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燕燕已经在阳乾山待了将近半年,早已摸清楚了司马徽的性格。

    她师父,怎么说呢,倒是一点不古板,只是过于有趣了,活像个老顽童。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老顽童教出来的徒弟会是郭嘉那个不苟言笑的样子。

    不过还好,自己比较有活力,嘿嘿。燕燕在心里沾沾自喜。

    已近年关,今日是郭嘉答应了要来接燕燕下山去玩的日子。

    燕燕这半年来吃得好睡得好,在老顽童司马徽的监督下没少绕山跑,于是瞧着是比半年前胖了些,也高了些,就连气色也好了很多。

    “丫头啊,去屋里拿个斗篷披上。”

    “哎!”燕燕高声应着。

    “你看看你,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不知道披个斗篷再出门,还说我呢。”燕燕见司马徽衣着单薄地走出来,语气微恼。

    司马徽笑了笑,有些宠溺的看着自己养的小泼猴。

    这小泼猴半年来可没少调皮捣蛋,不是爬树掏鸟蛋,就是河里抓活鱼,有一次还抓了一条毒蛇装进罐子里献宝似的放到他的被窝里。

    得亏那罐子的塞子塞得紧,要不然他水镜先生一世英名,被蛇吓死咬死可是叫世人笑掉大牙了!

    不过,这半年他也发现了这个小泼猴的秘密。

    她是桃花谷走出来的人,她用的那桃花镖错不了。

    怪不得郭嘉那小子把这小丫头搁到他这阳乾山养着,若是这丫头片子没点本事,日后的路怕是难着嘞!

    这小丫头看着憨憨傻傻的,也不知是真的蠢笨还是大智若愚。

    “瞧这天色也不知今日会不会落雪,我们也别站在外面了,去屋里等他。”

    燕燕说着就搀扶司马徽进屋。

    “起开起开,我能跳三尺高,身体好的很呢,用不着搀着我走。”

    燕燕笑,“哪里是我搀着您,明明是地上落了霜,我怕走不稳摔着,这才烦劳师父牵着我走。”

    “好。”司马徽满意的笑了笑,“丫头一如既往的嘴甜。”

    “丫头说的都是实话。”

    行至屋内,燕燕将炉子里又添了些碳,这才坐到司马徽身旁半寸的位置。

    “师父,他今日是不是不来了?”

    “他很少爽你的约,应当是有事耽搁了。”

    燕燕张口,有些犹豫,“可是近来,似乎要变天了。”

    “他上次带我出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太平道的信众越来越多了①,这样下去,怕是要酿成灾祸了。”

    司马徽笑了笑,“丫头,该来的早晚都躲不掉。”

    “师父说的是。”

    燕燕想了一会儿又开口,“只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司马徽捋了捋胡子,“青蛙在井底就只能看见井上的一方天地,其他地方下了雨,青蛙又怎么会知道?”

    “这个时候若是其他知道真相的青蛙都告诉这只青蛙天气晴好,青蛙又怎么会怀疑什么呢?”

    燕燕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披着斗篷的少年推门而入。

    “哝,你等的人来了。”司马徽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燕燕语气兴奋:“郭嘉!”

    “郭嘉,我们今日去什么地方玩?”

    郭嘉轻轻笑了笑,“临近年关,我带你去采买些过年用的东西。”

    “饴糖、糕点,你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瞧着你这个头也蹿了些,再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好耶!”燕燕拍手称好。

    这时,郭嘉扭头看向司马徽,问道:“师父,需要些什么?”

    司马徽倒也不客气,“买两坛好酒,留着除夕守岁的时候喝。”

    提起守岁,燕燕看向郭嘉:“你除夕会来和我们一起守岁吗?”

    司马徽替郭嘉解围,“他要参加郭家的家宴,怕是有些难。”

    郭嘉揉了揉燕燕的脑门,“若赶得上,我便来。”

    街道上充斥着临近年关的气息,百姓们也显得喜气洋洋的,小商小贩们不断吆喝着。

    采买东西的人很多,郭嘉担心燕燕跑丢了,于是一只手拎着买的东西,另一只手牵着乱窜的燕燕。

    燕燕掰着手指头数,“饴糖、粔籹②、桂花糕,还有给师父打的酒,齐了齐了,现在我们去做新衣裳吧。”

    “往这边走。”

    郭嘉牵着她往城西的布庄走,一边走,一边问道,“想好要做个什么款式的新衣裳了吗?”

    “嗯……”燕燕想了想才回答,“挑一匹大红色的布,要过年了嘛,过年就要穿红色。”

    “好。”

    “那你呢?那你呢?”燕燕期盼的问。

    “我才不要如你一样穿红戴绿。”

    郭嘉拒绝。

    “你穿这般青绿的颜色虽是好看,但你也不能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式呀!”

