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抢走了他母亲的人,如今又抢走了他最爱的女人。那天,陆宗仁在巷口站了很久,直到一阵风重重地扑在他毫无知觉的侧脸上,抬眼一看,原来四周亮着的已经不是白昼的阳光,而是巷子里的路灯。

    他就那样躲在巷口处,屋子里的声音似乎是刻意的喧嚣,他努力地不去细听,可是那晚屋内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笑都落在他的心尖上。

    那是他渴望了快十年的母爱,在来这里的前一刻,他的内心都还装着这样的渴望,他甚至安慰自己说,或许那个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世界上没有母亲会抛下自己的孩子去过另外的生活,她不会那么狠心的。她如果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家里所受的委屈,一定早早就回来接他离开那个家了。

    可是,真的有这样的母亲!陆宗仁走出巷口,将手里提着的准备带回去给林洛洛的糕点扔进了垃圾桶,也将自己这些年的期盼一并扔了进去。

    那晚,他想要逃避,奈何后背上每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都被现实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他的眼前,一抬眼就能撞见。于是,陆煜杰出现了!

    陆煜杰,今年二十三岁,性格忧郁孤僻,但却善良成熟,是陆宗仁的第二人格。陆煜杰说,这一切杀人计划都是他自己独立完成,陆宗仁没有参与进来。

    “他那么爱那个女人,可是她却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就像他那个狐狸精妈一样,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其实我一直不喜欢那个女人,可是,我不能做他的主,只能任由他胡来!”

    陆煜杰说,这些年来,他都被陆宗仁藏得很深。他最频繁出没的时间是在陆宗仁初中和高中,那段时间,算是陆宗仁人生的低谷期。可是后来,陆宗仁上了大学,逐渐走出了自己人生的阴霾,“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出现了。”

    陆煜杰的交代和李国用的猜想相差无几,只是有一点让李国用很疑惑,陈元骏常年混迹于□□,按理说警惕性应该很高,为什么他在那天晚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林洛洛就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在一起嗑药过头了。”陆煜杰淡然地说起。

    李国用回想起刚发现林洛洛尸体时,法医鉴定说她嘴里还残留着毒品......

    陆煜杰在去南郊印象之前,就先报了警,报警之后,他又去找了宾馆办理入住。接近十一点左右,他约见了小美,并设法从她身上拿到了239的客房备用钥匙,趁着夜深人静,他又从一楼休息区阳台边的下水管道爬上去,偷偷潜入了陈元骏的房间。

    在进去之前,陆宗仁的意识挣扎过一瞬,可是当看到房间里相拥抱在一起,睡得正酣的陈元骏和林洛洛时,陈煜杰手里的刀没有丝毫犹豫。他留着陈元骏只是为了让他承受失去的痛苦,这是他为陆宗仁留的一丝快活心理。

    后来,陆煜杰将林洛洛的尸体从二楼窗口运下去,因为整个南郊都处在活动狂欢的氛围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风吹草动。

    李国用之前去南郊印象后面那条小路察看过,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后面有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北河的上游。陆煜杰交代,他就是从那条小路离开南郊,将林洛洛的尸体扔进了北河。然后,将他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埋在了树林里。

    李三妺被绑架的事情,陆煜杰说,他没想过让李三妺插手这件事情,可是,却还是害了她。说到李三妺的时候,陆煜杰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但更多的是痛心,他恨不能杀了黄狗,可是,他不想让她背负一辈子的难堪。

    陆煜杰说,他自己是这场案件的策划者和执行者,陆宗仁只是在后来意识到之后,进行了一些细节上的隐瞒,比如小美和他的关系。

    小美其实是陆宗仁自大学以来就一直支助的农村姑娘,今年刚好大学毕业,在酒店做实习生。她非常感激陆宗仁对她的帮助,偶尔会打电话向他致以问候。

    半个月前,她打电话联系陆宗仁,说自己酒店近期住房预约名单里,有林洛洛的名字。一开始,小美以为是陆宗仁和林洛洛要一起到南郊去度假,可电话那头的陆宗仁似乎并不知情。后来,林洛洛入住当天,小美发现她竟和另外一名男性一起,二人还十分恩爱。

    她见过陆宗仁和林洛洛的结婚照,所以认识她,可是林洛洛不认识小美。

    她当天就打电话联系了陆宗仁,“陆哥,我本来无意掺和你的家事,可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告诉你,你也别太难过,世上好女人千千万,我觉得那个三妺姐就不错......”

