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如果有一天夜里你因为哭太久导致呼吸有些不顺于是决定打开窗户透透气、却一低头与一个鬼鬼祟祟蹲在你墙角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小矮子对上了视线,你会怎么做?

    凰墨书:谢邀,我吓个半死。

    事实上,关于凰墨书之所以会流落到炎州并被赵星言抓住完全是一场意外,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发自真心地不想被牵扯进凰凌世与赵氏的战争之中。——在凰墨书看来,自己与其夹在这两人中间被利用得体无完肤然后悲惨地死去、还不如找个相对平和的地方度过余生。

    虽然这个想法以其作为皇长女的身份而言着实是太没出息了些,但对于凰墨书而言、人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在从羽都逃亡出来之后凰墨书便下定决心打算远离危险的炎州(←赵氏一族的发源地)与镇西军所在的颢州(←凰凌世的父君曾是镇西军的将军)。奈何天不随人愿,无权无势的她在这乱世中就犹如浮萍一般只能任由他人主宰自己的命运,最终在走投无路之下只能被迫前往颢州想要投靠自己名义上的皇妹,却在半路不幸被人捉住并连同一群不认识的孩子直接打包送往炎州,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然而纵使凄惨如凰墨书,却也有着运气爆棚的时候。就好比现在,虽然好不容易在久违了的皇妹的安(wei)抚(bi)下勉强平复了心情没有惊叫出声,但凰墨书仍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她紧紧地抓着凰凌世的手臂、几乎是在用不成调的声音将自己被囚/禁的这段时间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抖出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了赵氏那蓄谋已久的惊天阴/谋——

    “赵氏、赵星言是想得到传国玉玺,然后杀了我、再让她的女儿顶上我的位置,以此起兵夺取天下,而你也在她们计划中的一环,被发现的话一定会被杀的!——殿、二皇妹,总之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

    说着,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惧的缘故,凰墨书竟一时乱了分寸、拽着凰凌世不管不顾地想要逃出炎州,却碍于两人间过分悬殊的力量差距而难以行动。而正当她为此惊疑不已地回头看向自己那位从始至终都冷静得令人发怵的皇妹时,却见后者略一思索片刻、满脸平静地反问道:

    “传国玉玺,现在在赵氏手上吗?”

    凰墨书顿时僵在原地。

    赵氏一族的野心我早已有所预料,其最终目的果然还是为了染/指天下,故而眼下即便是从凰墨书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也并未产生多大感触,反倒是其中关于赵星言那个不曾听说过的女儿更令我感兴趣。

    赵星言没有子嗣。

    这并不是在空口胡说,而是世人皆知的传闻——炎州刺史成亲多年却未有子嗣、或许是因为其夫人不愿的缘故。

    因着对赵星言人品的了解,我对这条传闻颇为信任,然而如今却意外得知了赵星言居然有一个藏得极深的女儿,甚至还打算使之冒充凰墨书并称帝什么的......说实话,这真的太荒谬了。

    若我是赵星言,如今既然已经打算彻底谋反,那么就应该直接推翻皇室、踩在旧时代的背上建立起只属于自己的王朝才对,可她却偏偏为何要让自己的女儿冒充凰氏一族的后裔?这对赵氏来说除却所谓的名声以外还有什么好处吗?还是说凰氏有什么值得令赵氏觊觎的东西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立刻想到了赤凰血脉,以及在前往云阳城那微妙而又奇异的感觉......

    ...难不成,赵氏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身后的赤凰图腾短暂地热烈了一下、而后又很快再度熄灭,就仿佛像是它能够理解我心中的所思所想一般,在自身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予我适当的回应,令我一下就否定了先前的猜测。

    不、不对。赵氏应该还不知情,否则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生出反意。——要知道凰鸟的祝福并非迷/信而是真实,而假借凰氏之名继位之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正式的承认的,因此相比较于推举一个完全与赤凰血脉完全沾不上边的无关者登上皇位、我想赵氏一族应该会更愿意选择由同为血脉继承者的四皇子凰从文所诞下的孩子作为她们野心的牺/牲/品,在掌控赤凰血脉的同时亦可掌握整个王朝。

    由此看来,赵氏绝对不可能知道我们这一族血脉中的真相,其所图所求应当是其他我未曾考虑到的东西。

    ——或许赵氏一族的野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烈得多。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不禁阵阵发紧。在短暂的思索片刻过后,我朝着凰墨书问道:

    “传国玉玺,现在在赵氏手上吗?”

