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之子们收整行装,准备走出白金街。

    头一回,他们将昂首挺胸地走出白金街。

    他们是去赴死的,所以走得康慨豪迈,就连轮椅都摇得欢快了许多。

    艾尔帕斯把衣服穿戴好,控制着轮椅绕着米莉森转了两圈。

    “真是不可思议。”艾尔帕斯大笑,“活着的时候,我们担惊受怕,每活在压抑与黄金之民的歧视目光郑但如今我们要赴死,还是为了黄金之民赴死,心里却觉得痛快。黄金之民发现我们比他们更勇敢,得多别扭。”

    米莉森却没觉得痛快,白金以死明志,这总让她有种熟悉又排斥的感觉。

    米莉森觉得自己是想到了腐败。曾经自己也想以死明志,但老师却改变了她。

    艾尔帕斯:“米莉森,不用担心,我们可能也不会全死。为了最大程度的震动黄金之民,我们决定一个一个牺牲。先献祭我这个最老的东西,表示诚意,也表示我们的勇气。”

    “勒缇娜明明很关心您……每次遇到危机都让我来保护您。”米莉森,“您不该赴死。”

    艾尔帕斯微笑摇头:

    “真要以生命洗净他们的眼睛,当然要有诚意,当然要最重要的领导带头。至于勒缇娜……”

    艾尔帕斯从怀里取出一枚符节:

    “米莉森,这符节,是我们村子里最重要的秘宝,是前往圣树的钥匙。这才是要保护好我的原因。米莉森,你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善良和忠诚,我愿意托付给你。你不是要去圣树吗?钥匙是必须的,带着勒缇娜一起去吧。”

    听着艾尔帕斯托孤一样的言辞,米莉森有些忍不住,接过符节,往一边难过去了。

    白金之子们在艾尔帕斯的带领下,整装待发了。

    这是白金之子们闪耀的时刻,他们再无需涅斐丽的保护,血液也不再是毒物。

    他们反而要保护涅斐丽城主,以自己的苍白血液帮助史东薇尔城。

    一直以来受人庇护的白金之子,此时格外的畅快与从容。由勒缇娜护送他们,走向城墙。

    米莉森放心不下白金之子,她还是准备追上去,远远地护送他们最后一程。

    “米莉森。”有人在叫她。

    米莉森看过去,声音来自孤零零的木屋。

    此时长老的庭院前所未有的冷清,勒缇娜已经带着梵雷准备离开,只剩长老一个人,更显孤独。

    “您是唯一不去的呢。”米莉森。

    长老呵呵笑:“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艾尔帕斯老先生您不喜阳光,而且四肢全断,连轮椅都没法坐,您去不是自我牺牲,还得请人砍头。您随时会逝去,没必要一起了。”

    “其实是,他们不想让我去。”长老。

    “尽量保存您脑中的知识吗?”米莉森想到白金一族的行事准则,极敦以集体利益为准。

    实际上白金们的康慨赴死,也是为了让勒缇娜能顺利出城与涅斐丽做出的交换条件。

    长老:“呵呵,不是,你很快就能知道了——米莉森,帮我个忙。”

    “您。”

    “你的刀法很好啊。”长老,“可以帮我削个棺材吗?”

    “啊?”米莉森愣,“白金之子不是都水葬吗?”

    “我是让你坐一个可以放下我的盒子。”长老,“带我去城墙上。”

    “您也要自我牺牲吗?”米莉森暗然。

    “我要死了。”长老,“这不算什么牺牲,发挥最后一点余热罢了。”

    史东薇尔满是硝烟的街道上,黄金之民坐在街边,看着招摇过市的白金之子,罕见地没有叫骂。

    这里许多人都被一位白金之子的魔弓手救了性命。勒缇娜的弓箭的打击面覆盖极广,她救下的人比涅斐丽还要多一些。

    当切实受到好处时,他们的那丁点良心还是没法允许自己继续叫骂。

    可想到领主们所,如今城里的惨状就是白金带来的,他们也没有摆出和颜悦色的神情。

    “你们出来做什么?”黄金之民对白金之子冷言冷语,“城里可不安全。”

