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看到瑟廉被抹了脖子,辉石头罩上的石膏脸都愁苦了几分。

    他转身跑向瑟廉,也不管黑刀还在旁边,蹲到瑟廉身前,托起她。

    万幸,没有只托起一个脑袋来。

    “没事吧?”无名把辉石头罩给瑟廉摘掉。

    瑟廉嘴唇已经没了血色,脖子上的血线开始扩大,大片大片的血液向外涌。

    瑟廉看着无名,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没事,区区致命伤。”

    瑟廉的声音变得嘶哑残破,不时有血沫随着声音喷出。

    无名叹了口气,把身上的长袍撕下,用深红的肩带绑住瑟廉的脖子。

    长袍破碎,露出里面的筒形篮筐般的身躯。

    在那篮子一样的躯体中,堆积着杜娟辉石,如今只剩一半。之前满载时,无名走路都晃晃悠悠,控制不住身体。

    “唉,我就是担心这种事,才装满了杜娟辉石。”无名摸着瑟廉逐渐冰冷的额头,“可惜还是不够,这种劣质辉石终究不能像卢恩那样,没卢恩好用啊——要是有更纯净的辉石就好了。”

    海摩教室的首领看到瑟廉被抹了脖子,扬声对黑刀:

    “心点,不要直接杀了她。魔女应该死于审判,而非流弹。”

    杜娟首领侧目:“她那样还能活吗?”

    “可以。”海摩首领,“不要掉以轻心,魔女的灵魂早已经转移到了源辉石上,只要没有伤及到心脏的源辉石,她就死不了。好在星星已经转动,她的源辉石可以被破坏了——”

    话音未落,瑟廉高举那被结晶穿刺的手,狠狠朝自己的胸口扎去。

    “拦住傀儡,她要让傀儡带着她的源辉石逃。”海摩首领看到瑟廉的动作,连忙上前。

    “逃?”瑟廉露出疯狂的笑意,“真是令人不快,居然要借助鲜血魔法,还被卑鄙的人如此猜测……”

    鲜血从瑟廉的心口喷涌而出,绽放为巨大的荆棘,将身边的黑刀,以及冲上来的海摩首领都打飞出去。

    海摩首领吐了一口血,黑刀却只是借势飘落,看不出一点影响。

    黑刀无事,瑟廉等人便根本没有逃出危机。海摩首领请黑刀将瑟廉吊起来,悬挂在卢瑟特的上方。滴滴血迹浸湿长袍蜿蜒蛇形,最终沿着足尖滴下。

    “她太危险了。”海摩首领喘了口气。

    “这么危险,不如直接杀了。”杜娟首领。

    “她的危险不仅在于本人,还有其精神。”海摩首领,“决不能让起源抬头,不能让她成为殉道者。要审判她,让学徒真正理解她的疯狂。否则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瑟廉……海摩教室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我的老师就死在卢瑟特手郑只靠炮,无法裁决那危险的起源论调……”

    海摩首领扯开身上的长袍,露出精壮肉体,将身上伤口随意绑好,手中的大棒直指瑟廉:

    “魔块魔女!我深知你的本性,我知你绝对无法放弃起源。所以我用这个方法,让学徒们见证你那丑恶的本性!”

    瑟廉有气无力地呵笑,声音嘶哑如巫婆。

    海摩首领走到讲台上,拿出一张卷轴:

    “各位学徒请看,这就是瑟廉在这次大考中准备的问题——其核心直指石中智慧,这便是她企图复兴起源的铁证。”

    卷轴的内容在魔法阵的作用下投射到瑟廉背后的高墙,呈现在所有学徒面前,激起窃窃私语。

    “那个……她其实是为了她的孩子,不是为了复兴起源。”无名举起四只手,插嘴道。

    举起四只手是因为已经有两个黑刀架住了他,手里冒着深红火焰的刀毒蛇般盯着他的身子。

    听到无名的插话,海摩首领皱眉,把无名也两手穿刺吊到瑟廉面前,跟瑟廉一样的待遇。

    “这位傀儡,在座的很多学徒应该也很熟悉。这是瑟廉自称的孩子,可实际上呢,他只是一个傀儡。由此你们也能看出来了,瑟廉的精神状态有多么的不正常。”海摩首领,“不比满月的孩子强多少!”

