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查探至今,已翻过许多山头,龙脉的秘密,或许离得很近了,可是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布局,引我们进去。”沈栀满脸愁颜,她长相清丽,像是江南女子,不管什么表情,眼睛里总有几分亮堂堂的明媚。

    奚语的父亲,奚景深,身材高大,带一副银框眼镜,说话带着浅浅的笑意,“阿栀,尽管如此,你我不还是心甘情愿得去查嘛。有些事情,我们解决不了,以后只能是更多的人疲于奔命。若能以区区之身拯救万人,虽死不悔。”

    “我亦是。”沈栀目光炯炯,“我从来没有后悔踏上旅途,如果有什么遗憾,那便是苦了小语……”

    奚景深拉着沈栀的手:“他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我们的。”

    场景再变换。

    “一共九座塑像,全都是用精血供养的邪神,泥土壁里估计埋得都是活人。”奚景深道。

    “真是大逆不道。景深,既然来到这里,我们就送他一个礼物。”沈栀收起有几分邪性的笑,她做事,从来不计后果。

    只见她画了几张黄纸符,贴在了每一个塑像上,然后留下一只小小的蝎子,藏匿于洞中……

    时隔数年,奚语再次见到双亲,他没有多大的表情波动,可是眼神却停留在二人站过的地方,褚意也不打扰他,低下头却看到他紧紧握住的拳头。

    他应该是很难受的吧,还要压抑自己的情感。褚意没体会过这种亲人离别的痛苦,但是一想就觉得很可怕。此时她只想奚语可以哭出来,哭出来,也许就不难受了吧。

    他微微挺起的胸膛又放下,云淡风轻的道:“你怕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褚意没想好怎么回答,却脱口而出:“我信你的。”

    奚语不自然的转开目光:“今天恐怕出不去了,我们就呆在这洞里吧。”

    “好。”

    奚语捡了一些干燥的树枝,燃起火。

    树枝被烧得噼啪作响,火光跳跃着,两个人身上都渡了一层金光。

    闲来无事,褚意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转过头看奚语,他竟然在写日记!

    也是,他今天见了自己的父母,应该写的。

    听见他阖上笔帽,褚意漫不经心的闲聊:“你是什么时候练武的?”

    “很小的时候就练了。”奚语转过头看她。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可喜欢看武侠片了,但我只能拿着小树杈比划。”褚意说着还拿树枝往前刺,挽了一个“剑花”。

    “你想学吗?”

    “你要教我?”褚意扬起笑意,目光里满是期待。

    “起来。”奚语站起身,他竟然要教她功夫!

    褚意兴奋的不知所措,又有些苦恼的说:“我是要先蹲半小时的马步吗?”

    “不用,我教你一些防身术。”奚语拿起她的手,摆好姿势,然后给她演练,出拳、防守……

    接着奚语道:“你试着来打我。”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打人很疼的。”褚意早就跃跃欲试了。

    她出拳很快,但是还没到奚语身上,就被他擒住了双手。他力气很大,褚意竟然挣不开。

    “虽然你速度很快,但是注意力要放在对手身上的同时还要快速更改自己的动作,你……”他顿了顿,想用一个委婉的词说,褚意瘪嘴丧气:“肢体不协调,一心不能二用,反应慢……我怎么这么笨啊。”

    奚语愕然:“倒是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要是多加练习,会好一些。”

    “好吧,勤能补拙。”

    褚意有些困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试探着问:“奚语,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妈妈说的‘龙脉’是什么意思?”

    奚语也很疑惑:“我没听说过。不过,当年他们经常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恐怕就是去找龙脉吧。”

    “我想起来奚山堂那条黑龙了,会不会跟三山之野有关系?”褚意忍不住讨论。

    “应该有,但我父母当年并没有查探出他们要找的秘密就……”他停住话茬,没再说了。

    褚意点点头,她还是不忍心看他这么压抑。

    “奚语,你要不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不难过了。”

    奚语转过头,却撞上她有些闪烁的目光。

    初见时,他仿佛自己的救世主;威胁她时,他又是一脸冷漠;幻境中他深不可测的幽深目光;也有深夜时他的暖心安慰,以及他背着自己逃亡……

    他们刚刚认识不到一个星期,却仿佛相识了很久。

    我早已将你当做我的朋友了……我不想让我的朋友难过……

    他眉心微动,眼尾挂上了一丝笑意:“我为什么要哭?”

