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曹操人生中最煎熬的一夜。

    张绣乱军起的时候,曹操还自信可以抵挡,只不过要多经历一些厮杀。

    但他万万没想到麾下的青州军居然会跳反,甚至调头来进攻他!

    宛城太小,曹操几乎陷入了绝境之中,好在文稷和郭嘉拼命苦战,这才勉强挡住了乱军作乱。

    他们护送曹操逃到城边,可城边张绣埋伏的军士又一齐放箭,曹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马被乱箭射中,悲鸣着倒下,而曹操起兵以来一直紧紧跟随他的护卫史涣也为了掩护曹操,在乱战中不知去向,等于禁奋力打开城门,护送曹操奋力逃出去的时候,曹操已经几乎丢失了魂魄。

    他年轻的时候就曾经跟袁绍一起去抢别人的新妇,从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这是一件风流韵事,尽显年少游侠的轻狂无忌,这次他只不过是准备侵凌张济的夫人就遭到这样的大败,属实让曹操难以抑制心中的悲愤。

    他仰天大哭,好像自己的雄心都已经随着黎明的晨光逐渐融化消散,化作一片片飞灰。

    徐庶的目标只是尽可能争取到凉州军和青州军的军心,给末路的他们一个选择,而曹操这一搞大大加强了徐庶的计策,实在是让众人都说不出话,一时全军都低头沉吟,气氛非常压抑。

    他们能接受败在徐庶的手上,甚至也能接受败在一切阴谋诡计上,但他们决不能接受这种荒唐的失败。

    为了睡一个女人啊。

    “孟德啊,你就为了一个女人!

    你说你为了她有什么用?张绣问你要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人还给她!为什么啊!”夏侯哭的眼泪纵横,早就顾不得曹操的体面,抓住他的领口破口大骂。

    曹操把头扭到一边,颤抖着道:

    “我,我没有,我没有见到那个女人啊。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夏侯感觉一阵难言的辛酸,他哽咽道:

    “孟德,你自领军以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做了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吗?

    ……你对别人不肯说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瞒着我!为什么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肯据实相告,我,哎……”

    夏侯对曹操很了解。

    尤其是了解他喜欢人妇,喜欢这种征服的感觉。

    之前也就罢了,可邹氏的身份极其特殊,就算张济死了她没什么用了,可她的身份终究事关凉州军的脸面,夏侯本以为曹操就算想睡,也得跟张绣仔细讲好,然后再找个合适的理由,将此女纳为正妻,以拉拢张绣。

    可曹操根本看不起已经破败的张绣,更懒得将张济的遗孀纳为自己正妻,对曹操来说就是随便安抚一下张绣,让他答应为自己效力,之后张绣手上的这支凉州军全是他的,包括张绣的叔母在内,曹操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夏侯一贯坚强,这次也是终于忍不住,不住地抱怨起曹操。

    曹操百口莫辩――前面的事情他自然是无从辩驳,但自己要是真的睡到了邹氏还好,可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有得到邹氏。

    天地良心!那个女人压根就没来!

    没来!

    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可这个解释,也得有人信啊。

    史涣会信,他是曹军的中军护卫统帅,可现在史涣并没有杀出宛城,生死不知,其他人怎么可能会信?

    他们都看着曹操,表情甚是默然,荀攸眺望着不远处的水一言不发,郭嘉、桓阶也在黯然神伤,而几位曹氏、夏侯氏的大将则都是一脸委屈地看着曹操,让曹操更感觉心乱如麻。

    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啊!

    你们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啊!

    被人冤枉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可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

    曹操能预感到,就算史涣回来了,此事之后也不会有人信,他这次寻访伎女的事情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笑话,跟自己的人生一直息息相关。

    可恶的张绣!

    可恶的徐庶!

    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曹操很想复仇,可看着身边众多散兵游勇,他又是一阵难言的绝望。

    这还如何复仇?

    怕不是之后永远没有机会了。

    就在曹操绝望之时,只听有个沙哑的声音呼唤道:

    “曹公,曹公!”

    他一转身,只见一个从没有想到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人身材不高,一身灰袍,满脸老树皮一般的褶皱,满脸的烟熏,看起来极其颓废,正是贾诩!