    满月听到有人提到自己,四下观望:

    “我的孩子怎么了?成绩出来了吗?我的孩子是不是很优秀?还是第一吗?——瑟廉老师?你怎么被吊起来了?”

    杜娟首领上前给了满月女王一脚,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你要审判瑟廉,满月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吧?直接杀了吧。”

    海摩首领瞥了一眼满月女王,扬声道:

    “各位学徒,你们也看到了,如今占据学院最高位的两个女人,都已经不正常。不可否认,她们曾经代表的流派,给予了学院辉煌。但她们已经痴狂了,学院必须进入新的时代。新的制度,新的学派,新的气象。为此我们只能摒弃旧学派的影响。”

    杜娟首领笑了:“你们这些魔法学徒,就喜欢整那些虚的。那么一大堆,就是同意我杀的意思呗。”

    他高举大剑,准备砍向满月,用鲜血侵染那象征最高级魔法师的长袍。

    长袍却忽然动了一下,一个矮的亚人从长袍里钻出,举着法杖,释放出巨大的彗星魔法,将杜娟首领的肚子击穿。

    “离我妈妈远一点!”柏克绝望地吼叫,发出平常都喊不出来的亚人般的嘶吼。

    柏克嘶吼着,接连释放魔法。但紧接着黑刀出手,躲闪掉他的每次攻击,不断近身。

    绝望中,柏克忘记了魔法,将法杖丢出去。

    黑刀一脚踢断法杖,法杖上镶嵌的辉石飞出,被黑刀接过,顺势箍住柏克两只手,以辉石贯穿在一起。

    柏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颤抖。

    满月也惊呼一声,扑上前关切着孩子。

    杜娟首领已经在手下的搀扶下起来了,用温热石治愈着伤口,豪放地吐血,在盛怒下大笑:

    “一个亚人,还真把满月当妈了,你以为自己是半神吗?”

    柏克两手被辉石的结晶穿在一起,扑在地上,抬眼仰望着杜娟首领,痛得打颤。

    “你也不看看,这学院里,有待见你的吗?”杜娟首领指指讨论室中的学徒们,“你在妈妈怀里出不来,我可是在学院里能听到你的笑话呢。满月女王的亚人儿子。不得不你们读书人就是有文化,每的亚人笑话都很新鲜。你是个乌龟教的猴子,法杖当棍子用。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柏克吐着血,罕见地展现出亚饶凶狠:

    “蕾娜拉大人确实已经疯了,我也确实因为蕾娜拉大饶宠爱,获得了不属于我这个矮子的荣光。但是我知道,蕾娜拉大人再怎么疯癫,再怎么折腾我,那也是母亲的爱!”

    “这你倒是很确定哦?”杜娟首领笑,“你连法杖怎么用都不确定吧?”

    “我当然能确定!”柏克扬起猴子的头颅,“因为我有母亲!你们有吗?!”

    柏克怒视着杜娟和那些学徒:

    “我只是个亚人,短命的亚人,没你们这些黄金之民寿命长。我还记得我过世的母亲是怎么对我话的,是怎么对待我的——你们呢?你们连入学时宣誓探索的贤贫宣言都忘记了,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吗!”

    瘦亚饶暴喝让讨论室里一时有些沉默。

    还是半空中一阵低落的都囔声打破了沉默。

    无名两只手抹了抹眼角:

    “也不用这么难听吧,我也不是自愿忘记的……”

    柏磕愤怒卡了壳,呆住了:

    “老大有你什么事啊?你插什么话?”

