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斗武斗智斗口舌
且说二人行至宫捕头住处，不约而同地噤声。张松溪想着自己是此事主谋，又身为男子，便率先跃上屋顶，小心翼翼地掀开瓦片，朝房内张望。白鹤鸣端详着房子，觉得人多上屋顶难免有异响，便找了个墙角，细细听着房里的声音。这屋中仅有一人的呼吸声，那声音粗重，显然这人受了不小的伤，但呼吸稳定，应是已经入睡了。
她心想：“看来张松溪的计划应该没有大碍。”
正当此时，两股内力忽然从丹田升起，激得白鹤鸣打了个冷颤。她心道：“不好！这是之前段兴智的内力！”赶忙身子纵起，提着气朝着远离屋子的地方连奔了数步。直到那屋子在视线中化为一个小点，她终于支撑不住，口中“嘿”的一声，便从天上摔下，就地狠狠滚了几圈。
此前在武当山上的时候，这些内力就作乱过一回。好在那时候是晚上，武当又好心给她和晓芙、青羊各开了一个房间。那时候她在屋中打坐了整整一夜才把这股内力给压下。没想到眼下这内力又来作乱，甚至冲撞得比上次还要剧烈！
尖锐的刺痛从丹田处扩散到五脏六腑，刹那间白鹤鸣的额头就凝满了汗水。她就地打坐，艰难地平复气息，突然间头顶一阵劲风过去，一人从她头顶窜过。她皱紧眉头，想着可千万别是仇家，模糊间看到一袭青衣，知晓是张松溪后暂且放下心来，专心对付体内的真气。
这可把张松溪为难坏了。他原是在屋顶上探查，掀开瓦片看那宫九佳睡得真香，正欲离开之时却见他嘴唇上下微动，好似梦中呓语。他本想静下心来听听宫九佳说的是什么，却见白鹤鸣忽然离开。
他犹豫了下，便决定起身跟上，心想：“万一是白师妹发现了什么……”如此想着，却见前方那个身影越跑越慢，而后忽然重重往下坠去。
张松溪吃了一惊，连忙跟着落地，左右找了一番，只见白鹤鸣一身尘土，面容痛苦，似乎是走火入魔，心下更惊，正欲出声提醒。对方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猛地睁眼。一双杏仁眼瞪得滚圆，看着竟让人感到胆寒。他一时间哑口无言，直到那双眼睛闭上，他才察觉到自己刚刚失了神。
他定睛细看，只见白鹤鸣已在专心打坐，心道：“武当峨眉少林三家功夫同出与九阳真经，这是正派到不能再正派的武林正典，况且白师妹心思纯净，怎么会走火入魔？莫不是中了什么奸人的计谋？”
走火入魔并非小事，轻则武功倒退，严重者则会武功全失，甚至死亡。张松溪不敢懈怠，想到武当峨眉内功相近，心道一声得罪，当即在白鹤鸣身后坐下，伸出双手将内力输至她背心。
谁料他一动用内功，便察觉到有一股外力汹涌袭来。那内力十分霸道，宛如山洪爆发，走兽齐鸣，猛地给了他一下。
张松溪一口血差点直接吐出来。他深吸口气，忍着钻心的疼痛把那口血咽下。
按理来说，此刻他收手是最为妥当的。眼下形势不明，这忙再帮下去，指不定得把自己给搭上。若是留点力气，说不准明天还能帮忙四处去求医问药。
然而纵使张松溪再足智多谋，也还是个有血性的年轻人，心想：“白姑娘历经辛苦治好了三哥，若是我此刻袖手旁观，别说是英雄好汉，那就是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刚想到此处，那股内力如浪般再次涌上。他胸口忽然剧痛，厉害之极，宛如蓦地给人用带毒的尖刀划了一道，又深又长，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把白鹤鸣给喊醒了。
然而此刻是紧要关头，即便她有心关心张松溪的状况，也知道此眼下必须专注，于是再度闭眼，凝神静气，控制段兴智那股横冲直撞的真气。
张松溪察觉到那真气好似被人控制住了，又见白鹤鸣呼吸逐渐平畅，知晓对方这是恢复了些神志，心下稍安。若是真的今天晚上两个人支撑不住，双双暴体而亡，而传出去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那股内力依然是时不时与人较劲，均被二人艰难化解，不知不觉间，太阳便升了起来。好在白鹤鸣误打误撞间掉入的是一户人家荒废的后院，杂草丛生，这才没被人发现。