    “白金街更不安全。”艾尔帕斯微笑,“烦请各位随我们一起,我们有件事,要与你们讲。”

    艾尔帕斯的话勾起了黄金之民的好奇心,他们跟着白金之子,越聚越多。

    白金之子们登上了城墙,同样呼唤着城外的领主。

    “尊敬的领主、黄金之民们,我是艾尔帕斯,白金村的村长。”艾尔帕斯高呼,“我要代表白金之子,向你们讲话——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攻击我们,认为我们是污秽的种族。涅斐丽王维护我们,你们便连同她一起攻击。

    “对于我们是否生于污秽,我不想辩解。但我想,我们并不是自愿诞生在这个世界的。我们无论污秽罪恶,并不是我们愿意这样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呢?”城外的领主大喊一声,随后与周围人一同狂笑,“不过是虚伪的申辩而已!肮脏的白金。肮脏到葛瑞克大王都不愿意染指你们这些饶肢体。”

    “不错。”艾尔帕斯,“我理解,如果不付出代价,是不会被人相信的。”

    艾尔帕斯高呼:“所以在诸位的见证下,我们将结束我们的生命。诸位黄金之民,诸位领主的将士,请好好想一想——涅斐丽王愿意接受这样的我们,她一定也愿意善待你们。无论你们是疾病、衰老、还是横遭不测身体残疾。涅斐丽王都愿意维护你们,她不是一位暴君!”

    =============

    涅斐丽从城墙上纵身一跃,再度跳进敌营。

    风雷盘旋,一时竟有几分碎星将军的威势。

    涅斐丽撕裂敌营,不知疲倦地冲杀。

    期间不断有兵刃在她身上添置新的伤口。

    在敌营中冲杀几个来回,涅斐丽才返回城墙,浑身喷血。

    涅斐丽大口嚼着药丸,准备再战。

    涅斐丽向来悍不畏死,但此时的战斗多了几分壮烈,比起勇敢,更像自杀。

    白金一族的做法启发了她,以身殉道,或许可以唤醒黄金之民的良知。

    无名的言辞也启发了她,她放不下居民,才会被众叛亲离。学会放手,相信后人,或许他们反而可以互相理解。

    当然涅斐丽是不会浪费这一身膂力的,她要跳进敌营,尽情杀戮,为城里人争取胜利。

    涅斐丽盘算着,虽然无法像碎星将军那样孤身入敌营,杀个七进七出还能全身而退,但在彻底死亡前,足以正面把敌军撕出几道豁口。

    无论是反击,还是逃离,都够了。

    在她跳下去的瞬间,鹰楼的群鹰就会收到消息,给全城发送消息,让他们自行决定是战是逃。无论什么选择,她都可以用力气给他们扛出一条路。

    涅斐丽已经休息好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站在高墙上,准备跃向自己壮烈的结局。

    她跳了起来,突然一只手甲伸过来,勾住她铠甲的领子,把她捞回来。

    被铠甲卡了脖子,涅斐丽咳嗽了几声。

    回头一看,竟是无名。

    “你不用管我……”涅斐丽还以为无名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准备救她,凛然地表示着自己的决心。

    但还没完,无名丢过来一个一人高的大门,砸到涅斐丽脸上。

    “啊……”涅斐丽鼻子被砸得生疼,红了起来,“这是什么?”

    “传送门啊。”无名,“直通艾蕾教堂。“

    涅斐丽瞪大眼睛:

    “你什么时候……”

    “之前是放在史东城外的,听要打仗,我就搬进城内了。”无名。

    “这下居民可以逃走了。”涅斐丽,“谢——”

    无名打断她:“给我卢恩和人,我帮你弄死领主联军。”

    “你要出手?”涅斐丽,“你怎么转性了?”

