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家乡饭菜、低矮的瓦房、略微腐朽的柱子和糊在墙上的报纸……

    时光仿佛在这里暂停了一般。

    记忆里的样子渐渐缓解了陈白的拘谨。

    饭后搬着小板凳围坐坐在院子里纳凉,一起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趣事。

    天色渐晚,陈白正打算去休息,就被老村长叫住了。

    “小白,明天先去磕个头再走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是陈白听懂了。

    “叔,祖坟离得远,明天还要早起上去帮忙,到时候再说吧。”

    “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睡。”

    她不再说话,走出老村长家,拉开隔壁的门扉。

    “爷!你提这个干什么,小白想去她自己会去的。”

    陈天看不下去,嘟嘟囔囔地说。

    好好的阖家欢乐气氛都被破环了。

    “啪!”

    “哎哟……爷!”

    顺手操起手边的烟杆敲过去,陈有才低声骂道:“你懂什么!”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是祖宗的习俗!”

    陈天跑出好几步远,才壮起胆子用气音说:“别想蒙我,不就是想让小白给太姑奶奶上坟吗?我要是小白我也不去!”

    陈有才一气之下站起身来,大骂道:“说什么呢你!那是她奶奶,你太姑奶奶!你这浑小子!”

    “哦~”

    陈天慢吞吞地应了声。

    夹着声音摇头晃脑地继续说:“还是我们村长的亲姑姑~~~好的~我以后会尊重老人家的~~”

    他爷爷已经是村中少有的高辈分,而他太姑奶奶的辈分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最高的,同辈的没有几个。

    这也是为什么住在隔壁的陈白从未参加过大祭,却连爷爷也管不了,甚至没几个人提出异议的原因。

    也不是。

    陈白父母刚去世回来的时候他爷爷是提出过的,但是被坐在家门口哭闹的太姑奶奶逼退了。

    从此以后,陈白就像根小野草似的长在这村里。

    “陈天!”老爷子吼了一声,举着烟杆就要冲上来打人。

    “小宇!”陈天一个激灵,躲闪着快步跑回屋,“爸爸的乖女儿,快来我教你写卷子!”快来救救爸爸。

    “我不要!上次你教我写的都是错的,老师都没给我小红花!”稚嫩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村里家家户户屋子相连,墙与墙之间的间隔并不算大。

    微弱的月光混合着路灯洒在墙头,映出一片阴影。

    陈白站在墙根处一动不动,直至人声被门板阻隔,渐渐地听不清晰。

    这个生她养她十多年的地方,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家乡那样令人眷恋,美好的回忆并不算多,但也足够了。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处简单的洗漱几下就进屋了。

    ·

    东方破晓,鸡鸣狗叫声打响天亮的第一枪,挨家挨户的吆喝声传来,陈白收拾好被子,略微打理了几下水土不服的脸就出门帮忙。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小天!快骑三轮再去买点豆腐和毛豆,这点怎么够!”

    “再买点碗筷!”

    陈白一走进隔壁就看到吵吵嚷嚷的一群人,搬东西的、抓鸡抓羊的、就连锅碗瓢盆都有……

    明显比前些年热闹许多。

    “三姨,这都多少了还不够呀。”陈天咋舌。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每次轮到我们主支负责的时候来的人可多了。”

    “十多年前你还是个小屁孩,只知道吃!”

    陈天被挤在一群大姨里,头都要炸了,正好看到陈白进来,赶紧朝她招手。

    “等会儿,等会儿,我用手机记一下!”

    主厨要求过多,他怕自己记不下来。

    “好了好了,我走了!”

    陈白被他一把拽住,两人一起飞奔出去。

    等到买齐东西开着小三轮回村时,人都已经上山了,只得把东西直接运上去。

    这片山地算是村里的祖坟,除了近年来实行火葬而埋到公墓去的,老一辈的基本都在这边。

    陈白算是第一次走进来。

    祖坟的占地面积和规划远超她的想象。

    整片区域都被围了起来,从山脚一路向上都种满了爬山虎,沿墙过去还有很多三角梅。

    陈关村不是一个小村子吗?

    这规格看起来更像世家大族陵墓,她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

    陈白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陈天。

    问,“我们祖上是有什么大人物吗?”

    陈天嘻嘻一笑,“是不是很震惊。”

    “你看这路,这山”,他边说边比划,“听说是旁支赚到钱的有钱人捐钱修的,有百年了!”

    陈白情不自禁感慨,“可真有钱呀。”

    也显得我们主支的很不成器。

    “是呀,平时我爷都不让我们上来,只有大祭的时候才能上这山,神秘兮兮的。”

    “这是什么?”

    大路的两旁隔着一段距离就插着红色的旗帜,底印龙纹和祥云样式,旗边龙爪张扬,一个繁体“陈”居中随风舒展,仔细看还有一行小字。

    陈白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放大一看。

    “中华陈氏……后裔宗亲会?”

    旗帜被风吹得翻转过去,没拍到中间几个字,她正打算再拍一张,一抬头发现车已经拐进了小路。

    算了,下山的时候再看吧。

    小路上花草更葱郁一些,陈白看到很多不认识的人,估计是分支的。

    大家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有的甚至铺着野餐布吃东西,像春游一般。

    绕过山头居然是忙得热火朝天的厨房,把东西一卸,从另一头绕回去还看到了厕所!

