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阿姨,我就站在这里。”厨房不大,但还是足以容下两个人。倪雅娟掌着勺,李三妺站在身后看着。

    “阿姨,看到您,我还真有点想我妈了,我妈炒菜也是这样,从来不让我插手,我就坐在一旁看电视,她做完饭就直接喊我。”

    “你妈不怕把你宠坏啦?”倪雅娟回过头,看着李三妺,做出一副玩笑的样子。

    “在别人眼中,我妈就是太过宠着我了。我以前的同学就爱说我是妈宝。其实,我知道,我妈是心里对我有亏欠,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和我爸离婚了,后来上学,同学都欺负我没爸爸,我妈就对我说,她会把爸爸的那一份爱也都给我。”李三妺的神情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伤感。她想,一会儿吃过晚饭,一定给妈打个电话。

    李三妺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自己和母亲进行了彻夜长谈,讲明了读大学要学会独立的坚定信念,估计母亲会跟着她到简城做陪读。

    李三妺的话,似乎不只是引起了她的深思,在一旁炒菜的倪雅娟,也顿住了手里翻转的锅铲,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自己记忆里挑选某些雷同的故事片段。

    这段沉默以李三妺的开场作为结束,“阿姨,青菜好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啊?哦!嗯,可以吃饭了。”倪雅娟如梦惊醒般,拿了盘子盛菜。

    饭桌上,简单的两个菜,土豆肉丝和炒青菜。金灿灿的灯光打在桌上,反射出一种具有穿透力的温馨氛围。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今晚就让你将就一下了。”倪雅娟的情绪完全恢复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阿姨,以前听陈元骏说,您和他的关系不好,但我觉得他对您还是很孝顺的嘛,他肯定是口是心非的。”李三妺厚着脸皮问了这种扬别人家丑的话,已经做好了被白眼的心理准备。

    “以前是,我能理解。他妈刚去世不久,我就嫁给他爸了,他那时候上初中,思想成熟了,对我有敌意是应该的。我刚刚不是说我在老家出了事嘛,其实,是我的小儿子生病走了。”

    看着李三妺投来的不解目光,倪雅娟接着说道,“他爸进去后不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回老家也是为了更好的养胎。后来骏儿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也会偶尔来看我一次,我们的关系也稍稍的有所缓和。半年前的一场意外,我不满四岁的儿子走了,他大伯父他们怪我,把我赶了出来,骏儿就把我接到这里了。”

    倪雅娟说完,将头埋进碗里,重重地吃了一口饭。

    “对不起,阿姨,我不该问这个的。”李三妺似乎觉得自己挑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

    “哎,都过去了,我也早就想通了,有些事情是命,欠下的东西,总是会还的。”倪雅娟说了通李三妺不解的话。

    “阿姨,您能这样想是最好的。其实,我觉得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场电影,我们只是按照设定的剧本在表演,很多东西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尽可能的去做好现在。”

    饭后,李三妺硬生生的抢下了洗碗的活儿,在别人家趁吃趁喝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干。

    “阿姨,平时陈元骏多久回来看您一次啊?”李三妺洗着碗,声音从厨房传到了客厅,此时,倪雅娟正坐在沙发上休息。

    “骏儿啊?他在简城工作嘛,平时都挺忙的,不过他每个月会回来一次,就上个月底还带着洛洛回来过呢。”倪雅娟在提到自己的儿子和以为的“儿媳”时,说话的嘴角会不自觉的挂着笑。

    李三妺想,原来上个月林洛洛“出差”是和陈元骏一起回了简城。其实,不是李三妺记忆好,只是那段时间陆宗仁也出差去了,李三妺对于他不在的时间总是很有记忆力的。

    他来过这里吗?如果他来过,那他一定早知道了林洛洛和陈元骏的事情。李三妺记得,那天晚上陆宗仁说过,他知道林洛洛和陈元骏有联系,是从半年前他们的高中同学聚会后开始的。

    “那他们回来后,有人来找过他们吗?”李三妺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后才觉得略显诡异,又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什么朋友找他们啊?洛洛姐之前跟我说过,现在好多同学都不怎么联系了,大家都在忙工作。所以我想,他们回来应该会找一些同学叙叙旧什么的。”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他们回来陪了我两天就又走了。像你说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忙工作,辛苦的很!”

