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华章见众人都站在顾惜那边维护着她,讨伐责骂自己,这种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被人围攻的感觉,让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但她一张嘴哪里说得过那么多人。于是恼羞成怒的尹华章调转枪头,看向始作俑者,眼睛凶狠地仿佛要喷出火来,后槽牙也咬得吱吱作响,她用力地伸出手指指着顾惜的鼻子,尖声怒骂道:

    “你这死丫头如今在大城市里当官,谈了男朋友、开着豪车回来,有钱有势了,就敢来作践我了?!别忘了你小的时候是谁把你从医院门口捡回来的?要早知道你现在这么嚣张,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爸收养你!要是没有抱你回来,你爸也不会被你克死!”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大舅尹希亮气得快步走上前去,一巴掌打在尹华章脸上,小姨尹华聪也是情绪激动地冲她怒吼着:“你个死八婆!满嘴喷的什么粪!你给我滚出去!”边说边去阳台拿起扫帚,作势就要把尹华章打出去,被小姨夫死死拦住。

    就连尹华章的亲生儿子顾嘉,也是又生气又着急,但那毕竟是他亲妈,顾嘉只得一面帮小姨夫拦着斗鸡似的小姨,一面冲他妈说道:“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赶快走吧!”

    余下众人也是被惊得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半响都说不出话来,小妹罗曦更是吓得站在角落里哭了起来。

    而处于这场漩涡中心的顾惜,耳朵里一直反复环绕着「你爸也不会被你克死」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平时最为灵动漂亮的双眼此刻犹如失明了一般无神,嘴唇也变得煞白,她的脸素来白净,如今看起来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如同纸人儿一般;单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心口炸裂一般地疼痛,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瞬间感觉天旋地转,直接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一直关注着顾惜的何墨漾赶紧将她扶稳半抱在怀里,尹家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拉扯着,都担心得不行,想要看看顾惜怎么样了。远远一个人站在那里的尹华章,看到顾惜晕过去的那刻,心里一下也慌了起来,她身子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玄关处的置物架,然后下意识地前倾了一下身子,也想要看看顾惜的情况。

    心痛不已的何墨漾极力压抑着怒火,保持住理智,他一边掐着顾惜的人中,一边对众人说:“都别围着,散开给她通通气,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张医生刚从抢救室出来,尹华聪等人立马呼啦啦一齐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张医生只得不停得挥动着双手,示意大家先冷静,“病人已经苏醒了,但是精神状态很不好。”

    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么大一群人,补充道:“而且病房里也不宜去太多人,留一两个人在这里照看着她,等情况好了后,其余的人先回去吧。”

    “医生,我们家姑娘怎么会晕倒,检查出是什么问题吗?”大舅和小舅追问道。

    “她是受了强烈的刺激,目前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后续还需密切关注她的精神状况。你们派个人去把住院手续办了,然后跟我回办公室,我再跟你们详细说一下她的情况。至于其他人不用太过担心,先散了吧。”

    大舅忙跟着医生去了,何墨漾劝慰一脸担忧的小姨道:“小姨,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事,你们都先回去吧,我留下看着顾惜。”

    小姨又远远地看了病房两眼,声音沙哑地回道:“那好吧,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不管多晚都行,辛苦你了啊,小何。”

    “那里,这是我应该做的,哥,那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吧。”何墨漾对顾嘉说道。

    劝回众人后,何墨漾来到病床前,看到顾惜已经醒了,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就连他来了,她也不曾动一下。何墨漾走到床头,躬下身子,用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慢慢地都绕到耳后,接着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语气温柔地说道:“醒了呀?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嗯?”

    顾惜没有丝毫反应,神情呆滞冷漠躺着,对于周遭的一切,仿佛看不到也听不见一般。任凭何墨漾再继续跟她说什么话,她也始终没开口回应过一个字。

    何墨漾见状,十分紧张,赶紧出门想要找医生问清楚情况。刚走到病房门口,却意外地看到了偷偷躲在门后的罗曦。

    罗曦是大舅尹希亮的外孙女,跟顾惜相差八岁的年纪,但因自幼由顾惜的外婆、她的太奶奶带大,所以从小就跟着顾惜,两人感情深厚如亲姐妹一般,她从小也是称呼顾惜作「姐姐」,而不是「小表姨」。

    何墨漾看见她,略微惊讶地问道:“小妹,你在这里干什么?”