    之所以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已经通过凰墨书的话大概猜到她知道传国玉玺在哪。——原因正如其先前所说,无权无势的凰墨书对赵氏而言全身上下最大的利用价值也就仅仅只有她的身份而已,而身份这种东西又随时都可以进行替换、完全没有必要拖到现在,因此她根本不可能会在赵氏的手中活到现在才对。

    以此作为立足点,除非凰墨书身上带着某种赵氏贪图或渴求、且必须是非凰墨书之手不能得到的东西,否则她早就应该成为一缕幽魂。...而若是针对于赵氏的野心继续进行猜想,那么答案也就只剩下凰墨书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这唯一的可能了。

    虽说倒也不是没有凰墨书把传国玉玺藏在身上的可能,可问题是她又能把这玩意儿藏在哪呢?...此处是赵氏的势力范围,侍女们不可能没有进行过搜查,若凰墨书真的有傻到会将传国玉玺随身带在身上、那么赵氏估计早就已经得手了。

    所以,我猜凰墨书一定得到了传国玉玺、并且将其藏在了只有她才知道的某处。

    可为什么偏偏会是她呢?明明我才是赤凰王朝唯一符合继承标准的皇女不是吗?

    看着面前仅仅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的凰墨书,我在心底微微叹息着。一方面既是为了她身为长公主却总是这么没出息而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在此刻仿若一场笑话般的过去而叹。——然而比起关注自身这些堪称无用与累赘的情绪,眼下更令我在意的是王朝的未来。

    于是赶在我与凰墨书的关系变得糟糕之前,我主动开口向她解释道:“我不是要从你手中夺走玉玺的意思,而是这东西断不能落入赵星言手中,否则你我与王朝的处境都将变得十分危险。——用这样的话说,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听闻此话,凰墨书的脸色才渐渐舒缓了许多。虽仍可见几分对我的抗拒与忌惮,但总的来说也已经比我先前发问时明显好了许多,强扯出笑容诺诺道:“嗯、我...能理解的...。”

    “那就好,”

    见此情形,我亦同样松了口气,趁她还没忘记之前又重新问了一遍:“那么传国玉玺,现在应该不在赵氏手上吧?”

    “......没有。”

    凰墨书这次回答得还算爽快,可我却总觉得有什么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奈何眼下情况特殊实在不适合继续深究下去,便暂且强压下了这份奇异的感觉、转而向她打听起了其他消息。

    “你知道赵星言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吗?”

    也不知是我与她的相处方式哪里出了问题,在久违重逢的喜悦与庆幸过后、凰墨书的反应总是显得有些怏怏的,与她方才想要拉着我逃跑的表现形成巨大反差。——只见她瑟缩着脖颈,站在原地不安地搅着手指,过长的刘海几乎快要遮住她的面容,十五...不对,十六岁的年龄看起来未免太过瘦小单薄了吧?难道炎州刺史府连多一个人的饭食都准备不起吗?

    我皱起了眉头。

    “...我不知道,她们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所以我从来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有次听别人聊天时提到过...真的很对不起,二皇妹。”

    顾及凰墨书在赵氏的处境,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她的态度着实令我有些在意,因此便特地询问了她是否是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却意料之中地得到了“什么也没有!”的答复。

    而既然无法从凰墨书这里得到更多的情报,那么我也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在刺史府内打探消息实在是一项危险的活动,因此若是没有必要、我根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况且如今我已经知道了赵星言还没有得手这一重要的消息,此行前来炎州的目的就基本算是成功了一半,剩下便只有设法将凰墨书带出南望城这唯一的一条需要完成。

    同为皇女,我的立场与态度一直都相当明确,比起打算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赵星言而言无疑已经是凰墨书最好的选择,所以我并不认为凰墨书会拒绝跟我走。

    ——传国玉玺绝不能落入赵氏手中。

    这点毋庸置疑。

    其存在本身即为左右天下局势的砝码,是比我生命还要更为重要之物,因此必须要设法阻止赵星言得到传国玉玺,否则今后赤凰王朝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混乱之中,而届时即便最后我在天命的选择下重新夺回了皇位、这期间内给王朝与百姓造成的伤痛也是永恒无法消除的。

    为此,我将不惜一切代价。

    我松了松拳头,摁下胸间那丝悄然翻涌着的不该属于明君的情绪,低声对凰墨书交代道:

    “...今日之事你绝不能告诉他人,你在此处多加保重,我先走了。”

    考虑到要将一个大活人完整地带出赵氏的势力范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我打算待今夜回去之后就去找嵇承商量一番、毕竟其中极有可能需要借助到郑钜的力量,却在半路被凰墨书匆忙抓住了衣袖。而就在我出于本能动手进行防卫之前,她的话语接踵而至:“...!!等、等等!你不管我了吗?!”

