满当当的一碗面,埋下脑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沐滢看着顾鸿一吃的那么香的模样,原本没啥胃口的,这会儿却觉得有点儿饿了,肚里的馋虫又被勾了出来。不过,他煮的面确实香。突然发现,他蛮会煮东西的。沐滢也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两人自顾自的吃着面,沉默半晌,顾鸿一忽然抬头没头没脑的抛出一句:“以后别那么早出去晨跑,不安全。”沐滢怔住,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顾鸿一低头吃了两口面,又抛出一个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跑步的?高中的时候让你跑个八百米跟要你命一样,大一让你跑个三公里,你腿疼了整整三天,现在居然能跑十公里了。”

    沐滢一脸震惊,抬眼撞上他深邃清幽的目光:“你怎么知道的?”“天还没亮,人就不见了,不知道你去哪了,就打了个电话给胡小米。”

    顾鸿一臭着一张脸回答道,“以后别那么早出去了,哥可不想被警察盘问。”

    “你。。。你天还没亮就打电话给小米?”沐滢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她。。。她没骂你?”顾鸿一瞥一眼沐滢,依旧臭着脸:“你说呢?”看这表情,应该是被胡小米骂惨了吧。。。

    “你每天跑十公里不是在减肥吧?”顾鸿一低沉的声音再次从餐桌对面飘来,语气里似有不悦。“不,不是,”沐滢急急辩解道,“是。。。大二那年有一回生病,医生说我体质太弱,叫我平常得多加强体育锻炼。”

    顾鸿一懒洋洋的勾起唇角,好看的嘴唇里挤出一个字:“噢。”然后,埋头继续吃面。沐滢悄悄抬眼,瞥着顾鸿一认真嗦面的样子。那些模糊而零碎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高二上学期,体育课上经常会进行体测,分别是50米,100米,400米,800米。体测不及格的,会被体育老师一遍遍罚跑。

    前三项,沐滢都能勉勉强强卡在及格线往上一点点。偏偏这个800米,每次都比及格慢那么十几二十秒,回回被老师罚跑。其他同学体测及格了都早早自由活动,在旁边闲聊休息了,只有自己一整节体育课都被苦哈哈的罚跑。

    拿着秒表替老师体测的体育委员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毫无人情可讲,胡小米帮着自己向体育委员求情多次,都无果,体育委员没有一次放过自己的。

    高二下学期开学,班上选班委,一向不爱管闲事的顾鸿一却卯足了劲竞选体育委员一职,大概因为他是校篮球队的,人还长得帅,所以很顺利的,就当上了这个体育委员。

    高二下学期的体育课,依旧是原来那个魔鬼体育老师,依旧喜欢每节体育课都进行各种体测。很神奇的,高二下学期开始,每次800米的体测自己都很顺利的过了关,没再被罚跑过。

    很长时间后才从雷昊明口中知道,其实是因为顾鸿一这个信任体育委员每次拿秒表替老师计时的时候,都提前摁了时间,悄悄的给自己防水。

    高二下学期结束后,接下来的每个新学期开学竞选班委的时候,顾鸿一这个体育委员都会很顺利的连任,整整当了三个学期的体育委员。

    “你吃完没?”顾鸿一把碗里最后一口面嗦进嘴里,抬起头就瞥见沐滢呆呆看他,伸手在沐滢面前晃了两下,“喂,中邪啦?”

    被顾鸿一富有磁性的嗓音打断回忆的沐滢,才缓缓回过神来,把剩下的半碗面往餐桌中央一推:“我吃不下了。。。”顾鸿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轻飘飘的“行”,把碗收到洗碗池里,挽起袖子,准备洗碗。

    “要不我来洗吧。”沐滢纯澈悦耳的声线在他身后响起。顾鸿一转过身,挑了挑眉,撇嘴问道:“哥这套餐具可是意大利进口限量版,古董,你要是打碎一个,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你还要帮忙洗碗吗?”

    闻言,沐滢慌忙摆摆手:“不了,不了,那我回房间了。”话音落下,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开始码字。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近一个月。顾鸿一好像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挺清闲的,很少加班。每天准点出门,准点回来。

    只要他在家,每到饭点,就会出现在厨房叮叮当当一阵忙碌,煮好饭后,总会以各种借口诳骗沐滢和他一起吃。

    次数多了,沐滢也看穿了其中的把戏。秉着未免两人之间除了租客与房东的关系还有其他纠葛,沐滢弱弱的开口对他说:“你以后煮饭煮你自己的就好,我可以叫外卖。”

    顾鸿一扯起嘴角,漫不经心的好笑道:“我自己吃住家饭,让我租客吃地沟油?这种事哥做不出来。”

    不仅没有因为被沐滢看穿而感到一丝窘迫,反而一句大喇喇、轻飘飘的话就堵的沐滢哑口无言。

    后来,沐滢也渐渐习惯了他每次煮饭都会顺道煮多一份,然后叫上自己一起吃。再后来,沐滢觉得每次都是他煮饭,有些过意不去。就会掐着他下班的点,把饭菜做好,等他回来。

    沐滢很宅,除了每天的晨跑,其他时间都不爱出门。连去小区附近超市买菜都懒的去。所以一般都是冰箱里有什么食材就做什么,冰箱里食材用完了,顾鸿一在下班的路上就会顺便买回来,把冰箱填满。

    有一天,沐滢蓦然发现,这套房子比起自己刚住进来的时候似乎多了不少东西。刚搬进来时矮几下面几个空荡荡的抽屉和橱柜,里面塞满了各种零食,厨房里也多了不少家用电器,烤箱、破壁机、绞肉机。

    原本只有三两包速冻食品的冰箱也塞的满满当当,除了做饭的各类新鲜食材,还有饮料,牛奶,面包,各种水果,似乎全是自己高中和大一时喜欢吃的东西。

    沐滢看着房子各处多出来的东西,鼻子微微的发酸,喉头有些苦涩。自己一个人独居在罗阿姨那里那么久,刚开始也是害怕过,孤独过的,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里,自己抱紧自己,无声的落泪。

    而住在顾鸿一这里,自己竟觉得,好像,有了家的感觉。对,家的感觉。

    自己。

    终于。

    不再孤单。

    自己那颗尘封许久的心,因为这种家的感觉,再次被温暖。心底那座叫人彻骨寒冷的千年冰山,在顷刻间,悄然崩塌,不复存在。

    一棵无名的种子在心底萌芽,滋生,长出一根根粗壮的枝桠,开出成千上万朵艳丽的花,簇拥着填满整座心房。

    想要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这一次。

    要勇敢一点。

    不再让他有机会放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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