    “我怕你激得他们立刻动手。”无名着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海摩首领,“海摩首领呀,我作证,瑟廉真的没想整起源派的——至少没有想做什么星星种子。虽然你表现得很正义,但以我的经验,笃信自己正义的人,往往都是滥杀的疯子哦。”() ()

    “诡辩倒是有一套。”海摩首领,“你怎么不,自诩正义的人或许真的是正义的呢?对魔女的审判不是真的正义审判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无名,“所以应该验证啊。大家都是魔法师,做事能不能讲讲证据?不应该用智力与理性解决问题吗?你把瑟廉那个孩子找出来,不就能验证她的法了吗。”

    “你不是他的孩子?”

    “三胎,是三胎。”无名解释。

    海摩首领凝望着无名,没有动弹。

    无名:“你如果想服学徒们否定瑟廉,就应该不落下口实。还是……你不敢了?”

    海摩首领开口:“那孩子在哪?”

    “她的教室里有个机关,通往一个密室,襁褓就在试验台上……”

    海摩首领命人去寻找,场面一时安静。

    无名拧过头,无奈看着瑟廉:

    “你也是,不该接回卢瑟特的。你如果不接回来,这一大屋子人也有不少人会挺你呢。”

    满满一屋子魔法师,只要有一成愿意支援瑟廉,面对黑刀或许也就不用这么绝望了。

    “可惜,没有如果。”回应无名的是海摩首领,“我太了解她的本性了。就像蝎子一定会蜇青蛙一样,她不可能抗拒起源的诱惑。此女断不可留。”

    瑟廉轻声呵笑,随后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海摩首领皱眉。

    “愚蠢的人,永远都想不明白一个道理。”瑟廉,“不是危险的人探寻起源,而是聪明的人探寻起源。辉石魔法的遥远求索之路,一定会走向星空。即便是满月女王也不例外。你们讳莫如深的不是起源,而是起源派的探索手段。连这些概念都分不清,才会愚蠢到禁止起源……”

    “一个意思,只要你们继续百无禁忌的探索,就一定会触犯不可饶恕的大罪。”海摩首领。

    “所以你愚蠢啊,居然妄图从我身上断绝起源的理想。”瑟廉,“未来迟早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起源派。那与起源论调无关,只取决于他们的分。乏味低劣的魔法无法满足他们,只有禁忌才会显得诱人……将魔法神秘化,那才是你们无法断绝起源的原因。”

    瑟廉抬起头看向无名,血污下露出狰狞笑容:

    “我的知己啊,你我不够谨慎,你得没错。只是相比于这些庸才遵规守纪碌碌无为,我宁可冒险。在黑暗孤寂中求索星星的奥秘,开辟新的道路,那才是身为辉石法师的浪漫!”

    带着狰狞出的话语,一时震慑住满屋的学徒,随后慢慢掀起一阵涟漪,化为学徒间的窃窃私语。

    无名的傀儡脑袋转着圈,看着瑟廉那狰狞的神情,看看学徒们的交谈,也沉默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海摩首领似乎被瑟廉的一番话激怒了,举起法杖,就要释放魔法炮弹。

    一个人跑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襁褓。

    “那孩子找到了。”手下甩着手里的襁褓,丢向海摩首领。

    海摩首领收起法杖,接过襁褓。

    他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这就是你的孩子?”

    他散开襁褓,露出里面的结晶幼子像。

    “准确那是她结晶派的研究。”无名,“你给我,我演示给你看。”

    无名要来那结晶幼子像,摆弄一会儿,幼子像果然开口:

    “你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无名:“你看,瑟廉确实在研究石中智慧,但那不是为了起源派研究的,而是在研究石中智慧最开始的含义——这是结晶派的研究啊。”

    “结晶派的研究,催生出了卢瑟特和亚兹勒。”海摩首领沉声,“那就是危险的研究。”

    “别跟我这整逻辑滑坡啊。”无名,“辉石魔法也能导向起源派,你们这学院还开不开了?”