    “难道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不行!带我走吧!凌、二皇女殿下!我没有野心、对皇位也完全没有想法,更不会给你造成太多麻烦!求你了!请不要把我丢在这里不管...!!”

    “我会、我可以努力发挥我的用处!还会学很多东西!将来会对你有很多用处!...或者就算不要我也没关系,把我带出炎州以后再丢掉也没关系...!!我不会怨恨你的!我只是真的、真的不想留在这里,也不想被她们杀掉...求你了!皇女殿下!我不会妨碍你的!”

    “........,”听着如此没出息的话语,我不禁愣了愣神,回头看向抓着我衣袖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凰墨书,那张与我并不相似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对我的恳求与畏惧,完全不像是曾经背负着赤凰百姓殷殷期盼而生的长公主、也完全不像是所谓的与我一同作为皇女长大的姐姐,恍惚间竟让我有种回到我们初遇时的那天的错觉。

    ——“求您大发慈悲,二皇女殿下——!!”

    说起来,那个时候她好像也是用现在这种眼神看着我的吧?

    可这是为什么呢?

    那时的我不过仅有六岁,在宫中同样不被先帝所重视,以皇女的身份而言唯一的依仗便仅仅只有这头白发与血脉,却为何会对我如此恐惧呢?

    我不明白。

    “...我知道了,”

    终于,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我伸手捂住了凰墨书的嘴,避免她因为情绪激动而发出更大的声音,对着她如是说道:

    “在你成为我的敌人之前,我都不会杀了你。——我以凰凌世的名字向你保证,一定把救你出去。”

    “这样、可以了吗?”

    “...!”凰墨书果然安静下来。与过去的她没有任何区别,只需要几句简单、没有任何意义的,甚至连承诺也都算不上的安慰的话便能使她高兴得仿佛眼睛在发光一般,可她在我面前明明不用这么卑微也可以的。

    我——

    ...

    ......算了。

    说到底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在意这种小事。皇室之间手足情谊淡薄本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为争夺权力与利益而互相残/杀的案例更是屡见不鲜,加之我又一直以来都做作为【赤凰王朝唯一符合继承标准的二皇女】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得到了传国玉玺的凰墨书会害怕我对她不利也是情理之中。

    况且比起烦恼于此刻她毫无出息的表现,倒不如说恰恰正是她的这份‘没出息’反而令我松了口气。——对于以【复国】和【成为明君】为目标的我而言,自己的敌人能少一位总归是件好事。

    与此同时,为了能使凰墨书能够彻底安心地留在此处等待我的救援,我特地向她要了一根她的头发,并告诉凰墨书我会以这根头发作为信物告诉旁人关于她的存在;而作为回报,我同样摘了一根自己的头发交给她,并要求她小心地将其藏在身上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这是你的任务,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它。...如果实在做不到这一点,就把它放在蜡烛里烧了,明白吗?”

    “...!好的!!”

    凰墨书如获珍宝,双手捧着那根被染黑了的头发珍重地向我点了点头,再配合着她眼角未干的眼泪显得有些滑稽。——是啊,懦弱笨拙如凰墨书、总是在盲目逃避着自己害怕的东西,像这样的无能的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两根随处可见的黑发其实根本起不了任何能够证明我们身份的作用、也根本无法作为承诺的见证而保证下一次的再见。

    ——真是、蠢透了。

    无论是比我年长的她、还是配合地玩着这种无聊而弱智的游戏的我。

    “...去睡吧,好好休息。”

    考虑到今夜我在此处停留的时间已足够漫长、再待下去恐怕会被赵氏发现端倪,于是在最后一遍向凰墨书交代了自己会想办法救她出去之后,我便顺着来时的路又重新翻了回去,回头的刹那似乎隐隐可见凰墨书趴在窗沿朝我张望着的茫然与不安,却在下一秒被夜色与树叶隐蔽。

    说实话,我与凰墨书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也算不上熟络,只曾经在宫中偶尔有过几次不算交集的交集,并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有求于我、或是有求于我的父君。——明明身为皇女却总是对着他人卑躬屈膝,就连宫中的侍卫也都可以随意欺/凌于她,在她父君病重之时擅自克扣宫中俸禄与药材,以至于最后不得不拦住我求助。

