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离开前,郑书让她今天去‘湖心明月’,给他鉴定新入手的汝窑,两人约在上午十点。

    ‘湖心明月’是去年才建成的别墅区,四面环水,北方依山,虽然环境清幽,却距市区较远,秋瑾坐车将近一小时才到,大门登记严格,与郑书通过电话才放行,坐着物业观光车直达郑宅大门。

    郑书早年丧偶,一儿一女都在国外定居,平时家里只有他和阿姨、司机,见到秋瑾进来,高兴得喜上眉梢。

    “你啊,以后没事儿就过来陪陪我,这房子哪都好,就是空旷的很。”

    秋瑾跟在他身后,仅观一隅就知这装修价值远在房子之上,入室花厅的换鞋凳都是明末清初的黄花梨券口靠背玫瑰椅,而会客厅的一套18世纪黄花梨圆矮几配清中期黄花梨瘿木座面梳背椅更是价值几百万。

    郑书回身示意她坐,阿姨紧跟着端上杯大红袍。

    “郑叔叔,您什么时候收的汝窑?现在真品很稀有。”

    秋瑾说着眼扫一圈,下意识找东西。

    郑书出口气,面露悲色,说是老友的传家之宝,他守株待兔待了好多年,直到半月前他那老友确诊胃癌晚期,想给子孙后代多留下点钱,才无奈转卖于他,只是这东西没有专业鉴定过,所有叫秋瑾过来看看。

    “您还没鉴定就收,不怕是假货?”

    秋瑾从业以来,见到的假货比真货还多,虽然郑书也算半个行家,但没鉴定就砸出去几千万,实在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郑书拿起茶碗,摈了摈茶叶,轻酌入口。

    “命比钱贵,情比命重,我俩是战友,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即便是赝品,我也照收,全他心愿。”

    到郑书这年纪仿佛很多事情都看得清透,年轻时拼了命的追名逐利,到头来发现不如一个老友的临终愿望重要,秋瑾也在这带着岁月悲怆的情绪中有些伤感,端起茶碗,同样抿进一口。

    “这小子怎么还不来,”郑书看看钟表喊了声管家,“你去给宴琛打电话,问他到哪了。”

    秋瑾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生理性紧张,郑书没说过他也来,刚想开口问,被门廊清脆的皮鞋声封口,随即垂头观心,余光却撇见一双油亮鞋子在她面前一顿后阔步走到郑书旁边。

    “怎么才来,秋瑾都等你半天了”。

    “……”

    她哪有等他,早知他要来,秋瑾能直接跳湖游回去。

    “秋瑾,”郑书喊她同时,示意管家把东西拿过来,“你坐过来,跟宴琛给我看看,是不是真品。”

    郑书说这话时,林宴琛越过秋瑾头顶看管家动作,仿佛她是透明的,跟空气没有区别,在这种无视下,秋瑾愈发难挪步。

    一个深褐色木质盒子被管家从红木柜子中搬出,尺寸不大,却极为精致,在看过主人眼色后改了路线,径直放在秋瑾眼前的高桌上。

    “宴琛,你过去一起看看。”

    男人默了片刻才起身,双手入兜,身形懒散,脸上写了一万个不愿意,秋瑾只是扫一眼便收了视线,不太自在地从包中拿出高倍镜,轻出口气让自己集中精力。

    静看细研大概40分钟后,她闭了闭眼,缓缓放下手中工具。

    “郑叔叔,这是北宋汝窑天青釉洗,高3.6cm,口径14.4cm,地径10.2cm,这件釉色天青、淡青过度明显,开片层次分明、支钉大小、方位、氧化不同,应该是真品,让林……”。

    她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嘴倏然卡住,瞬间不知该如何称呼,从前叫他宴琛,如今显然不合适,抿抿唇,迅速想了个和他地位匹配的称谓。

    “还是让林董看看比较好。”

    话出口,手又开始不自然,她现在双手捧着,如若直接交到男人那,势必会有肌肤接触,顿了两顿,极轻的放回盒子,又将盒子往前供了供。

    林宴琛垂着的眼帘和入兜的双手,在秋瑾彻底远离后才有所动作,却仅是托起盒子看了十分钟就放回原处,给出跟秋瑾同样答案。

    “是真品,郑叔,要不要放到我那。”

    林宴琛指得是古德私人博物馆,里面随便一件都能养活半个非洲,是整个林氏企业中低调且奢华的存在。

    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家里确实不安全,古德私博全年8760多个小时都是世界顶级安保水平,比放在家里踏实很多,只是收费昂贵。

    “你小子生意做到我这来了,”郑书随手一摆,让管家把东西收走,“中午留下吃饭,我让阿姨做了秋瑾爱吃的石斑鱼,你也不许走,陪我下棋。”

    林宴琛抬手看表,没等开口,被郑书一个眼神噎回去,只得随着前人坐到主客厅右侧床榻上,秋瑾则端着刚沏的祁门红茶放在郑书左手边,顺势坐在其身后。

    两人下的是围棋,秋瑾也会,时不时被郑书问步。

    “下这,他那马上死棋。”

    秋瑾细指悬于棋盘之上,面露十足自信。

    “观棋不语,没听过?”