    贾诩是凉州人,一直与张济张绣叔侄关系不错,曹操做出这种事情本来都不指望能得到凉州军的原谅,估计贾诩也得跑了。

    可没想到此事一出,贾诩居然并没有抛弃他,反倒返回了破败的曹操身边,这让曹操不禁又惊又喜。() ()

    “文和!”他赶紧迎上去。

    贾诩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勉强喘了几口气,微笑道:

    “曹公没事就好!文修,哎,想不到文修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张骠骑生前,常托我照拂文修,没想到……哎,终究是我照顾不周啊。”

    曹操鼻子一酸,哽咽道:

    “文和,邹氏之事……”

    “哎,我知道此事绝非曹公所为,所以如此愤怒!

    只是张文修不听人言,我好言相劝,他只道不知,依我看,他这是中了徐庶的诡计啊!”

    贾诩说的非常真诚,让曹操顿时有种寻到知音的感觉。

    众将随我多年,为何还不如文和知我?

    在这种时候,怎么只有文和一人能相信我,了解我啊!

    贾诩宽慰道:

    “曹公宽仁,不善诡计,之前定是总盼着徐庶能迷途知返,而徐元直就是利用了曹公仁善,频频以诡计伤人。”

    他压低声音道:

    “曹公身边,现在还有多少人与曹公同心竭力?

    若是徐庶再进一步,曹公又该如何应付?”

    曹操的心中咯噔一声,一脸凝重地看着贾诩,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徐庶太强,曹操身边众人都开始坚信是曹操遭到了蒙蔽,而徐庶才是一个真正忠诚于曹操的大善人。

    甚至这次宛城之变,曹操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张绣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经过贾诩这么一点拨,曹操明白了――这不是我的错,就是因为徐庶之前已经通过内奸联系到了张绣,之前这些事情都是徐庶的阴谋,都是徐庶搬弄是非,才有了现在。

    “好啊,我就说为什么徐庶之前一直待在宛城不动,张绣叛乱这徐庶就杀过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曹操都快把牙咬碎,当下是满脸狰狞:

    “可恨!这徐庶诡计多端,每每戕害于我,除了,除了文和,众人都落入其诡诈之中了!”

    贾诩看着曹操一脸悲愤的表情,尽管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可心中已经渐渐生出了几分狂喜。

    张绣能瞒过贾诩?

    不可能。

    张绣军中的家眷、兵士有不少都跟贾诩相熟,张绣如果有什么动静贾诩肯定能早早听说风声。

    准确地说,张绣这一路的种种沮丧、忧虑贾诩都摸得一清二楚,甚至他还知道,张济曾经在死前让张绣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听自己的意见。

    贾诩一听张济还真是个信任自己,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辜负张济的信任,所以他这次准备送张绣一个好前程。

    他在路上故意对张绣不闻不问,回到宛城之后他宁愿去水边闲逛也不愿意与张绣坐下聊天,这让张绣心灰意冷。

    而张绣因为邹氏之事暴走翻脸的时候,贾诩立刻藏匿起来,让张绣在这种关键时刻找不到人可以商量,只能没头没脑地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力来解决――

    以贾诩的口才,张绣闹事的时候他只要请他安坐稍稍聊聊天,肯定能说服张绣暂时冷静下来。

    可贾诩就是不说,逼迫张绣在绝望之中被迫走出了一条绝路,一条路走到黑,用武力对抗曹操。

    哎呀,这么做之后张绣肯定会因此得到徐庶的嘉奖,至少短时间内徐庶一定会对张绣极好,这位北地枭雄之后有了个好出身,总不至于跟在曹操身边郁郁寡欢。

    我贾诩这也是为了他好,而且凉州军的家眷也不用遭到曹军的侵凌,我这都是全为了凉州自己人好,对得起张济也对得起其他凉州兄弟。

    唔,反正之前张济也叮嘱张绣要万事听我的,那不如我先走在前面,就算别人不理解我也无妨,所有的罪归我贾诩便是,反正我也不差这点了。

    当然了,我都这么帮助张绣已经算是对得起张济的在天之灵,我谋划了这么多,总得有点为自己考虑的事情。

    我这么做德行肯定不亏吧?

    贾诩的目光中稍稍露出一丝寒意,又随即恢复了谄媚、平和之色。

    “曹公,贾诩走投无路,蒙曹公收留,无以为报。

    徐庶如何,桩桩件件贾诩都看在眼中,如此阴谋算计的小人,贾诩虽然微弱,可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此番徐庶蛊惑文修,用诡计夺下宛城,害得多少良善走投无路!

    诩恳求曹公为天下计,重整兵马与徐庶再战!”

    曹操心中一颤,心中生出一团火热,颤声道:

    “计将安出?”

    贾诩自信地道:

    “某之前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曹公出兵,我定助曹公大败徐庶,重获大权,之后再有匡正汉室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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