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张松溪离开,若说白鹤鸣心里一点不紧张,但肯定是假的。早前她和张松溪已经商量好了分工,应是探查王初情况后,她回地上看守,张松溪负责救人。但眼下形势变幻迅速,只好换成了她负责救人,张松溪负责守门。

    她左右一望,见无人关注此地,便单膝跪下,小声道:“兄弟可还好?”

    刚刚那一棍白鹤鸣压根没用力,但王初这些日子里在地牢可谓是受尽折磨,怎么也称不上好。他满脸血污,无奈地笑道:“一条贱命还在,怎么不算好呢。”

    现在也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白鹤鸣把地上散乱的鞋捡起来收拢了,道:“得先从这里出去。”趁着王初穿鞋的功夫,她掏出刚刚门卫递给自己的一大串钥匙,解了那挂在王初肩上的枷锁。那枷锁重的要命,便是王初这等习武的草莽汉子,带了两个月,也不免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压弯了,忍不住要脱下。

    白鹤鸣把他猛地按住,正欲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当即大喝道:“敢回嘴?不长眼的东西!”说着右手高举,往王初脸上连甩好几个巴掌。

    原来那年纪大些的牢头不放心,既怕王初逃了,又怕王初被白鹤鸣给玩残了,抽空过来看一眼。那两巴掌声音沉闷,像他这种当惯了压狱的老油子一听就知道这巴掌是落在实处了。

    这新来的年轻人是个狠角色。

    白鹤鸣缓缓从地上起身,心里对王初暗道了好几声对不起。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转身,好似刚刚才发现牢头去而复返一般,眉头一皱,随后又扯出个笑道:“怎么,老哥还信不过我啊?”

    牢头被发现了也不尴尬,呵呵两声:“老弟你到底是年轻人,我怕你下手没轻没重的。这可是县太爷说过要严加看管的重犯,说不准秋后问斩的时候要单独拿出来。万一有个闪失,老头也担待不起。”

    他着重在“县太爷”三个字上落了重音。

    白鹤鸣道:“我晓得的。”又转头骂了王初一句,接着道:“不会让老哥难做人的。你担待不起,难道我就担待得起?”

    眼见得白鹤鸣脸上满是不耐,便是牢头都有点害怕了,假意再提醒道:“别做得太过了。”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白鹤鸣目送着他远离,立刻转身把王初搀扶起,低声道:“能走的话趁现在。外头有人接应我们。”

    王初刚刚被打了两巴掌,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痛,却没想到这位少侠变脸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一瞬间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刚想说些什么,只觉得双脚触地,一阵锥心的疼痛自脚心传来。

    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走了两步又歪倒在白鹤鸣身上,咒骂道:“嘶——那群狗x养的……”

    王初走的一步一顿,看得白鹤鸣心惊胆战,赶忙抢在他前面,弯腰果断道:“上来,我背着你。”

    毕竟是鄱阳四义的领头人,王初也不扭捏,顺势就靠了上去。然而他一靠上去,马上觉得有些不对,惊道:“你——这位小兄弟……你,你是女的?”

    再怎么说,男人的身体和女人的身体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的。就算面容、步态、乃至于声音都可以伪装,但身体之间真实的触感无法瞒过敏锐的武者。白鹤鸣还惊讶为何王初现在才发现呢!眼见着王初一下子变得扭捏起来,她警告道:“如果不想被我背着出去的话,我也可以牵着你出去。”

    作为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王初想象了下自己像一条狗一样被人牵出去的画面,最终还是妥协了。但他心头的疑虑也越来越重:地牢里守卫遍布,这两人到底要如何把他救出去呢?

    事实上,这过程要比他想得简单许多。

    走廊上的守卫出奇得少。那些总是守在角落和路口的押狱今日也是昏昏欲睡。白鹤鸣背着个壮汉,脚步也无任何迟滞的感觉,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甚至连开锁都是没声音的。寻找钥匙和打开大锁,这种寻常人做起来难免会造成一阵响声的事情,她做起来也是悄无声息。

    王初甚至亲眼看着白鹤鸣就这么明晃晃地背着自己,从一个打瞌睡的牢头面前走过。他紧张得屏息凝神,却感觉身下的人呼吸起伏如常,如一朵云一样轻盈地从那人面前飘过去了。

    真是好功夫!

    他内心暗暗给这个来救自己,身份不明的女子叫了声好。

    到了要爬到地上的楼梯,白鹤鸣才把他放下。倒不是她的轻功不能直接带王初飞上去,而是这地牢的出口太过狭小,仅容许一人上下通过,正是为了防范有人越狱。她瞧见地上墙角被人不留痕迹地划了道,便知道张松溪把上面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

    王初乍一落地,疼得几乎呻//吟出身。还好他反应够快,急忙把自己的手臂塞进了嘴里,这才没叫的太大声。白鹤鸣这才帮他把肩膀上的枷锁除了,自己拿着,安慰道:“忍一下,这段我没法帮你了。”

