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心头血推迟到了明日。

    无极大帝发了好一通火,可江蒙毫无愧意,一副谁拿老娘都没法的样子,他也无奈。

    他特地让江蒙去干,无非是想杀人诛心,给裴预施压,倒不是真急着取他性命。看江蒙样子,不像是觉察了,只是一时心软。

    略作思忖,他决定做出让步:今日就让裴预好生休养,明日取血。

    正巧信徒端着他的花胶海参鸡汤进来,他一挥手,让江蒙端过去给裴预补补。

    当晚,江蒙留在了裴预院中。

    庄子里的人日出而作、日暮而息,过了子时,人人都进入深眠,庄子一片寂静。

    叶十九睁开眼睛。

    屋内昏暗,窗户外头,一轮明月高悬,寂寂的传来几声虫声。他从大通铺坐起身,迈过一旁呼呼大睡的人,下床打开窗,无声无息地跳出去。

    落地一抬头,和正巧起夜撒尿的看守大眼瞪小眼。

    “……”

    “你干嘛?你……”

    看守话还未说完,叶十九已经绕到他身后,一手抱住脖颈,另一手按住脑瓜,一使劲儿,便扭断了脖子。

    另一个坐守门口的信徒,嘴里嘟囔几句梦话,后背在门扉上蹭了蹭。

    叶十九把尸身拖到僻静地方,藏好,随后直奔裴预的小院。

    来了一天,他已经把这里摸得清楚,即便在黑暗中也畅通无阻。裴预的院子夜晚仍有人看守,但对于叶十九来说不过形同虚设。

    他躲过看守,两三下跳上屋顶。

    本应轻巧无声,却不知怎么有一块儿瓦没铺好,绊了他一下,弄出些动静。

    就听底下机警的一声:“谁在上面?”

    这声音分明是江蒙。叶十九一惊:这女人明明被禁止入院,怎么如今却在房中?!在房中便罢了,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

    又听下面江蒙道:“我上去看看。”

    叶十九呼吸一屏。

    叶十九的十九,并非如他所说是宗族排行,而是韩左相豢养的心腹杀手中,排名十九。

    其实他实力足以排进前三,只是运气属实太差。排座次前一天晚上吃坏肚子,当天空了几场,又有抽中劣质兵器、鸟粪落到眼上遮挡视线等等事,最后排名滑到十九。

    现在前十八都死在了裴预的护卫手里,正是他叶十九上位的好时机,这次的活儿,他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

    韩相的要求有三:一,确认此人是裴预无疑。二,下手要低调,不可让别人知道。三,若是被人捉住,他必须立刻自尽,不可把事牵扯到韩相。

    第一条简单,他见过裴预,认识他。他推测他们可能会去熏风楼,便在那里守株待兔,果然让他逮住了两人。

    裴预身娇体弱,杀他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麻烦的是他身边那女侍卫。据刘侃说,这侍卫武艺高强,有万夫莫开之勇,在山上尽管他尽力围堵,可还是叫她一人击退百千人马,潇洒脱身而去。

    虽然刘侃这么说有夸大敌人、掩饰自己无能的嫌疑,但前十八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在他们围剿中裴预其他侍卫都死绝了,唯有她安然无恙,可见实力不俗。

    叶十九很倒霉。

    越倒霉,越容易失败,所以越谨慎,越小心翼翼。他不敢和江蒙正面对上,怕反被她制住,便乔装打扮成客商,接近二人。

    想着降低江蒙的戒备,再伺机动手。

    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扮猪吃虎,全无戒心,没两句话就跟他称姐道弟起来。叶十九见她这么好骗,胆子也大了些,就要下手。

    趁她不注意,往酒里下了毒。

    他晓得自己皮囊是极好的,一双翦水秋瞳含情,双手捧杯殷勤奉上,不信她不吃。

    此毒名唤夜来香,服下不会立刻毒发,到了晚上三更时分才会发作,肚肠寸断而死。

    江蒙死了,裴预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夜深人静,正好动手,白日事发时,他早从容回京,干净利索。

    谁知她却拒绝了。

    叶十九媚眼抛给瞎子看,江蒙拒绝的斩钉截铁,他疑心她看出些什么,只好作势要自己喝,然后装作手抖,把毒酒掉下去。

    却被她一把捞起来。

    酒杯在她指间,一滴也没有洒。

    江蒙递过酒杯,双眼直视着他,那微笑的神态,表面诚恳之下,分明是一种玩味的观察。叶十九几乎冒出冷汗,低头看着那杯毒酒,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最终狠狠心,接过一口饮尽。

    江蒙果然不再疑心。

    过了这一关,叶十九又竭力劝他们二人和自己同住,入夜之后,避人耳目,悄悄出去寻解药。夜来香快要发作,肚子疼得很,只好捂紧肚子夹着腿,走了许多家药铺,终于凑齐药方解了毒。急匆匆回来想下手,却已人去楼空。

    果真是扮猪吃虎!