    作为皇女,她简直丢透了凰氏一族的脸面。——然而在如此厌烦着的同时,我也必须要承认凰墨书的怯懦的确是无可奈何之事。

    她的父君出身低微,本是宫中的一名侍卫,因为一次意外怀上了先帝的子嗣而得以入住后宫、并在六个月产下了身为长公主的凰墨书,却在此后的数十年内未得再见过先帝一面,在这凶险的后宫之中自然无法立足、连带着凰墨书也遭了不少罪。

    犹记得我与凰墨书初见之时,也正是她的父君不幸仙去之日。...孱弱的身躯再加上多年来的积郁成疾,等凰墨书无奈找到我时早已无力回天,那双干枯死寂的眼睛在触及我的脸时似有一瞬间的闪烁,颇有几分回光返照的意思。

    “陛下...您、终于来了.......”

    在那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的会面之中,我因这张酷似先帝的脸而被先帝的妃子误认为成了是她,身旁跪着的是哭成泪人拽着我的裤脚不停祈求着的姐姐,那只拼了命也在试图向我伸出的手又是多么的干枯无力,仿若已然燃尽的柴火般只需轻轻一捏便会化作糜粉,叫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想要拒绝的念头。

    所以,我回应了他。

    即便这仅仅不过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哪怕此前我们在这偌大的宫中并不相识,偶然听见的传闻于我而言也仅仅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并不值得我过多挂念,可在当那双手即便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想要触碰我时,我还是回应了他。

    来到他的床前、握住那只已然渐渐失去生命力的手,替他梳理了额间杂乱的发丝,赶在那双眼睛彻底失去光芒之前俯身在他耳侧轻声道:

    “是,我来了。”

    于是在那双眼中终于涌出了泪花,无力翕动着的双唇贴附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凰墨书愈发崩溃的哭声掩盖过去,仿佛是某种不知名的延续一般、将痛苦与悲伤无止境地传递给了下一代。

    “...求您、照顾好墨书,殿下........”

    在将比我年长足足了五岁的凰墨书托付于我之后,凰墨书的父君便擅自含/恨而去,只余下我与收到消息匆忙赶来的父君相对无言。

    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别人?明明是别人临终前对我最后的请求,却最终落到了父君的头上。——出于避讳,当时的父君并未向先帝请奏将凰墨书过继到自己膝下、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将其接到傲雪殿居住,只是令人在附近腾出了一处干净的别宫作为凰墨书的新居所,又时不时亲自拜访、算是将其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也就没有了我再出面关照她的理由。

    换上了不再朴素的新衣、房间里也不再四处漏风,每日的饭食都有专人制作,营养均衡搭配健康,厚厚的棉被每年都会从傲雪殿被送到凰墨书的宫中,那些曾经欺/凌过她的侍卫也已都被我处理干净,静静地躺在御花园深处、在淤泥的陪护下发挥其自身最后的一丝利用价值。

    凰墨书实在是一个很爱笑的人。

    她笑的理由有很多、也总是非常奇怪,例如今天的天气很好适合睡觉、院子里开出了一朵不曾见过的野花、和侍卫聊天时说了一个没头没脑的冷笑话......诸此种种,明明就算对着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展露笑颜,却唯独在面对我时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敬畏。

    又或者应该说,是对我的恐惧。

    凰墨书恐惧着我。

    所以我避开了她。——在凰墨书因为这份恐惧倒下之前。

    她害怕我、不敢见我,于是我便也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偶尔经过时也会默默绕开小路,将自己彻底从凰墨书的生活之中摘了出去。

    对我而言,不再关注凰墨书的日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又回归了以往稀疏平淡的生活,每日在父君的教导下一点点成长着。一直到我在御花园被当众羞/辱之后,性/情大变的父君再也无暇顾及凰墨书,他精力全都投注在了如何才能使我变成一代明君,而骤然再一次失去庇护的凰墨书的处境可想而知。

    所以,我回应了她。

    就像曾经对待她的父君那般,在凰墨书悲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回应了她的期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亲手替她解决了那些麻烦。

    然而这么做的目的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凰墨书,更重要的还是为了维护赤凰皇室的尊严与骄傲,不能让那些如蚊虫般恼人的废物爬到凰氏一族的头上,必须要给予其适当的惩罚与威/吓。