今日阳光照耀，地气和暖，蝉鸣鸟歌。若不是昨夜差点走火入魔，白鹤鸣此刻定然要夸上一句好天气。又一次成功压制住段兴智的内力，她此刻虽然丹田空空，满身大汗，心底却是生出一股劫后逢生的畅快出来。若不是想起张松溪还在自己身后，她几乎想要高歌一曲了。
她收了功，却没听到身后人的动静。转身望了一眼，却见张松溪双眼微阖，嘴角边有一道干涸的血迹，大惊道：“张四侠，你怎么样？”说着便想抓他的手腕把脉查探，一时间，刚刚的悠闲全都烟消云散了。
张松溪确实累，但还没有到累到失去意识。他感受到白鹤鸣收了功，就知道两个人的命今天算是保住了，便也松了口气，闭眼假寐，恍然间好似听到对方像孩子一样，嘴里不知道在哼哼什么，忍不住想笑，却又觉得不该笑。
直到白鹤鸣回过身来抓住自己的手腕，他才觉得自己这样不声不响实在不妥。但他昨夜运了一整晚的功，难得也有了些性子，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动，就任由对方这么给自己把脉。
白鹤鸣细细感受那脉搏，没察觉什么异常，小声叫道：“张四侠？”
张松溪依然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他听见对方安静片刻，又小声叫道：“张四侠？”
他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教他捕猎。那时候的天气和现在相反，寒风冷的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父亲的手隔着他的手拉开弓弩，热气在他的耳朵边升腾。箭头对准那只枝头上的隹[1]。他屏住呼吸，暗自用力……
“张松溪！”
指腹上的茧子抹开了昨夜留下的血迹。张松溪感受到嘴角处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箭矢“噗”地一声射了出去，惊得那只短尾巴小雀飞走了。
见得张松溪被吓了一跳，白鹤鸣咯咯一声，禁不住笑了起来。
这人明明还醒着，却假装昏迷。武当山上像是这般机灵的人，实在不多见。
张松溪原先与白鹤鸣通过信，早就知道她不是如外表看上去那般守规矩。只是二人见面后对方对自己一直是客气守礼，他不免觉得两人之间关系并不亲近。此刻见对方笑了出来，他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只觉生死关头过了一遭，二人间的生分隔阂顿时去了大半。
旭日初升，朝阳斜射在他脸上，显得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白鹤鸣知道他不像俞莲舟、俞岱岩那般板正，开玩笑道：“我曾经听人说故事，古时候有个美女，因为患了心痛的病，在河边洗衣的时候常常一边捂心一边吐血。皇帝巡视的时候从河边路过，见那女子吐血，便立即重金请那女子进宫。可见从古至今，这吐血的都是好看的人。”
她本来就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只是古代大家说话都忒严肃，她平日也难以放飞自我。只是危机之后，人难免有些松懈，她这几分轻薄无赖的性子便显了出来。
张松溪听了一愣，笑道：“白师妹这莫不是把我给比喻成西子了？”
他们兄弟几个平常吵嘴，相互打趣的时候数不甚数，有时候就连张三丰都看不下去，亲自下场调停。可惜后来三个师哥愈发严肃，说话也越来越毒，下面年纪小的却是越长越纯良，张松溪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和老五老六老七一起打嘴仗。
他倒是真想听听白鹤鸣怎么调侃他。