    陆宗仁挂断了电话。林洛洛被害当晚,陆宗仁电话约见了小美,后面的事他们就都知道了。因为此事不想牵涉到小美,陆宗仁事后假扮刑警去隔壁的农家乐骗走了监控录像。可他拿回家一看,发现那监控里根本拍不到那个位置。

    “你知道你父亲已经离世了吗?”李国用问道。

    “知道,他给我寄了信!”陆煜杰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对方口中说出的那个人只是自己街边转交擦身而过的路人。

    李国用和沈科走出审讯室,直奔大厅,李三妺还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冬日的那缕暖阳依旧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射进来,在李三妺脸上形成了强烈的阴影。

    “李叔,我妈从老家过来看我了,我先走了!”李三妺见李国用走过来,掩饰着自己的忧郁和不安说道。然后跨上包,朝着门口走去。

    “小妺,他叫陆煜杰,他说他希望你知道,也不必为他担心!”李国用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他知道李三妺会听懂的。

    李三妺的朝着门口迈出的脚在空中顿了顿,也只是稍作停顿,然后消失在了警局的门口。

    外面的阳光随意散落在空气中,有三三两两落在了李三妺空洞的视线里。那天,她也是这样在街上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街巷。

    不知道为什么,李三妺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也许是她的幻觉,她觉得那个人影是陆宗仁。

    李三妺走进了视线前方的一家酒吧,点了一杯酒,以前喝这酒,总觉得和饮料无异,可李三妺觉得,昨晚的酒,却苦得像中药一般难以入口。

    最后,她只记得自己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大概是那人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她也就没有反抗,被那人抱着出了酒吧。

    醒来的时候,她正睡在自己家里的大床上,身上的衣服纹丝不动。昨晚,她隐约记得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那声音,像陆宗仁,却又比陆宗仁的嗓音更加低沉,听着他说话,李三妺嘴里吞咽着的口水也分泌出了淡淡的苦涩。

    十点过,陆宗仁打来电话,说要告诉她一切事情的真相,随后,李三妺最后的幸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昨晚,一定是他,只是他到底说了什么?李三妺不想去细想,她的脑海里只有那句,“如果你当了警察,那我可就倒霉了”,原来,遇见她的那个人叫陆煜杰。

    李三妺的电话响起,妈妈已经到了她的住处。

    李国用带着沈科去了陆宗仁的家里,在他的客厅茶几抽屉里找到了那把割破林洛洛手腕的水果刀,据说,那是陆宗仁曾经送给林洛洛的防身武器。

    除了水果刀,李国用还在桌子里找到了一个信封,信是从阳城寄过来的,这大概就是陆宗仁口中的信。

    “儿子,爸爸要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对你的恶劣态度!请你原谅爸爸,那时候的我太年轻了,接受不了你妈离开我的事实,我是因为自卑和怯懦才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你的身上,其实,你从来都没有错。看着你离开这里后,找到了更快乐的活法,爸爸真心为你感到高兴。李老师是个好人,这些年来,她帮了你很多。不过你放心,爸爸已经帮你把欠李老师的人情还清了。儿子,爸爸选择了用离开来换取你的原谅,你不要自责,说句没有出息的话,你妈走后,我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我放不下你。不过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我也没有什么能够为你做的了。儿子,真希望再听你叫一声爸爸,好像这个称号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一个好父亲!”

    信封里除了信,还有一张银行卡,信的最后写了银行卡的密码。李国用想,陆德才大概几天前就谋划了自己的死期,提前寄出了这封信。

    第二天,公安局将案件移交给了检察院,案子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喂,李叔,晚上我妈想请你吃个饭!”下午,李国用的电话刚响起,李三妺的声音就从听筒传了过来。

    李三妺不明白,妈妈请客为什么要在她的住处。她是不把李国用当外人,可是毕竟妈妈请客和她请客的性质都不一样,难道不应该是到外面去吃吗?

    晚上八点,李三妺家的门铃准时响起。李国用手了提了一个水果篮,穿着也比平时工整了许多。

    “李叔!”李三妺笑着开了门,说是笑,不如说只是嘴角的弧度强行被她向上扬起,因为陆宗仁的案子,她的心头像压了千万斤铁一般沉重。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是了,屋里本来就没怎么打扫过!”见李国用准备拖鞋,李三妺忙阻拦道。

    李国用快速的扫视了李三妺的住宿,二套一的房间,平时一个人住应该算是比较宽敞的了。当视线掠过厨房时,李国用的脊背一僵,脑海的画面时空交错进行着。

    “饭已经给你热过两遍了,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厨房里,是妻子忙碌的背影,不管外面再苦再累,只要回家看到妻子的背影,李国用总是心安的。

    “这次这个案子比较棘手,所以这段时间都要加班了!” 李国用踩着皮鞋直接走进了客厅,然后整个身子向后,直挺挺的倒在了沙发上。

    “你又不换鞋就进来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打扫家里要花多少时间,还要带孩子,你一回来就给我搞得乱七八糟的。”妻子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出来,抱怨的说道。

    “哎,你也知道我工作累,哪有时间注意这些细节,辛苦你一点了!”李国用整个人依旧嵌在沙发里,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只听见“啪”的一声,妻子将碗筷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然后怒目圆瞪道,“李国用,我真的受够你了。你每天除了案子就是案子,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和孩子。家里上上下下都是我在操劳奔走,就连你妈的丧事都是我一个人操办的。我真的不能再过这种生活了,我们离婚吧!”

    言罢,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妻子走进屋去抱起孩子,刚才发火的气焰顿时消散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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