    ——我杀了他们。

    趁着夜色提剑翻出屋内、尾随着那丝毫不知危险已然降临的蠢货抵达暗处,在三声的鸟啼正式响起之前刺穿他们的咽喉、避免其因求救而造成骚乱。

    我讨厌凰墨书,却也没有实际上的那么讨厌凰墨书。——我能够理解她因为自身的缺陷而忍不住感到痛苦想要逃避的心情,却唯独始终无法理解她拒绝承担身为皇室子弟的责任的做法。

    凰氏一族的罪孽代代相传,与之相伴着的还有必须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责任,即便选择逃避也无法改变任何现状、反而只会令事实变得越来越糟,因此必须在悲剧彻底发展到无可挽回地境地之前对其进行改变。

    就像当初凰墨书的父君一样,若凰墨书能够早一些鼓起勇气向我或是父君寻求帮助,或许也就至于落到那般境地了。

    ...这么说倒也不是在责怪她的意思,毕竟每个人的成长环境都是不同的,其中对待事物的看法和思维方式自然也就会有所差异,所以我从未指责过凰墨书那些令我不满的缺点,只在背后默默地替她打理好我分内该处理的一切,正如同她父君对我最后的请求那般。

    可我无法永远庇护她,而她也不可能永远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人心是会被改变的。——尤其是在权力的腐蚀下。

    纵使曾经的我想要保护凰墨书又能如何,谁能保证往后我们的命运是否会出现变数?又有谁能保证我就会永远遵守对她父君的承诺?——终有一天,我会因为利益的问题而将手中的刀剑对准凰墨书的咽喉,届时又有谁能替代过去的我在未来的我手中保护她?亦或者当我在复国这条路上死去之后,无权无势的她又该在一圈豺/狼/虎/豹之中活下去?

    她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不再是依靠我游走于黑暗之中以杀戮威/逼那些不知好歹之人、而是堂堂正正地通过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博取尊重与地位,这样即便有一天我们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上,凰墨书也不会接下来死斗的疼痛而哭泣。

    对于自己的敌人,我向来是不留任何情面的,因为任何一点的心软都很可能反过来成为我丧命的理由,所以在亲眼看着敌人丧失最后一点生息之前、我都绝对不会放开插在对方胸口的匕首,而像凰墨书这般怯懦之人显然是无法承担这份的痛楚的。

    ——不要成为我的敌人、最后成为我的敌人;你的懦弱使我安心、你的懦弱使我恼怒。

    一面渴求希望着自己的姐姐能够有所成长,一面却又在为了之后两人命中注定的对决而感到悲伤,这份扭曲而不知何去何从的感情时时刻刻折磨着我,并终于在这次久违的重逢后抵达了顶峰。

    凰墨书恐惧着我。

    因为她知道我想要杀了她。

    长久以来,对于皇位和成为明君的执念早已深深刻入了我的骨髓之中,任何胆敢阻拦我前进之人都将会被我亲手处决,而在面对我此生最无法释怀、亦是最不能理解的敌人时,她的父亲亲手替我套上了枷锁——

    “...求您、照顾好墨书,殿下........”

    为什么偏偏要选中想要杀死凰墨书的我成为她的保护者呢?

    我无法理解。

    身为后妃,明明比谁都清楚我因为这头白发与血脉而被赋予了怎样的期望,也知道赤凰王朝唯一符合继承标准的皇女究竟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在先帝残害手足与宗亲的先例下毅然决然地将自己唯一的女儿的未来托付到了我的手上,难道就仅仅因为那时只有我回应了他这种没用的理由吗?

    ——你不害怕吗?拥有与那人相似的容颜、本质也别无二致的,犹如话本中的怪物般总是在深夜的皇宫中四处游荡着的我。

    明明就连我的父君也总是在防备我随时杀人不是吗?

    凰氏一族的罪孽代代相传,其厄运也终将会降临到我的身上,在无休止的痛苦与绝望中渐渐走向凄惨的末路。——这是我的命运、是凰墨书的命运,也是所有凰氏后代的命运。

    所以,比起放纵事态发展至无可挽回的境地,趁着尚且还有回转的余地的现在进行改变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无法理解,也不打算理解,因为就算理解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所谓的种种思绪说到底不过是在庸人自扰罢了。

    无论凰墨书的过去再如何可怜、无论我对她的感情如何复杂而又不可解,早在从她的父亲以请求之名为我戴上枷锁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决定了。

    我会保护凰墨书、也会设法帮助她成长,就算在这深不见底的后宫之中也能保全自己,即便将来要面对的是必死的困境也能设法找出生存的第三条出路。

    而在那一天抵达之前,我亦同样会努力地活下去。

    为了——

    ——能使你在我们命中注定的对决中不至于太过凄惨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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