    男人垂眼落棋,闲散一句,让其迅速闭麦,倒是郑书嫌林宴琛事多,捏着黑子敲两下棋盘,让他闭嘴。

    秋瑾的围棋是林宴琛教得,只是她天资聪慧,早已青出于蓝,把前浪拍在沙滩上,此局对阵,结果不言而喻,林宴琛完败。

    “你呀,心不专,败势早露。”

    郑书哼笑两声,收回棋子,打算二战,却在回头跟秋瑾说话时,看见电视新闻。

    ——林氏集团董事长林宴琛夜会当红女星冯洛优,两人被拍亲密进入曼汀国际酒店,直到早上七点才先后离开,早先就多次流出两人秘密约会照,如今实锤,不知双方会不会就此官宣……

    屏幕上出现两张高糊照片,若不是被圈头放大,说是两只猩猩也无不可,现在这狗仔真的不太敬业。

    郑书轻哼一声,表示不屑,说现在这媒体只要有流量什么都敢往外编,而且出镜酒店还是他公司旗下的。

    “宴琛,这种新闻出了不止一两次,还是要让公司律师起诉,不然,私生子都要满天飞。”

    郑书端起茶碗酌进一口,夸秋瑾泡茶技术越来越好,她离开这几年自己连口好茶都喝不上,说着抬颌前点,“给他也泡一杯。”

    秋瑾起身睇去一眼,男人没应这茬,倒是对律师一事给了回应。

    “起诉什么?”他摩挲手中白棋,“是我,照片拍的难看。”

    秋瑾刚提步,倏然定在原地。

    她回国前就听过这八卦,那时并没在意,因为林宴琛一直是媒体关注对象,潇洒俊逸,年轻有为,原先作为林氏太子爷已备受关注,跟路人说句话都能被写出偶像剧桥段,何况现在身份尊贵,又是跟当红女星,热度一定会被炒到爆表,只是当事人倏然承认,让她始料未及。

    郑书大概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在他印象里,林宴琛一直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对于女色不甚用心,何况是女明星。

    “什么叫是你,是你什么?是你进了酒店,还是在酒店睡了人?”郑书薄怒,“别以为你现在是林氏企业一把手就胡作非为,游戏人生通常都不会有好结果。”

    郑书怒气渐增,直接将棋盘一扫,黑白子乱做一团,说了句吃饭,起身去进去洗手间,只留这一男一女将空气凝固。

    秋瑾始终垂着头,被脑子里两个大写的‘是我’占据所有思维。

    不是绯闻?冯洛优是她女朋友?到什么程度?真的睡了?

    《天问》八卦版诞生。

    女人越想越心塞,擦着眼角撇过,撞上男人冷漠神色,莫名一阵酸楚,整个午饭吃的五味杂陈。

    “郑叔叔,你这土豆丝、白菜、木耳放醋也就算了,怎么河粉也吃这么酸,对胃不好的。”

    秋瑾瘪嘴咬着筷子头抱怨,恰巧被上菜阿姨听到。

    “秋小姐,酸吗?最近郑老爷胃口不好,我怕醋的刺激性大,没放。”

    女人闻言抬头,一双大眼纯萌忽闪,“一道菜、都没放吗?”

    “没有,一、滴都没放。”

    “……”

    醋不酸人,人自酸。

    郑书品出其中味道,转头告诉阿姨,“以后我们家醋换一下。”

    面前人一脸懵。

    “换秋瑾牌的。”

    “……”

    郑书轻笑两声,秋瑾倏然脸红,直接把脑袋扎进饭碗,全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午饭结束,郑书像那晚一样,要林宴琛把人送回去。

    “不用麻烦林董,我可以叫网、约、车,很方便。”

    再也不敢叫打甜筒的男朋友了。

    林宴琛也没打算送她,人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出去,秋瑾尴尬一笑跟郑书道别,出门看到阿姨提前叫好的观光车。

    这地儿太偏,能开到这的百分之九十九是豪车,那百分之一靠撞大运,显然她今天运气不佳,网约车等待过了一轮又一轮,打车优惠券都赔了她五六张,依旧毫无回应。

    五月艳阳已有些炙烤,灼得人睁不开眼,秋瑾站在大门旁,神色茫然,一眼荡不到公路尽头。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又盯了眼手机,想着还是回去跟郑书要辆车,不然,恐怕晚上也要在这吃了。

    刚转身,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只是一晃,她便知来人是谁。

    林宴琛。

    不知是被冯洛优刺激到,还是光合作用给她力量,她竟想搭个便车,而恰巧车快到跟前,

    减速了……

    ???

    这是、要载她?

    秋瑾心头一紧,说不出是紧张还是确幸,站在两米处,见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一只骨肉匀称的白皙玉手缓缓伸出,两指间夹着一张白色卡片。

    “先生慢走。”

    门卫鞠躬接过,横杆随即抬起。

    哦,原来是还停车卡。

    “……”

    眼见长指收回,车窗升起,女人莫名产生种紧迫感,擎着小碎步上前,一把按住玻璃,心跳随即一顿。

    我这是要干嘛?

    她大脑徒然空白一片,而此时男人极寒神色已落于其纤指之上,仿佛在说,

    ——你是在找死。

    “……”

    秋瑾指尖一紧,目光从懒散搭在方向盘的长臂慢移至清冷脸廓,眉眼一弯。

    “林董,您能捎我一程吗?这地儿实在不好叫车。”

    女人声音娇柔,带了些颤抖的局促,再配上无辜面色,有种落难公主的既视感。

    车内男人耷拉着眼帘,长指摩挲方向盘,须臾后,薄唇微动。

    “去哪?”

    人冷,话也冷,春花都不敢开了,但好歹是有回声,秋瑾气沉丹田,无声清了下喉咙,

    “林董,我去——”

    曼声未落,车窗已有上扬之势,懒散声线挤缝而出。

    “不顺路。”

    “……”

    我去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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