    海摩首领浑身的肌肉有些颤抖。

    他现在有些后悔把所有精力都用来锻炼肌肉,而没有练练口才了。他本想让学徒们见识一下起源派的丑恶,可起源派的异端邪却反而要压倒正义了。

    一根长矛破空,刺入瑟廉的腹。

    瑟廉痛得大骂起来。

    杜娟首领甩甩手,接过手下递来的大剑:

    “所以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算锻炼也只是浮于表面,没有把肌肉练进脑子里。居然还妄图跟这种人讲理,直接宰了不就完事了。”

    “住手!”海摩首领怒斥杜娟首领,“不能这样杀了她,她的影响已经播散到学徒心中了。”

    “你敢整瑟廉,是因为我带来了黑刀的力量。”杜娟首领不屑,“真以为你有资格命令我?”

    海摩首领愣了一下,勃然大怒:“卑鄙的杜娟,你这个叛徒!”

    无名叹息道:“法师的语言是理性,圣职的语言是祷告书,战士的语言是力量。语言不通,没法交流啊。”

    无名笑了:“还好三种语言我都会。”

    趁着海摩首领与杜娟首领冲突,注意力转移,无名从空中坠落,他被束缚的两只手齐齐断掉,剩下的两只手,一手抱着结晶幼子像,一手撑着地面缓解下落的冲击。

    “子,语言不通是会出事的呀。对技术不了解,居然往瑟廉身上丢武器。”无名笑着,把结晶幼子像丢向卢瑟特怀中,两手从身体内部掏出杜娟辉石,不断轰击四周。

    瑟廉腹中的长矛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在一阵红气的裹挟下,旋转着抽出腹,顺势割断了束缚瑟廉手臂的绳结。

    瑟廉也向下跌落,摔到卢瑟特的身上。

    她顺势两手架起结晶幼子像,勐得摔碎在卢瑟特那蓝色辉石的结晶上:

    “卢瑟特大师啊,如果你的思绪还愿意留存在人间,请展现您的力量吧……”

    但卢瑟特一动不动,没有回应瑟廉的呼唤。

    无名却在将体内的辉石投掷一空后,翻身也跑到卢瑟特身边,抓住卢瑟特那硕大的球形辉石头冠。

    “借你老师脑壳一用。”无名。

    他早就盯上这个球了,作为魔法媒介的辉石拥有星星的力量,还有什么辉石比这个最接近星之子的庞大纯净辉石更好用呢。

    借用这个头罩,即使是枯瘦的傀儡身躯,无名也相信自己有办法释放出强大的魔法。

    但释放什么魔法呢?

    无名一瞬间陷入思考。

    十名身法飘逸的黑刀,什么魔法可以一网打尽?似乎没有任何好的选择。

    光魔法难以逆转如此绝境;暗魔法也很难同时杀死十名黑刀;火焰魔法,会连瑟廉满月一起杀死……

    无名捧着深蓝色的辉石头罩,释放了重力魔法。

    一股吸引力笼罩全场,所有人都被一种力量牵引,身体倒向无名。

    “白痴,拉过来挨打吗。”海摩首领在引力下平衡着身体,挥舞大棒砸过去。

    “本来也不是拉你的。”无名挡了一下大棒,被拍飞出去。

    辉煌的讨论室被重力魔法卷过,正面墙体开始大片大片崩落,露出讨论室外的生物。

    一只健硕恐怖,眼神冷漠的坠星兽。

    “牛牛,使用重力激流!”无名大声指挥。

    坠星兽哞了一声,抬起高傲的头颅,重力魔力在两根大颚角前凝聚。

    随后轻轻喷了一下,像是嗤出一个鼻涕。

    又像吐了口唾沫。

    “诶?”无名愣住了。

    坠星兽冷眼旁观着房间里的危机,悠闲地甩了甩自己的长尾,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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