    罗曦看了看病房里面躺着的顾惜,眼睛红红地说道:“我担心我姐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何墨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宽容她道:“没事,她已经醒了,我现在要去找医生,你帮我看着她一会儿。”想了想,怕顾惜现在这样失魂的样子让罗曦看到会更加担心害怕,便补充道:“你就在边上远远看着就行,让她躺那休息会,她如果主动找人了你再进去。”

    罗曦乖巧地点了点头。何墨漾便离开了。

    来到医生办公室,正巧撞见大舅刚跟医生谈完话,准备离开,何墨漾跟他打过招呼后,便直接了当地把顾惜的情况跟医生反应了,大舅听后也着急起来。

    张医生解释道:“一般受了强烈刺激的病人,会出现短暂失语的情况,有些是病人主观不想讲话,有些是功能性失声,我们刚才给她进行抢救的时候,暂时排除了病理性原因。她现在虽然醒了,但看样子情绪还郁结在心,一时难以释怀。今晚先观察一下,明天再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对应的治疗,二位请放心吧。”

    “暂时排除?那就是说还是会有病理性恶化的可能?”何墨漾眉头紧锁,焦急地反问道。

    “会有这种可能,担心概率不大,只要病人不再接受刺激,再对症下药对其进行疏导,情况会慢慢好转的。”

    二人谢过医生后,何墨漾陪着大舅回到病房去看顾惜,她依旧是刚才那个样子,对于大舅的出现和问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何墨漾看着病床上如同活死人一般无知无觉的顾惜,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暗暗握紧了拳头。他让罗曦留下来继续看着顾惜,他先开车送大舅回家处理完事情再回来。

    此时已是黄昏,小镇里的落日残阳如血一般殷红,从开阔的阳台洒照进客厅里,映在尹家人灰暗的脸上,冬日的残阳没有一点儿温度,自然也暖不了人心,此刻大家都神色凝重地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何墨漾跟着大舅推门进来,看到所有人都在,包括罪魁祸首尹华章,当然,除了外婆。今天发生的事情,外婆全然不知,全家人瞒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声都不敢透漏,生怕刺激到老人家,谁都知道,顾惜就是外婆的命根子。

    小姨夫前面进老街里给外婆送晚饭的时候,她立马问道:“我家顾惜在你那里做什么?怎么还不进来看我。”

    “顾惜跟他男朋友开车去乐安县玩了,今晚不进来了,你吃过晚饭早点关门睡觉吧。”小姨夫神色如常地撒谎道。

    “怎么这么晚了还去乐安玩啊?这么晚去玩什么啊?”外婆的语气里尽是怅然。

    “哎呀!他们年轻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等她回来自然会进来看你的,你快吃饭吧!”说完小姨夫就走了。

    外婆看着桌上的饭菜发了一会呆,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就放下,用枯瘦的手掌抹了一下眼睛,就转着轮椅来到门口,望着屋外的青石板,失落而又安静地坐着,两手搭在腿上,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用力扣着秃秃的指甲,偶尔有脚步声从街上响起,她就会满眼期待地抬头笑着,可看清了来人不是顾惜后,笑容就慢慢地消散,外婆就这样枯寂地坐在落日余晖的老屋门口,整个身影慢慢被越来越暗的天色所吞噬。

    夜色一暗,晚风就起,呼啦啦的风肆意地扫过空无一人的老街,吹遍了整个梓杉镇。小舅从客厅里站起身,走到阳台上,拉上窗户,隔断了呼啸的风声。回到客厅里,他让何墨漾坐下说话。

    事情发生的时候,何墨漾觉得他现在毕竟还只是个外人,莫名其妙的争吵又爆发得太过突然,所有的一切仿佛摧枯拉朽一般,就到了这个地步,他全程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但是看到医院病床上顾惜心如死灰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开口了。他极力压抑住心头的怒火,站到尹华章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们只看到如今站在你们面前光鲜亮丽的顾惜,可是你们知道她这些年吃过的苦吗?她给你们的每一分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你,也早就不是她的妈妈了!顾惜两岁以后,你对她就再也没有尽过抚养的义务,那钱,她本来可以不给你的。但是顾惜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她对你们每一个人的感恩之情,她凭着良心做人做事,却换回了现在这个结果?”

    尹章华全程低着头,其实自从看到顾惜晕倒进了医院,刚才又被家里所有人轮番教育了一遍,冷静下来的她早已满心愧疚,后悔不已。

    何墨漾沉重地呼了一口气,将顾惜这些年遭遇过的事情全部道出:

    顾惜刚毕业就独自一人来到Y城找工作,满心欢喜地进了一家设在高级写字楼里的公司,做了一个月后觉得不对劲,这家公司靠高价卖货、拉人头、发展下线的方式赚钱,跟传销一个性质。所幸它只是运营模式与传销一样,但管理还不是那么非人,这里的员工还是按照正常公司那样出勤的,所以顾惜在看透它的实质后就马上自动离职了,连工资都没要。

    白干了一个月的顾惜,经济上快要入不敷出了,她急着找其他工作,马上又成功应聘上了一家商贸公司里董事长助理的职位,这家公司的老板外表看着是一个严肃正经的老头,实质却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入职第一天就带着顾惜去到靠近越南边境的一座城市谈业务,下午回酒店休息的时候,他让顾惜去房间给他送东西,关上门以后,老头坐到顾惜面前,命令她把衣服全脱了。

    这一刻顾惜才意识到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她害怕得全身发抖、满脸通红,迟迟没有听话动手脱衣服。所幸老头只是言语威慑她,并没有上手强来。

    老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道:“你在抖什么?”