白鹤鸣把了一会儿脉，确认他是真没事，斜斜坐着道：“世上皆知这美人吐血之景难得，其实还有还有一事，比这更难得？”张松溪一抬眼，顺着她的意思问道：“那是什么事？”白鹤鸣道：“那便是美人为我而吐血了。”
张松溪一口气没喘上来，一时间哭笑不得。白鹤鸣仍然是一本正经道：“至于要美人为我吐血后还要对我笑，那真得十八代祖宗积德，祖坟冒青烟才能做到了。”
被这么一逗，张松溪这下是觉得畅快了。他忍不住翘起嘴角，又觉得总是这样笑显得自己很容易被花言巧语讨好一般。
其实他样貌虽然算是英俊，但一是远不及潘安宋玉，二是江湖上甚少有人夸男子英俊的，就算平时有人夸他英俊，也是客套调侃居多。他虽是生了双多情的丹凤眼，但其中却少有情愫流转，武当上都是些粗枝大叶的汉子，甚少关注这些。此刻听了白鹤鸣的话，他心中喜欢，那双眼睛就像活过来了一样，板着脸道：“那这样一想，难道我家的祖坟被人挖了不成？”
白鹤鸣调侃的劲头过了，心中多少有点后悔刚刚的口无遮拦。她不太确定对张松溪而言，祖坟被人挖了算不算一种埋怨。再说武当山上那一摊子事她还没解决……
张松溪见她沉默，新起了个话头：“说起来，昨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就走火入魔了？”
此事说来话长，目前只有胡青羊与白鹤鸣自己知道段兴智传功一事。私学其他门派的武功在这个年代算得上一种大罪了，白鹤鸣虽是无奈中为之，也是断定师父不会因此惩罚自己，但未免亲友担心，她一直以来也并未向旁人吐露此事。只是这次功力冲撞恰好被张松溪碰上，人家来帮忙还受了伤，若是不说出实情，那多少就有点对不住这份心意了。
白鹤鸣叹了口气，将自己在南疆之事挑了要紧的告诉了张松溪。说到那六脉神剑时，张松溪插嘴道：“这就是那夜你使出来的武功吧？”白鹤鸣叹道：“唉，对的。只可惜我内力不足，无法自如运用。”
那可是能化指力为剑气的神功！
此事一说，二人间便有了一个秘密。张松溪更觉二人关系熟稔了几分，只忽然听白鹤鸣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和你三哥说这件事情……嗯，还有俞莲舟，你也别说。若是他们知道了，说教起来可是没完没了。”
她虽是以一种玩笑的语气，但张松溪依然听出其中的关照之意。有一种神奇的触感划过他的五脏六腑，那感觉难以形容，他也从未体验过。说是痛苦辛酸好像不对，但说是快乐喜悦，显然就差的更远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安慰道：“我不知道你在云南遇到了这么多事情……就算三哥二哥知道了，他们也肯定不会生气的。”
这显然是废话。他想：“她将这些辛苦一笔带过，只是不想让师哥愧疚……”
只是将此事交给自己来隐瞒，多少有些太“看重”他了。
白鹤鸣也知道二俞不会生气，但平心而论，最近她确实是不想处理与此相关的任何问题，也不想引起任何的风波了。
她重复道：“总之你得答应我，别把这事告诉他们。”
白鹤鸣到底不是古代人，对武当师兄弟之间那种肝胆相照的情谊虽有认识，却不太了然。她觉得云南那些事情本身就和张松溪无关，这应该算不上一个为难人的请求，却不知道对张松溪而言，对自己的兄弟保持沉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张松溪见她笃定，叹气道：“他们要是问我，我总不能撒谎。”
白鹤鸣立刻抓住他给的机会，道：“那他们要是没问，你可别说漏嘴了。”
张松溪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点了下头。过了半晌，他又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说怎么美人的命这么苦，又要吐血又要笑，还要给人打包票。”
他故意压了韵，白鹤鸣跟着脑洞大开，夸道：“美人如云落雨娇，诸葛用谋比天高。”