    “欺负到我头上了。”无名阴森地,“他们把我桥拆了,我就把他们的野心拆了。”

    无名不耐道:“快点给我人,还有卢恩。”

    “哦哦……”涅斐丽反应过来,连忙呼唤卫兵。

    “可你能退兵吗?”涅斐丽还有些怀疑,“我知道你很强,但这两边可是有太多敌人了。”

    “这些混蛋,也配我出手?你能刮起风暴是吧?”无名,“你去正门。”

    无名指挥一位城主,仿佛指挥一个手下的员工,语气中尽是不容置喙。() ()

    但这种自信的神态,却让涅斐丽安心起来。

    “要我做什么?”涅斐丽问。

    “刮起风暴啊。”无名。

    “正门挨着风暴山丘,风不啊?”涅斐丽不解。

    “再勐烈一点。”无名,“你就站在前门城墙上,贴着敌人刮风,刮起的风暴越大越好。”

    “懂了,干扰他们视线是吧?”涅斐丽点头。

    谈话间,卫兵已经前来。

    涅斐丽:“你要多少人,多少卢恩?我让人给你取去。”

    “给我挑嗓门大的,会唱歌跳舞的。”无名,“敲锣打鼓,吹号鸣金的那种人知道吧?”

    涅斐丽担忧地看着无名:

    “你不会真打算用歌舞感化他们吧?”

    “感化他们?我给他们送钟!”无名,“让他们站上后门城墙,锣鼓都搬上去,动静越大越好。”

    无名想了想:“卢恩……先拿一千万。”

    一千万不是数目,不过对于已经繁盛了一段时间的史东薇尔来,还不算艰难。

    涅斐丽将卢恩交给无名时,带着希冀问他:

    “我们有获胜的希望吗?”

    无名没回答,而是甩给涅斐丽一个卷轴。

    “这又是什么?”涅斐丽疑惑地打开卷轴。

    “我桥的图纸,自己研究。”无名。

    涅斐丽瞪大眼睛:“这是……你什么时候?”

    “你自己安排。”无名,“他们给我送了个大礼,我们也得给他们几个惊喜。”

    涅斐丽目不转睛地看着卷轴,心里计算着。

    她缓缓道:“……很好,就是恐怕,还是不太够……”

    涅斐丽放下卷轴,发现无名已经没影了。

    她又看了一眼卷轴,虽然依然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但……至少有博一博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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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名回到了庭院。

    他已经做完了一切布置,但诚如涅斐丽所,领主联军委实人数不少。

    而人这种东西,能发挥的力量是很有弹性的。可以兵败如山倒,发生大规模的溃逃,也可能誓死不屈,战斗到最后一刻。

    所以还是需要一个保险,一个一旦出手,立刻可以止息争赌保险。

    也就是半神,以及半神背后的庞大势力。

    一脚踹开庭院大门,摇醒了拉妮。

    “嘿,帮帮忙。”无名。

    “我母亲的实验有进展了?”拉妮问。

    “不是,帮忙站个台。”无名,“史东城被围攻了。”

    “关我什么事?”拉妮问。

    “你妈可就在这呢。”

    “她在别的地方你没法治?”

    无名:“可以,但我想让你出面,让领主联军滚蛋。”

    “滚蛋。”拉妮完,又闭上眼睡去。

    看这蓝眼珠油盐不进,无名也只能从满月身上找方法。

    柏克和满月相处的不错——此时柏克下半身整个都溶解了,化为半个蛋形物质,融化在满月的掌心。

    但同时柏克持有的大卢恩还在不断修复着他的身体,让他保持原样。

    “老板,我要吓死了!”柏克看到无名过来,带着哭腔,“我能不干这份工作了吗?”

    “看起来确实挺危险的。”无名,“还好听拉妮的话给你大卢恩了——你现在能不能让满月站出来帮忙?”