    顾惜强忍着害怕,脑子里飞快地想脱身之计,听到老头这么问,顾惜赶紧趁势说道:“我癫痫病发作了,现在需要赶紧吃药,否则就会窒息而死!”

    老头听后沉默不语,脸色阴沉不定,顾惜见状,狠下心来咬破自己的内嘴唇,让血洇出唇外,又装作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不相信的话,药…药就在我的包里,再不吃药,我…我就快撑不住了…”

    顾惜看老头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更加没有丝毫要帮助顾惜的意思,只是冷漠地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顾惜,眼神中满是嫌弃。

    顾惜鼓足勇气,试探性地装作要去拿药的样子,好在老头没有阻拦。

    于是顾惜先装作行动艰难地走到桌旁,拿到自己的包后,立马飞奔跑向门口,动作迅速地拉开房门就往外面跑。她不敢冒险等电梯,而是从应急通道里跑楼梯,那是酒店四楼,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功夫,身轻如燕似的一口气跑了下楼,跑出了酒店。

    顾惜向来路痴,此刻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边陲城市,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但她一刻也不敢犹豫,她不管不顾地奔向马路,一直跑、一直跑,眼泪、鼻涕和着汗水,糊了一脸、一身,嘴里充斥着刚才咬破嘴唇留下来的血腥味,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灵魂已经出窍、只剩一具□□还在那里飞奔。

    偶尔有好奇的路人试图拦住顾惜,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停下来,她惊慌地避开,差点被主路上的车撞到,她还是这么不要命地跑啊,跑啊。

    直到跑到闹市中,人群里,顾惜才敢停下。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手臂擦着脸上的汗水,拖着酸胀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走着,战战兢兢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直到看到一个便利店是女老板的时候,她才敢走进去。

    顾惜抬起颤抖着的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水,踱步到收银台前买单,颤颤巍巍地开口,用沙哑的嗓音询问道:“老板,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歇口气?”

    老板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顾惜,用充满警惕的语气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顾惜不敢说实话,只说自己跟家里人走散了,眼下想歇口气就离开。这个老板虽然没有坏心肠,但是也不热心,犹豫了一下,只点了点头,就不再理她了。

    顾惜谢过老板,就拿着那瓶水,缩到了店铺最里面的角落。

    跑了那么久,顾惜的嗓子被风刮得火辣辣地疼,她试着拧开矿泉水瓶盖,好几次都没打开,跑了这么久,她早就精疲力尽了。顾惜无奈又悲凉地将水放到一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来缓解嗓子的疼痛,然后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汽车站的位置,才敢打开滴滴叫了辆车。

    从那个边陲城市回来之后,顾惜就有了很深的阴影,两个多月的时间不敢出去找工作,整天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身上的积蓄交完房租后,饭都快要吃不起了。可就是这样,生活依然没有放过她。

    顾惜租住的是最便宜的城中村,里面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房间结构又不合理。有天晚上顾惜洗澡的时候被人从外面过道走廊上推窗户,她第一时间就报了警,警察过来调查了一下,告诉她说:

    “这个地方没有监控很难抓到人,而且现在你人也没事,只能说记下这个情况,后面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再做并案调查。不过你一个小姑娘住在这种地方终归不安全,还是尽快搬走吧。”

    可是顾惜身上已经没有半分多余的钱了,她能搬去哪里?彷徨无助的顾惜在又一次遭遇了半夜被人敲门骚扰的时候,只敢蜷缩在床角里,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水果刀,眼睛时刻注视着门口,咬着被子隐忍地哭泣。那一刻的顾惜想着,如果坏人破门而入的话,自己就用手中的水果刀自我了断。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也停了,她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后,看着依然还握在手里的水果刀,顾惜回想了很多事,「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像她这样出生就被遗弃的孩子,或许活在这个世上就是继续遭罪的。她回过神来,牙一咬、心一横,举起了刀子,在刀锋逼近她手腕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含辛茹苦将她养大的外婆,还有自幼将她抱回、给她取名「顾惜」的爸爸。

    “顾惜、顾惜…”在这样的喃喃自语里,她最终还是放下了刀子。

    一年的某天,何墨漾偶然之间在总部碰到了一个漂亮明媚的女孩子,步履轻快、浑身洋溢着自信。身边的同事告诉他:“那是人资部有名的新员工,名叫顾惜,外号「小仙女」。”

    当时的何墨漾,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无论外貌还能力,都惊艳了公司绝大部分人的女孩,曾经掉落地狱,浑身是伤。更加不清楚,她在遭遇了那么多不幸后,是怎么挺过来的,又是如何把自己治愈好的。

    后来,何墨漾陪在顾惜身边,看她在现在的公司里哪怕天天加班,哪怕被不公对待、甚至职场霸凌,她都能坚持下来。顾惜说:“我不想回到外面那个社会,面对未知的生活,四处冒险求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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