    “你父母……你一定很难受吧。”褚意扣着手指,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难受,但是他们是心甘情愿要做他们的事,死而后已。”他的声音响荡在山洞,在这夜色里平添了几分豪气:“而我要做的,就是查出当年的真相,完成他们没有完成的任务。”

    褚意一瞬间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写作文的豪言壮志: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我的处事态度!我不怕死,就怕死得不够轰轰烈烈……

    儿时的自己从来不怕提及“死”字,因为心中有高远的志向,灵魂早已飞到了九天之外,□□便也没那么重要。

    如今却也蹑手蹑脚,生怕自己的小命被玩完。她知道,自己的梦想,早已同十七岁的自己一同死在了那个夏天……

    她眼中盛着泪花,嘴边却有笑意:“死而后已,侠之典范。”

    “你……怎么又哭了?”

    “哎呀,我这是泪失禁,泪腺比较发达,别看我了。”褚意捂住自己的脸。

    ……

    夜深,树叶沙沙的声音在洞外响起,有些刺耳。

    奚语睡不着,他在梳理一些事情。忽然洞外有什么声音——有人在外面!

    脚步声急匆匆的,经过了洞口,没有停留。奚语悄悄的靠近洞口,那人走远了。好奇心让奚语想跟过去看一看,又放心不下褚意一个人在这儿呆着,于是叫醒了她。

    “醒一醒,外面有一个人经过这里,我想跟过去看看。”

    “啊?好啊,我跟你一起去。”褚意迷瞪瞪的,踮起背包就要出去。

    洞口又有声音,二人开始警惕,声音越来越近,奚语拿出刀,三秒钟后,它站在地上——竟是那只猴子。

    它叽叽的叫,伸出手指着右边,还不停的转头去看。

    “这是让我们去?”褚意惊讶。

    “走吧。”奚语收起刀。

    二人戴上夜视眼镜,这是奚山堂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发明,不方便打灯的时候就可以戴上它,不过远处就看不大清,可视距离也就十米远。

    小猴子一直跟着他们,速度很快,有时候还转过头等他们。

    “真有灵性。”褚意不禁赞叹。

    循着被踩过的草一路走,弯弯绕绕的走了很久,终于在山的另一边看到那处有一些灯光,看起来有许多人,褚意藏在奚语后面,“要再靠近些吗?”

    “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如果半小时内我没有回来,你就不要过来了,自己找出路,或者等接头人过来。”奚语一口气交代完,又给了她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玉质方牌,上面刻着“渊渟”,这是代表他身份的东西吗?

    褚意抓住他的胳膊:“我怎么感觉你在交代后事?这个玉牌我收下了,但你人一定要平安归来,你要是不回来,什么事都办不成了。”她珍而重之的收起来玉牌,凝重的盯着他。

    “好。”奚语点点头,转身走了。

    褚意打开手机,现在是三点十四,她蹲在地上看下面。过了一会后,小猴子忽然戳戳她的腿,褚意转头:“怎么了?”小猴子拉着她的衣服指着一个地方,很急切的样子。褚意在旁边留了个记号,跟着小猴子走了。

    一棵大树后面,有个人影在抖。褚意不敢贸然前去,于是她悄悄地绕过去,藏在了一棵树后面,探出头去看,那是一个老头?

    老头也不能掉以轻心,能爬上山的老头可不简单呢。褚意思索着。于是她观察了一会儿,那个老头好像很惊恐的样子,不时地朝四处看。褚意想,黑乎乎的,能看清什么?除非他在躲人。

    于是她又绕过去,掏出小刀从背后偷袭,老头听到动静时,一股儿凉意就贴在他的脖子上。

    “说,你是谁?”褚意恶狠狠的问。

    老头瑟缩着,他磕磕绊绊的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了我吧,我给你们钱,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我早就没用了……”说到最后竟然要哭起来,褚意用刀背拍拍他的脖子:“安静!”