    怕是早就看出他有鬼,故意装作信了他,哄他喝下毒酒,又来一出金蝉脱壳。叶十九又气又伤心,抓起店家怒问人去哪儿了,店家见他一张芙蓉面拧成活阎罗,吓得结结巴巴,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还是真傻。

    只能说自己时运不济,叶十九早也习惯,只当从头再来,重新打听裴预的去向。

    他不着急,在来之前他已经把其他人解决掉了,没人能和他争功。

    他可以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稳稳当当的,杀了裴预。

    结果他们是去了什么……无极教?

    叶十九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裴预跑到涿郡他能理解,毕竟这里有他的熏风楼。可他跑到那种邪.教去作甚?他不是在逃命路上吗?怎么还有闲心搞一出微服私访?

    进去之后,状况更让他疑惑,裴预好像被软禁了,而他的侍卫,江蒙,怎么一副俨然是邪.教中人的模样?

    这对主仆到底在搞什么?

    状况不明,他不敢轻举妄动,先观察情况。一天后得出结论:

    这傻子真被人蒙了,把她主子卖了。

    这对于叶十九是个大好的消息,江蒙不在裴预身边,正好便于他动手。

    今夜之前,他是这么认为的。

    “慢,”裴预的声音,“恐是调虎离山之计,你留在这里,不要妄动。”

    江蒙:“好。”

    她分明还对裴预忠心耿耿,那白天是在搞什么?做戏吗?

    叶十九又迷惑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强闯,脚还没动,又踌躇起来,怕对上江蒙,讨不到好,白瞎他那么多天费劲的伪装。

    思忖一会儿,叶十九无声离开。

    明日,他必要裴预的命。

    裴预的院子在整个庄子最偏僻的地方,躲在一片竹子后面,极为隐秘。院子外有两个人来回巡逻,院门处有个极为高大强壮的女人看守。

    进出必须要有无极大帝的许可,也就是一只手牌,向看守亮出才可进入。只认牌子不认人。

    那么他只需要拿到手牌就可以了。

    叶十九无声地把大婶放倒在地,女人刚被扭断脖子,大睁的眼睛里还留着惊恐。她本是奉张午清之命去取裴预性命,没曾想自己却先丢了性命。

    他把尸体拖到隐蔽处,不多时,穿着长袍、拿着手牌走出来。

    “我好像没见过你?”看守的大姐问。

    “新来的。”叶十九道,“奉命把人带走。这是手牌。”

    看守翻来覆去看那个木牌子,自然,是真货无疑。她又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让他进去。

    此时即将入夜,天边浓郁的葡萄紫无可挽回地转为灰黑,月亮显出身影。那屋门近在咫尺,纸窗骤然明亮几分,是里面人点燃烛火。

    叶十九吐出一口气,上前敲门。

    没有人应。

    他心下稍疑,一用力直接推门。没想到门一下子就开了,有人拽着他手臂把他扯进去,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叶十九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黄梨木圈椅劈头盖脸地就砸过来。

    他急忙闪身躲开:“是我!”

    “等等,”他摘下兜帽,把脸露出来,“姐姐,是我。”

    江蒙正握着一把小刀,要冲过来的样子,而他背后则是关完门的裴预。两人看清他的脸,都是一愣。

    江蒙放下手里的刀,惊讶道:“叶老弟?”

    她看上去很吃惊,用一种大惊小怪的声音道:“我们还以为是坏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来救你们。”叶十九走近道,“这个地方不对劲,姐姐,快跟我出去。”

    “哦……”江蒙恍然大悟,快步走过来,“好,咱们走。”

    没走出两步,她却被裴预扯住了。

    “我说了那么多次你不信,怎么他一说你就信了?”他冲江蒙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后者讪讪干笑一声,挠了挠脖子。

    裴预又转向叶十九,一脸冷淡道:“外面有信徒把守,你要怎么把我们带出去?”

    叶十九向他亮出手牌。

    他怕裴预纠缠他问手牌的由来,便催促说时间紧迫,让他们先跟他出去。

    有了牌子,他们畅通无阻。

    出了院子,三人走在庄子里,皓魄当空,银光满地,叶十九脚步轻快,胸中轻松无比。这么容易就把他们了骗出来,接下来,他只要找个由头支开江蒙,便可杀掉裴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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