    这其实不用她解释,王初也是知晓的。毕竟他当时被关进来的时候,走的也是这个楼梯。他低沉地“嗯”了声,胡乱把囚衣下摆揉成一大团,塞进嘴里,然后一瘸一拐地往上爬。

    光明近在眼前,他的心砰砰跳得飞快。只见他刚探出头来,便有一双有力地大手托住了他的腋下,顺势将他从地下给“拔”了出来。

    那一瞬间,王初感觉脚下疼痛减轻不少,刚想感谢,却见得眼前那假牢头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出声。

    果然,一队卫兵从门口路过。那领头的见地牢大门无人看守,往前走了几步,正欲开口,忽然那大门打开,只见两个牢头一左一右,皆是新面孔。那个子高些,眉眼耷拉的牢头谄媚地笑道:“官爷辛苦,辛苦。”

    另一个牢头也笑道:“今日庆典,各位大人值班辛苦。”

    队长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在里头躲懒呢。不过这事情常有,他们也时常偷懒。更何况今天的重头戏都在府里,要是有头有脸的人,早就被调过去干个美差了。哪里像他们这样,还要时不时地走动巡逻?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装模作样地警告道:“牢房重地,不得放松!”

    在卫兵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在两个牢头的深厚,一个健壮的男子正伏爬在地上,带着恨意看着他远去。

    白鹤鸣也被这突然来检查的卫兵下了一大跳。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发表感想的时候。她和张松溪对视一眼,张松溪立马蹲下。这下王初学聪明了,也不用人提醒,非常自觉地倚了上来。

    “走。”张松溪道。

    卫兵每一刻钟会路过一次地牢门口,能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但也足够。只是他没料到今天王初会恰好被狱卒戏弄,无法正常行走,要不然他们的路程还会顺利很多。

    然而下一秒,异变突生。

    张松溪背着王初一跃而上,忽然感到阳光直刺双眼。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耳边却炸开一声金属相撞的震动声,惊得他陡然睁开双眼。

    只见一名精干枯瘦,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正举着剑对他大喊道:“何人敢在此造次!”

    不等他回应,白鹤鸣先道:“你带着人先走,我来对付他!”

    他们两人经打,但王初可不能拖了。

    张松溪心知要不是刚刚白鹤鸣出手替自己挡了一剑,恐怕他此刻已是身受重伤。尽管心有不舍,但到底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只是他飞出一步,想到对这人身份武功并无把握,忍不住交代道:“你多多支撑一会儿,我……”

    说到这儿,他忽然卡壳了。按照计划约定,他们得送王初去东门与鄱阳三义会和。此处到东门,便是全程奔袭,也须得半个时辰。一来一回,一个时辰过去,若真出了什么事,那他回来也只有给人收尸的份。

    张松溪沉默几秒,定睛盯着那人,而后忽然转头背着王初跑了。他边跑边想:“白师妹,若你真有不测,那我先把这人杀了给你报仇,之后再以死谢罪!”

    那人可没有给白张二人交代的时间。刚刚那一剑被白鹤鸣挡下后,他那张愁容满面的脸仿佛多出了一丝鲜活气,举着剑当场就冲白鹤鸣飞来。

    白鹤鸣也没工夫答应张松溪。她立刻举着剑,顺势一别,化开这人的剑招。

    “阁下武功高强,怎看不出我们是在救人,而非害人?”白鹤鸣不愿与这人在此久战,于是且战且退,每每对上一招,便往外跑个几步。

    这里离地牢太近了,附近又有元兵守卫,万一此人是元府豢养的江湖高手,到时候与卫兵一起围攻自己,那可就糟了。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道:“什么是救人,什么是害人,老朽不知。”说罢,又自白鹤鸣头顶上空劈下一剑,道:“老朽现在只知道什么是主人。”

    白鹤鸣疑心这人是不是被人下了蛊,还是转世重生了?然而对方出剑速度齐快,轻功也不弱,哪怕她能跑上几步,又很快被此人追上。

    这肯定是个一流高手!

    “老人家剑下饶人啊。”白鹤鸣道,“难道你与这鄱阳四义有仇怨么?”

    这个打下去没完没了,若是平时,她或许会见猎心喜,但此刻肯定不是一个适合比武的时候。江湖上用剑的高手就那么几位,但剑客又是最容易隐居的武林高手类型,所以也难保有自己不认识的……

    白鹤鸣大脑飞速运转,和这中年男人顷刻间过了三十多招。只听那人赞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转世重生,这个剑招……

    一瞬间,她脑子里心念一动,大喊道:“阁下可是丐帮长——”未等她说完,那剑风忽然一转,竟然直至扫向她的脸颊。

    这要是被扫中了,嘴上得被划开一条好长的口子。

    白鹤鸣背后顿生冷汗。自从云南回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这种级别的高手对决过了。

    好吧,俞莲舟不算。

    她转身一避,转守为攻,道:“那就请方前辈多多指教了!”

    那男人身体为之一顿,差点未能避开白鹤鸣的剑招,脸颊顿时多出一道血丝。他顾不得擦掉那血迹,凛然道:“有僭了!”说罢,他一剑又一剑狠狠刺出,青光闪闪,剑尖舞过之处,剑气弥漫,犹如一个雪球越滚越大。

    白鹤鸣行走江湖打架虽多,但还是难得碰到同样是用剑的高手。她咬紧牙关,心想:“这下得要拼上一拼了。”

    这人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那是曾经的丐帮长老,号称八臂神剑的方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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