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落花盈盈。远山翠峦叠嶂,山中隐约笼罩着一层雾气。周遭的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看样子像是刚刚下过雨。

    空中忽然阴云密布,转瞬之间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南国的云里雨水很是充沛,时常是半阴半晴。

    大军一路南下,很快便达到楚国的旧都南端。只是雨太大,无法前行。于是在赵高的安排下,便寻到了一处简陋的宅子。

    为了掩人耳目,子政便吩咐大军掩去龙旗,在宅子外三十里驻扎。自己则穿着一件普通的粗布麻衣,同零露、赵高一起去往这家住户。

    “小胜子,来客了!”说话的人,是一个慈祥的中年妇女。她穿着一件靛青色衣袍,头上裹着一条白色的头巾。

    看她的装扮,倒是与中原人不同。随之应声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穿着一件家常的短衫,精神奕奕的走了过来。

    一大碗粗茶,一碟荠荠菜,三块肉饼。另外还有一坛自己用粮食酿的酒,看起来简单却又充满着农家的纯朴风味。

    子政拱手谢过,便于小伙子攀谈起来。小伙子爽朗的笑道:“咱们这个地方唤做荆州,北边就是南郡城。”

    原来这里就是楚国的领域,后来划归了大秦。经过数十年的发展,百姓们倒也是安居乐业。

    “怎么我们一路南下,却看到不少的老百姓,都在搬家,是不是发生了战乱?”子政故意有此一问。

    但见小伙子叹了口气,饮了口酒,便不住的摇头:“说是要征发咱们老百姓去骊山修筑陵墓,好多人都在半路上逃了……”

    听得他的话语,子政的心里方才明白,原来自己所住的一个小小决定,竟然左右着百姓的命运。

    “那你怎么不跑,就不怕抓壮丁?”

    “家里还有一个老母要奉养,”小伙子有些无奈,“我若是但凡有些本事,定要去参加义军!”

    据小伙子所说,这个“义军”很是厉害,一路从沛县打到砀郡、南郡,杀死了很多的郡守和县令。

    很多百姓都纷纷归附了义军,说是要“反抗暴秦”。南郡如今的郡守都怕的逃走了,路上的百姓也都向义军靠拢。

    若不是亲耳听到的话,子政还是不会相信。他默默地饮下这杯苦涩的酒,这天下的情势让他感到羞愧。

    晚间又下起了雨,天气有些凉凉的,湿湿的。零露铺好了被褥,预备去唤子政休息,却见子政一个人站在雨里发怔。

    “阿政这是做什么?”零露为他撑起小伞,“你这么折磨自己,就可以阻止反秦的义军了?”

    子政没有理会,而是望着远方渐渐隐没的山峦,他在思虑如何拯救现在千疮百孔的大秦。

    “轻摇赋税,与民休息,这是最好的法子,”零露忍不住劝解,“商君的法令固然严苛有效,治理乱世最佳。然则盛世,还是王道最合适。”

    零露知道,子政最是厌恶孔孟学说。可是如今大秦走到这个地步,自然是用柔婉的手段了。

    风吹飞花落,花却倚着风。一枝一叶,悉数带着清晨的露水。凉凉的暗香,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一路进入南郡的城中,随处可见饿殍遍地的饥民。他们面带菜色,手中捧着一只碎裂的空碗。

    过往的锦衣华服的行人,也只是行色匆匆,并不往这里多看一眼。听着饥民痛苦的□□,零露的心里很不好受。

    于是她从衣袋里取出几个铜板,放在那只空空的碗里。谁知从身后飞奔过来几个乞丐,纷纷朝着空碗抢去。

    子政将零露从人群中拉出来,皱着眉头道:“这等陋巷乞儿,以后还是莫要再来这里了。”

    “阿政——”零露被他拉着离开了陋巷,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方才的景象截然不同。

    原来南郡有新城和旧城之分,旧城的人们多半是穷苦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还被限制在新城随意走动。

    眼前的这番热闹街市,便是新城了。南郡本就是扼守中原和百越的交通要道,各地的特色花样繁复,惹人喜爱。

    很多客商便会在这里驻足做买卖,新城也就越发热闹起来。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分出了贫富差距。

    零露随着子政来到一家酒楼,这里环境还不错。悠扬的古琴声传入耳内,原是在大都市中也会有这般轻音幽色之地。

    “你们干什么抓我?”说话的人,是一个瘦小的乞丐。他被一个卫兵模样的人抓着手腕,动弹不得。

    但听得那个卫兵道:“如今皇上要修筑骊山陵墓,你要赶紧随我去郡守那里报到才是,误了时间是要被连坐的!”

    “大街上那么多人,你凭什么抓我?再说郡守他早就跑了!”乞儿很不服气。

    “要怪只能怪你不是新城的人!”卫兵说着,便挥一挥手,立刻有后面的士兵把他绑了起来,这就要带走。

    这时,零露实在是看不下去。她握紧了手里的利剑,想要上前去救下那个乞儿,却被子政劝住了。

    “这里大多都是暴民,露儿还是安分一些的好。”子政不想惹上这些麻烦事,便预备和零露离开这家酒楼。

    谁知这个时候,却见一个白衣姑娘站起身来,她用一柄利剑架在卫兵的脖颈上,冷冷道:“新城的人为何抓不得?”

    “大秦有律法,可以用金银抵做苦役。他们旧城的人,哪里会有这个福气?倒不如认了命,跟我去郡守那里。”卫兵理直气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用来抵押苦役的这些银钱,是不是都到了你的腰包?”

    听得白衣姑娘这般高声质问,这个卫兵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一旁的零露站了出来,冷哼一声:“要我看到不如杀了他,留他作甚?”

    “留他性命,我要看看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许久不作声的子政,这时亦是慢慢起身。

    但见零露欢喜的冲着子政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对白衣姑娘道:“妙弋,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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