张松溪现在既不想当诸葛，也不想当美人了。但被这么夸奖多少还是高兴的，只是一时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他苦笑回道：“高，实在是高。”
太高了啊，白师妹。
她心想：“看来张松溪的计划应该没有大碍。”
正当此时，两股内力忽然从丹田升起，激得白鹤鸣打了个冷颤。她心道：“不好！这是之前段兴智的内力！”赶忙身子纵起，提着气朝着远离屋子的地方连奔了数步。直到那屋子在视线中化为一个小点，她终于支撑不住，口中“嘿”的一声，便从天上摔下，就地狠狠滚了几圈。
此前在武当山上的时候，这些内力就作乱过一回。好在那时候是晚上，武当又好心给她和晓芙、青羊各开了一个房间。那时候她在屋中打坐了整整一夜才把这股内力给压下。没想到眼下这内力又来作乱，甚至冲撞得比上次还要剧烈！
尖锐的刺痛从丹田处扩散到五脏六腑，刹那间白鹤鸣的额头就凝满了汗水。她就地打坐，艰难地平复气息，突然间头顶一阵劲风过去，一人从她头顶窜过。她皱紧眉头，想着可千万别是仇家，模糊间看到一袭青衣，知晓是张松溪后暂且放下心来，专心对付体内的真气。
这可把张松溪为难坏了。他原是在屋顶上探查，掀开瓦片看那宫九佳睡得真香，正欲离开之时却见他嘴唇上下微动，好似梦中呓语。他本想静下心来听听宫九佳说的是什么，却见白鹤鸣忽然离开。
他犹豫了下，便决定起身跟上，心想：“万一是白师妹发现了什么……”如此想着，却见前方那个身影越跑越慢，而后忽然重重往下坠去。
张松溪吃了一惊，连忙跟着落地，左右找了一番，只见白鹤鸣一身尘土，面容痛苦，似乎是走火入魔，心下更惊，正欲出声提醒。对方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猛地睁眼。一双杏仁眼瞪得滚圆，看着竟让人感到胆寒。他一时间哑口无言，直到那双眼睛闭上，他才察觉到自己刚刚失了神。
他定睛细看，只见白鹤鸣已在专心打坐，心道：“武当峨眉少林三家功夫同出与九阳真经，这是正派到不能再正派的武林正典，况且白师妹心思纯净，怎么会走火入魔？莫不是中了什么奸人的计谋？”
走火入魔并非小事，轻则武功倒退，严重者则会武功全失，甚至死亡。张松溪不敢懈怠，想到武当峨眉内功相近，心道一声得罪，当即在白鹤鸣身后坐下，伸出双手将内力输至她背心。
谁料他一动用内功，便察觉到有一股外力汹涌袭来。那内力十分霸道，宛如山洪爆发，走兽齐鸣，猛地给了他一下。
张松溪一口血差点直接吐出来。他深吸口气，忍着钻心的疼痛把那口血咽下。
按理来说，此刻他收手是最为妥当的。眼下形势不明，这忙再帮下去，指不定得把自己给搭上。若是留点力气，说不准明天还能帮忙四处去求医问药。
然而纵使张松溪再足智多谋，也还是个有血性的年轻人，心想：“白姑娘历经辛苦治好了三哥，若是我此刻袖手旁观，别说是英雄好汉，那就是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刚想到此处，那股内力如浪般再次涌上。他胸口忽然剧痛，厉害之极，宛如蓦地给人用带毒的尖刀划了一道，又深又长，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把白鹤鸣给喊醒了。
然而此刻是紧要关头，即便她有心关心张松溪的状况，也知道此眼下必须专注，于是再度闭眼，凝神静气，控制段兴智那股横冲直撞的真气。
张松溪察觉到那真气好似被人控制住了，又见白鹤鸣呼吸逐渐平畅，知晓对方这是恢复了些神志，心下稍安。若是真的今天晚上两个人支撑不住，双双暴体而亡，而传出去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那股内力依然是时不时与人较劲，均被二人艰难化解，不知不觉间，太阳便升了起来。好在白鹤鸣误打误撞间掉入的是一户人家荒废的后院，杂草丛生，这才没被人发现。