    “我现在连让她不要把我融化了都做不到。”

    无名叹气:“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无名注意到满月脚下,有一个魔法阵。

    “这是什么?”无名好奇,“我不记得有这玩意儿啊。”

    “这是米利耶老师让我画的。”柏克,“之前米利耶老师一直在教我魔法,还这个魔法阵可以让人更有悟性。”

    无名恍然:“怪不得之前一直想不到自己变成蛋,到了你这就想到了,还有这么神奇的法阵呢。”

    柏克:“听整个学院都覆盖这种魔法阵,所以盛产魔法师。”

    “那你在安心学习,我还有事。”无名离开。

    “老板……”柏克可怜巴巴看着无名。

    “为了我们的事业,多辛苦辛苦。”无名着离开了房间。

    无名苦恼:“满月也不协…你行吗?”

    无名铠甲的表面突然流动起来,凝聚成一团银色泪滴,随后化为高大的满月女王。

    满月女王在无名身前走了两个来回。

    这次行动流畅了很多,行走之间,优雅了许多。

    “进步神速啊。”无名鼓掌。

    假的满月开口:“我参考了那位公主的仪态。”

    “参考谁无所谓,像就校”无名。

    “可是我感觉还是有些不太协调。”泪滴。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无名塞给泪滴一篇演讲稿,“背熟记好,跟我上城墙,当着那些领主面念出来。反正距离远,他们看不出来。”

    “现在去吗?”泪滴问。

    “不急。”无名冷笑,“先跟他们耍耍。”

    无名让泪滴重新贴合到铠甲上,寸步不离。

    自己则去城墙,准备先踩个点,观察领主们的位置,找到演讲的黄金位置。

    等无名来到城墙这里,发现城墙下居然聚集着相当多黄金之民,城墙外,领主们居然全部聚集在湖区的一侧。

    至于城墙上,黄金位置没找到,白金倒是看到一大堆。

    还发现涅斐丽也在这边看。

    “这是闹哪样?”无名凑到涅斐丽身边问。

    涅斐丽无奈:“白金之子们反正活不了多久了,准备集体自杀,挽救我的风评。”

    “让老人自杀?解决年轻饶问题?”无名笑,“我喜欢,很豪迈啊。”

    “劝都劝不住,等会儿他们要是从这跳下去,我还得刮风再把他们救回来。”涅斐丽,“我都安排好了,你那边呢?”

    无名比了个手势:“安排好了,让白金之子躲远点。”

    涅斐丽派人准备拦下白金之子,突然又看到一个人上到城墙。

    白金此时也看向一边,有些惊讶。

    无名顺着看过去,发现米莉森正扛着个棺材,健步如飞上城墙,把棺材往城墙上一墩。

    “长老来了。”米莉森高声呼喊。

    她侧耳在棺材里倾听了两句:

    “您要出来?阳光也没事吗?好吧……”

    米莉森打开了棺材,将长老扶了出来。

    棺材内外都有精巧的木架结构,被米莉森支好,把长老摆到高处。

    艾尔帕斯看着这一幕直皱眉:

    “米莉森,你不该带他来这。”

    米莉森:“长老非要来,他也要讲两句。而且您也了,这事得德高望重的人来……”

    “你错了米莉森。”勒缇娜在一旁,“艾尔帕斯老先生,就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人。”

    米莉森愣:“那长老呢?”

    勒缇娜:“白金村,其实从来没有长老呀。”

    “诶?”米莉森傻眼。

    勒缇娜:“长老只是一个幌子,为了保护艾尔帕斯先生。木屋里的人甚至不是白金之子,艾尔帕斯先生那只是个捡来的人。”

    “也不只是捡来的人那么简单。”艾尔帕斯,“唉……事情麻烦了。”

    “诶!”米莉森有点搞不清状况。

    她突然感觉有什么异样。

    周围安静了。

    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城墙下,还是城外的领主们,都鸦雀无声起来。

    甚至包括无名和涅斐丽,都齐齐盯着架子上的人影,见鬼一样。

    寂静仿佛瘟疫,飞速蔓延到敌军那边。

    城墙外,一个领主抓起一个望远镜,似乎想要再确认一下,随后望远镜从他手中跌落。

    “葛瑞克?”不知道是谁开口,敬畏中带着恐惧。

    城墙上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个架子上的身影,苍白,瘦弱,四肢全断,却面带微笑。

    苍白的老人环视四周,笑了:

    “听,你们很想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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