    “为何不能?”

    燕燕不说话了,显然是在生闷气。

    郭嘉倒也不惯着她,领着她走进布庄,对着布庄伙计道:“给她拿些大红色的布来看看。”

    “好嘞,这位公子,请稍等。”

    伙计拿过了布,对着郭嘉和燕燕一一介绍:“这几匹都是上好的锦缎,您看这纹路,这做工……小姐长得标志,穿在身上定是好看。”

    “您再来看这个。”伙计手指着其中一匹布,“这个纹样比较特别,上面是桃花和燕子,您瞧瞧这燕儿在桃花树底下飞得多欢快呀!”

    燕燕偷瞄那匹布,心里喜欢,但是不愿意和郭嘉讲话。

    “小姐不说话应该是没有喜欢的,再换过一批吧。”郭嘉语气淡淡。

    眼见着伙计就要把那些布匹都拿走,燕燕心里有些着急,于是也顾不上刚刚还在生气了,用力拽着郭嘉的袖子,指着那匹燕子桃花纹样的布料道:“就要这个。”

    伙计看向了郭嘉。

    只见郭嘉轻轻点了点头,“包起来吧。”

    随后,郭嘉带着燕燕去量了身量,订了衣裳,就把燕燕送了回去。

    临进门前,燕燕对着郭嘉道:“你记得,你答应了的,来和我们一起守岁。无论多晚,我都等着你。”

    郭嘉心想自己说的明明是赶得上就来,怎么到了这丫头嘴里就成了无论宴席多晚结束都要来了?

    不过看着她期期艾艾的眼神,郭嘉也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好。”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郭府内。

    郭嘉还未推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心知应该是那人来找他了。

    于是他直接开口道,“文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哦?没事,便不能来找你聊一聊?”荀彧淡笑。③

    “不过你未曾推门,又怎知来人是我呢?”

    “除了文若,还有何人爱香至此,未见其人,先闻其香呢?”

    荀彧大笑。

    “我在这里等了许久,怎么,你又去看你带回来那个女娃娃了?”

    “成天护着不给人见,什么时候带过来给我瞧瞧?”

    郭嘉拒绝道,“燕燕人小鬼大,不懂事,还是不让文若见笑了。”

    “就知道你是铁了心要护着。”

    荀彧笑了两下,引回正题,“不说这个女娃娃的事情了。我今日找你是有正事。”

    “你观这张角与太平道如何?”

    郭嘉停顿了半晌,知道荀彧也已看出了不对劲。

    “我如何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做?文若又想如何?”

    “哈哈哈。”荀彧笑了两声,叹道,“你啊你……”

    荀彧笑罢,突然正色,语气颇为严肃,“若有一日我们二人走上了不同的路,又该如何?”

    郭嘉笑了笑,不过这笑容似乎有些无奈,也有些勉强。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嘉应该活不到那日。”

    “剩下的,便是文若需要考虑的了。”

    荀彧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有些哀伤,“还是没什么办法吗?”

    “人贵知足,知足常乐。能有机会助明主成就王霸之业,嘉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那个小丫头呢?”

    荀彧这话来的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她会有她的宿命。”

    “你真的舍得?”

    “文若说笑了。”

    荀彧叹了口气,不再说些什么。

    “我的事倒是不打紧。不过文若,人若是太过坚持什么事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郭嘉继续道,“大厦将倾,文若又如何以一人之力挽救这内里早已被虫蚁啃噬殆尽的楼宇?”

    荀彧道,“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又能如何?最后也不过是消亡的命运。”

    “莫要再说了。”

    荀彧不愿再听,拂袖离去。

    郭嘉一个人坐在桌案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荀家世代为汉朝效力,汉臣思想已经根深蒂固,纵使不少人受了党锢之祸的残害,依旧改变不了他们对汉室的忠心。

    汉朝四百年,如今已是危如累卵。

    纵使是有如文若一般的汉臣效力,也得有明君肯听肯信肯做……

    张角之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只是张角的起义,势必要给这岌岌可危的大汉王朝撕开一个大口子了。

    有了这道口子,便会引来不少流着口水的饿狼,那么谁……会是最后的狼王?

    谁……又会是他所求的明主?

    他已经期待起来了,确切的说,他已经期待了很多年了。

    ①太平道:东汉末年受大疫影响,民不聊生,张角传播太平道以符水医治疫病,聚集信徒。

    ②粔籹:(ju四声nv三声)一种流行于汉朝的小吃。

    ③荀彧:(xun二声yu四声)和我一起读,须云循,依玉欲,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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