今日阳光照耀，地气和暖，蝉鸣鸟歌。若不是昨夜差点走火入魔，白鹤鸣此刻定然要夸上一句好天气。又一次成功压制住段兴智的内力，她此刻虽然丹田空空，满身大汗，心底却是生出一股劫后逢生的畅快出来。若不是想起张松溪还在自己身后，她几乎想要高歌一曲了。
她收了功，却没听到身后人的动静。转身望了一眼，却见张松溪双眼微阖，嘴角边有一道干涸的血迹，大惊道：“张四侠，你怎么样？”说着便想抓他的手腕把脉查探，一时间，刚刚的悠闲全都烟消云散了。
张松溪确实累，但还没有到累到失去意识。他感受到白鹤鸣收了功，就知道两个人的命今天算是保住了，便也松了口气，闭眼假寐，恍然间好似听到对方像孩子一样，嘴里不知道在哼哼什么，忍不住想笑，却又觉得不该笑。
直到白鹤鸣回过身来抓住自己的手腕，他才觉得自己这样不声不响实在不妥。但他昨夜运了一整晚的功，难得也有了些性子，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动，就任由对方这么给自己把脉。
白鹤鸣细细感受那脉搏，没察觉什么异常，小声叫道：“张四侠？”
张松溪依然是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他听见对方安静片刻，又小声叫道：“张四侠？”
他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教他捕猎。那时候的天气和现在相反，寒风冷的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父亲的手隔着他的手拉开弓弩，热气在他的耳朵边升腾。箭头对准那只枝头上的隹[1]。他屏住呼吸，暗自用力……
“张松溪！”
指腹上的茧子抹开了昨夜留下的血迹。张松溪感受到嘴角处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箭矢“噗”地一声射了出去，惊得那只短尾巴小雀飞走了。
见得张松溪被吓了一跳，白鹤鸣咯咯一声，禁不住笑了起来。
这人明明还醒着，却假装昏迷。武当山上像是这般机灵的人，实在不多见。
张松溪原先与白鹤鸣通过信，早就知道她不是如外表看上去那般守规矩。只是二人见面后对方对自己一直是客气守礼，他不免觉得两人之间关系并不亲近。此刻见对方笑了出来，他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只觉生死关头过了一遭，二人间的生分隔阂顿时去了大半。
旭日初升，朝阳斜射在他脸上，显得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白鹤鸣知道他不像俞莲舟、俞岱岩那般板正，开玩笑道：“我曾经听人说故事，古时候有个美女，因为患了心痛的病，在河边洗衣的时候常常一边捂心一边吐血。皇帝巡视的时候从河边路过，见那女子吐血，便立即重金请那女子进宫。可见从古至今，这吐血的都是好看的人。”
她本来就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只是古代大家说话都忒严肃，她平日也难以放飞自我。只是危机之后，人难免有些松懈，她这几分轻薄无赖的性子便显了出来。
张松溪听了一愣，笑道：“白师妹这莫不是把我给比喻成西子了？”
他们兄弟几个平常吵嘴，相互打趣的时候数不甚数，有时候就连张三丰都看不下去，亲自下场调停。可惜后来三个师哥愈发严肃，说话也越来越毒，下面年纪小的却是越长越纯良，张松溪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和老五老六老七一起打嘴仗。
他倒是真想听听白鹤鸣怎么调侃他。
白鹤鸣把了一会儿脉，确认他是真没事，斜斜坐着道：“世上皆知这美人吐血之景难得，其实还有还有一事，比这更难得？”张松溪一抬眼，顺着她的意思问道：“那是什么事？”白鹤鸣道：“那便是美人为我而吐血了。”