    老头瞬间噤声,老头说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你是谁”而且那群人里没有女人。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说就捅你一刀。”褚意威胁他。

    对方这么狠,老头吓得出冷汗。

    “你是谁?家在何方?”

    “我叫孔志文,家在贵州。”

    贵州?大老远的被逮到这里,有点意思。

    “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抓你到这里?”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听他们的审问,应该是逼问我一张照片的事情。”老头脑子转的很快。

    “照片?”褚意心下已然有了判断,于是接着问:“那你告诉他们吗?”

    “那张照片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是一个男人放在我家里的,还惹了大麻烦呢。”老头想起什么,又愁的想哭。

    “对方大概有多少人?都会功夫吗?”

    “大概……有五六个吧。”他略微思索,又给自己开脱:“姑娘,你放了我吧,我一个老头子能知道什么啊,我劝你也赶紧走吧,一会儿就来人抓我了。”

    褚意转过来对着他,这一对面,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她讶异出声:“秦老?”

    这不是秦云舒的爷爷吗?

    只惊讶了一瞬,褚意大脑就开始飞速旋转:秦老头不可能出来的,况且他们的声音都不一样。如果不是双胞胎,那就是单纯长得像。此事还得回到月泉山才能有论断。

    “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有一会儿了。”孔老头捂着心脏道。

    “你跟我走吧。”褚意观望四周,打开手电给他指着路。

    见她没有要害自己的意思,孔老头又道:“他们抓了很多老人,也没有要钱的意思。”

    “大概有多少?”

    “十多个吧。”

    “你们是怎么被带到山上的?还有力气下山吗?”褚意快速的问。

    “他们有马车,拉着我们上来的。我老了,恐怕走不动了。”说完就开始大喘气。

    褚意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再撅过去,便给了他一小瓶水,让他在山洞里休息。

    “还有什么知道的,赶紧说,不然你就死在这儿了。”褚意居高临下的看他。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老头一脸沧桑,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想做点善事。

    “那张照片的事,知道什么都说。”褚意最好奇的就是这个。

    “那个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高高瘦瘦的,头发过肩,说是来旅游的,来我家借口水喝。我们那里很落后啊,也没什么好景色,但他不像坏人,我就给了他一碗水,他走后我才发现,他在桌子上留了一张照片。”老头努力的回忆当天的经过,一脸愁容。

    线索指向那个男人,他留下照片,为什么偏偏是给这个和秦老长得像的老头?假云舒的突变,以及在回月泉山的路上遇阻。好像有人故意做了一个局……

    “孔老头,你从小就在贵州生活吗?”褚意蹲下来观察他的表情。

    他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褚意,随后又转走目光,“是的。”

    “你觉得我们两个谁会先死呢?”褚意拔出刀,对着手电光来回的摩挲刀身,没来由的一句话,吓得孔老头一咯噔。

    他又要哭闹,褚意用刀指着他:“憋住!这我可就要说您一句为老不尊了,我客客气气的救你,你却不说实话,是不是有点过分啊?”最后一句,她扬起声线,目光森冷的看他。

    老头被她吓得不敢动弹,只好给自己找补:“我只是有些忘记了……”

    “那好,我来给你串一串。”褚意右手转着刀,有些漫不经心的道:“你原姓秦,对不对?”

    老头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瞬间变了。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褚意心内大喜,还真叫自己给蒙对了。

    “你被人从诅咒中救了出来,从云南逃到了贵阳。”

    褚意不再说了,一是想掌握主动权,不让他看出来自己知道多少,好能唬一唬他。二是她就知道这些,说多了容易错。

    “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头有些恐慌,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关于自己从前的事了。

    “我师从仙人洞。只是个中细节,还是想听先生说一说。”褚意故作玄虚道。

    他浑浊的目光忽然泛起一些清明,将他拉回到四十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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