    如果不说这是祖坟,陈白会以为在公园里野炊。

    忙碌了一天,晚饭还没吃上,陈白已经被老村长拉着磕了好几个头。

    从最大的一直磕下来,磕得头昏眼花。

    人还晕着手上就被划了一刀。

    “嘶”陈白叫了一声,目瞪口呆地看过去。

    “叔,这是要干嘛?”

    这是正经祖宗吧,怎么还要滴血?

    “你别管,玩去吧。”

    陈白被几句话打发了,含着食指回去问陈天。

    “好像第一次参加大祭都会被给一刀。”陈天也不太清楚,他小时候也被划过。

    朗朗乾坤,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自家祖宗难道还会害她?

    她陈白人如其名,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好东西。

    一晃眼,晚饭就开始了,比想象中要早得多,也丰盛的令人惊讶。

    鸡鸭鱼羊轮番上了一遍,常见的蔬菜和不常见的野菜也有好几种,堪比酒席。

    做饭一整天,吃饭却只需要半小时,分支的早已分批下山。

    等到村里人收好垃圾,理清东西下山时,天空已经微暗。

    陈白开着小三轮下山时发现,旗帜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被谁收了起来。

    “小白,小白!等等我。”

    陈天一路小跑追上来,陈白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呃……要不我来开吧。”陈天犹豫地说。

    陈白很无语。

    不就下来的小路有点陡,开得比较急嘛,这都信不过她。

    刚一下车,陈天就开走了。

    “……”

    “哎,你干嘛,陈天!”

    陈白有些傻眼,没必要这样报复她吧。

    “小白,坐我这里。”

    老村长正从后面小面包车里探头来叫她。

    “我这就来!”陈白忍住,回去再找陈天算账。

    上车没多久,远远就看见陈天的小三轮,陈白按下窗户冲他得意一笑。

    车一加速,超过他向前而去。

    没得意多久,又缓缓停了下来。

    “嗯?”陈白疑惑地转头,“有才叔?”

    “小白……”

    陈有才没解释,只是说了句:“这里是公墓。”

    陈白的嘴角松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

    沉默几秒后打开了车门。

    “你们先回去吧,我晚点回去。”她说完顺着台阶往上走。

    削瘦的身影拐过去连影子都看不见。

    “爷……”

    “太过分了……”

    陈天停下三轮车,板着脸和陈有才说。

    不只是他爷爷,他自己不也迫于压力做了帮手吗?

    一气之下,小三轮飞快地向前冲去。

    陈有才看了眼台阶,“以后也没机会了……”

    呢喃声渐渐消散在夜风里。

    ……

    陈白坐在墓旁的小石墩上,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思绪万千就这样随时间流逝。

    过去那个引起父母争吵嫌弃,被祖母忽视不喜,被同学邻居议论的自己也长到这么大了。

    不过几个月,好像最后一个亲人的面容都已经模糊了。

    天色渐黑,冷风侵蚀。

    “我以后不会回来了……”

    陈白站了起来。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顺畅许多,陈白心情松快。

    顺着路灯回到家时路上已经没多少人走动,正好听见小宇数落她爸。

    “爸!你别捣乱,我自己写!”

    陈白拧开院子里的水龙头接了盆水,换了双塑料凉鞋,拖着板凳过来坐着。

    正打算把沾了泥的运动鞋刷一刷。

    一会儿还是得去村长家把灯给换了,她想着。

    “咚咚”,敲门声起。

    “谁呀!”

    没人回应,陈白接着大声问:“陈天!是你吗?”

    ……

    按理说即使不是陈天,他在隔壁也能听见声音。

    但她恍然发现周围静的出奇,明明回来还看到路上有人的。

    陈白放下手里的鞋,拿起水龙头旁边的棒槌,脚还没迈出去就听见门板被推开的声音。

    我关了门的!

    陈白反射性后退几步抵在墙角。

    但这里是死角,对方正堵着院门,自己出不去。

    情况有些诡异,要不然先跑?

    “陈天!我跟你说你今天居然敢丢下我自己走了!”

    陈白把板凳轻轻地放在墙边踩上去,另一只脚踩着水龙头借力,想要翻墙出去。

    “你如果不诚心诚意地认错这事儿没完!”

    “对了,还要去红姨家买糖给我才行。”

    一用力往上蹦,高度刚好可以够到墙头。陈白还没来得及欣喜,手上就传来剧痛。

    好痛!忘记这面墙上嵌了玻璃片了。

    她忍住痛呼声尽力抓住,但人还是在往下滑,以她这小身板根本上不去!

    靠,拼了!

    管它是人是鬼,先打一顿再说!

    陈白转身跳下来,捡起地上的棒槌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套到板凳腿往前一扑砸在墙上。

    “哎哟。”还没站稳又踩到青苔向后仰去,一屁股坐在支出来的水龙头上。

    随着一声脆响,“砰”地砸在地上。

    陈白感觉脑瓜子一震,耳鸣声尖锐,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人,鬼呢?

    到处都是水……水龙头裂了……

    被浸湿的身上很冷,脸旁也湿糊糊的,她微微侧头过去,红红的一片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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