张松溪一口气没喘上来，一时间哭笑不得。白鹤鸣仍然是一本正经道：“至于要美人为我吐血后还要对我笑，那真得十八代祖宗积德，祖坟冒青烟才能做到了。”
被这么一逗，张松溪这下是觉得畅快了。他忍不住翘起嘴角，又觉得总是这样笑显得自己很容易被花言巧语讨好一般。
其实他样貌虽然算是英俊，但一是远不及潘安宋玉，二是江湖上甚少有人夸男子英俊的，就算平时有人夸他英俊，也是客套调侃居多。他虽是生了双多情的丹凤眼，但其中却少有情愫流转，武当上都是些粗枝大叶的汉子，甚少关注这些。此刻听了白鹤鸣的话，他心中喜欢，那双眼睛就像活过来了一样，板着脸道：“那这样一想，难道我家的祖坟被人挖了不成？”
白鹤鸣调侃的劲头过了，心中多少有点后悔刚刚的口无遮拦。她不太确定对张松溪而言，祖坟被人挖了算不算一种埋怨。再说武当山上那一摊子事她还没解决……
张松溪见她沉默，新起了个话头：“说起来，昨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就走火入魔了？”
此事说来话长，目前只有胡青羊与白鹤鸣自己知道段兴智传功一事。私学其他门派的武功在这个年代算得上一种大罪了，白鹤鸣虽是无奈中为之，也是断定师父不会因此惩罚自己，但未免亲友担心，她一直以来也并未向旁人吐露此事。只是这次功力冲撞恰好被张松溪碰上，人家来帮忙还受了伤，若是不说出实情，那多少就有点对不住这份心意了。
白鹤鸣叹了口气，将自己在南疆之事挑了要紧的告诉了张松溪。说到那六脉神剑时，张松溪插嘴道：“这就是那夜你使出来的武功吧？”白鹤鸣叹道：“唉，对的。只可惜我内力不足，无法自如运用。”
那可是能化指力为剑气的神功！
此事一说，二人间便有了一个秘密。张松溪更觉二人关系熟稔了几分，只忽然听白鹤鸣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和你三哥说这件事情……嗯，还有俞莲舟，你也别说。若是他们知道了，说教起来可是没完没了。”
她虽是以一种玩笑的语气，但张松溪依然听出其中的关照之意。有一种神奇的触感划过他的五脏六腑，那感觉难以形容，他也从未体验过。说是痛苦辛酸好像不对，但说是快乐喜悦，显然就差的更远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安慰道：“我不知道你在云南遇到了这么多事情……就算三哥二哥知道了，他们也肯定不会生气的。”
这显然是废话。他想：“她将这些辛苦一笔带过，只是不想让师哥愧疚……”
只是将此事交给自己来隐瞒，多少有些太“看重”他了。
白鹤鸣也知道二俞不会生气，但平心而论，最近她确实是不想处理与此相关的任何问题，也不想引起任何的风波了。
她重复道：“总之你得答应我，别把这事告诉他们。”
白鹤鸣到底不是古代人，对武当师兄弟之间那种肝胆相照的情谊虽有认识，却不太了然。她觉得云南那些事情本身就和张松溪无关，这应该算不上一个为难人的请求，却不知道对张松溪而言，对自己的兄弟保持沉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张松溪见她笃定，叹气道：“他们要是问我，我总不能撒谎。”
白鹤鸣立刻抓住他给的机会，道：“那他们要是没问，你可别说漏嘴了。”
张松溪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点了下头。过了半晌，他又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说怎么美人的命这么苦，又要吐血又要笑，还要给人打包票。”
他故意压了韵，白鹤鸣跟着脑洞大开，夸道：“美人如云落雨娇，诸葛用谋比天高。”
张松溪现在既不想当诸葛，也不想当美人了。但被这么夸奖多少还是高兴的，只是一时有种苦中作乐的感觉，他苦笑回道：“高，实在是高。”
太高了啊，白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