    “阿姨,您一个人住,肯定很想他们回来陪您吧!”李三妺擦干了手上的水,走进了客厅,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

    “是啊,白天我工作不回家还好,晚上一回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过,骏儿说了,等不了多久,他就会和小洛结婚,到时候我们就搬离这里,一家人一起生活了。我现在,可是每天都盼着这一天呢。”

    大巴车上,李三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只有这个位置可以开窗透气。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窗外的冷气从缝隙里挤进来,吹散了李三妺鬓角的发丝。直到走的那一刻,她都在纠结要不要把林洛洛去世的消息告诉倪雅娟,可最终还是忍住没说。

    如果她说了林洛洛去世的消息,那倪雅娟一定会追问陈元骏的事情,李三妺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说出事实来。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她不知道这个母亲能不能接受自己儿子贩毒者的身份,并且陈元骏现在还被关押着等待法律的制裁。倪雅娟早晚都会知道,但李三妺还是心存侥幸的希望她少操心几天。

    吹了会儿冷风,脸上的温度已经全部退却,可是脑海里倪雅娟站在巷口微笑着目送她的神情依旧挥之不去。李三妺将窗户关上,伸长了脸去趁车子里弥漫着的热气,然后将手伸进厚重的棉服里,汲取自己的体温。

    伸进去的时候,李三妺摸到了一叠薄薄的、纸片大小般的东西,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倪雅娟给她的照片,照片拍摄的背景是游乐园,人物有倪雅娟、陈元骏和林洛洛,看得出来,照片中的他们笑得很开心。倪雅娟说这是陈元骏上次带林洛洛回来,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玩的时候拍的照片。

    倪雅娟是在他们离开一周后才拿到照片的,希望李三妺可以代为转交。李三妺一张一张的翻看着,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林洛洛和陆宗仁的夫妻关系,她真要为照片里深情对望的两人投以羡慕的目光,还有他们和倪雅娟的合照,无不体现着这“三口之家”的和谐。

    不对,李三妺总觉得这些照片有点怪怪的,她翻看了几遍,是哪里不对呢?她将所有照片摊开在放自己的大腿上,在保证没有任何重叠后,她开始对比着看。

    照片里的主人公没有问题,要么是三人组合,要么是两人组合,还有个别林洛洛的单人照。照片的背景,有游乐园的,有奶茶店门口的,还有路边的抓拍。

    背景?李三妺的眼睛快速扫过所有的照片,忽略掉先入为主的主人公,瞥见了背景后的一个黑色影子,对,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那个黑色影子,几乎贯穿了所有照片。从照片上可以看出,黑影应该是个男人,他头上戴着一定黑色鸭舌帽,脸部应该是用黑色口罩遮住了。

    这人是谁?不可能是巧合,他可以巧合的出现在某一个场景的照片里,但不会巧合到贯穿了他们那天游玩的所有场景,可以说得通的是,那人在跟踪他们。

    虽然没有看清黑影的脸,但李三妺觉得,那人就是陆宗仁。昨天,李三妺帮陆宗仁打扫房间的时候,从他的床底翻出了一个小的笔记本,本子上的字迹凌乱得毫无章法,李三妺只认出了少数内容,大概是对陈元骏、陆宗仁和林洛洛之间的关系分析,还有一些是陈元骏的个人信息。

    这应该不是出自林洛洛的手笔,对于陈元骏,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没必要写这种东西。那除了林洛洛,就还有陆宗仁这一种可能。本子上的字迹不像是他的,但也可能是情绪混乱时下的笔。

    其实,李三妺当时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实际依据,更没有把这个事情看得有多严重。她合上了小本子,就将它放置在床头柜上,接着清理地上的垃圾。

    当时,门外有了声响,李三妺迅速起身出门查看,确认是陆宗仁后才放下了心。可是,下一秒,她便看到陆宗仁朝着卧室的方向急匆匆的走来,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可怕和陌生,眼眶周围绕着一圈猩红,像极了电视剧里走火入魔后的情景。

    李三妺站在门口,陆宗仁走过来,眼睛完全不在她的身上,似乎觉得李三妺挡住了他的来路,陆宗仁下了狠劲儿的将李三妺推到一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扫描了一眼屋内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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