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和话音刚落,许仙便肃然起身,面露感激之色,也不多言,只是郑重一礼。

    李冲和轻轻颔首,受下此礼。接着又沉声开口,道:“宗门谕令,由我全权负责此事,诸位可有疑问”?

    众人当然不会提出反驳之言,不说李冲和三代弟子之首的身份,就以境界、经验来讲,众人对他也非常信服认可。

    环顾一圈,见众人不发一言,李冲和缓缓开口,道:“许师侄与我一同,追查杀害林师弟的凶手”。

    许仙肃然起身,朗声道:“全听师叔做主”。

    李冲和微微颔首,侧目看向李求真,道:“李师弟,你就驻扎王府,时刻注意此间动向,若有消息,第一时间传讯我等”。

    张显心下一转,目光微闪。回想起来,福王府其实也有颇多隐秘。

    前不久皇城司还出手欲杀福王,被李冲和出手击毙,至今却毫无下文,同时颜涵月又借住王府…

    李求真洒然回答道:“此事交由我来,师兄大可放心”。

    李冲和停顿片刻,目光转向张显,思虑片刻,道:“张师弟,劝说昭德皇帝之事,就交由你来。若有难处,你尽可开口”。

    张显眉头一挑。相比其他诸事,此事可以说安全不少,想来是看自己道行浅薄,特意照顾,只是…

    心中莞尔,张显也不推辞,起身道好,便领下此项任务。

    见张显毫无抗拒之意,李冲和也是神情稍松。

    对于普通人来说,劝说皇帝收回圣旨,可谓千难万难,但对修道人来说却简单得多了,哪怕不成,也无碍性命。

    分派好各自任务,众人也就散去准备。

    张显回房不久,就听见敲门声响,看见来人,连忙开口道:“李师兄,快快请坐”。

    李求真爽朗一笑,道:“师弟莫要多礼,你明日便要入得宫去,师兄我却有一言相告”。

    张显心下一转,立刻明白,这应当是李冲和授意前来,不然此人绝不会私下来此。连忙正色道:“师兄请言”。

    李求真矜然一笑,看他一眼,道:“真传之位,七年一选,百载一考,寸功未立、玄功未有长进者,停其灵石丹药例赐,半甲子后再考,还是不过,就收回洞府灵地、夺其真传出身”。

    张显神色不变,心中却是诧异不已。他刚刚位列真传,就算门中百年一考,时间也还充裕,没必要在如此关节向他言说。

    目光闪动,缓缓开口,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蹉跎岁月、荒废道行,怎配真传之位?合该如此”。

    究至根本,还是利字当头。你若不能为宗门带来任何短期或长期的好处,宗门也不可能白白供养于你。

    功法灵石、诸般宝物,乃至身份地位,任何一样都是宗门前贤师长斗战所得,岂有白白供养闲人的道理?

    只是若如此直白言说,却是有些不美,毕竟门中很多上真弟子,特别是出身世家大族的那些,寸功未立,只是凭借出身血脉,便可轻易得到真传弟子的待遇。

    李求真淡淡一笑,微微颔首,有意无意道:“师弟所言甚是。求取真传之位固然艰难,坐稳此位却也不简单呐”。

    张显心下一动,还未言语,李求真已是起身出门,晃然间不见了踪影。

    低头思索片刻,目光不禁微微闪动。自己的真传之位,并非是按部就班得来,而且他也非门中望族大家出身,若再无有功劳傍身,回到门中怕是难以立足。

    李求真看似不清不楚的言语,却是在暗中提点。趁此机会,他张显若能完美完成宗门任务,或可更好立足。

    张显想明白这些之后,微微一笑,把袖一展,便往福王住所而去。

    李冲和派遣他去劝说皇帝改换心意,劝说方法暂且不论,得见正主方是第一步,至于如何进入皇宫、得见皇帝,张显立马就想到了福王。

    不多时,他便来到一处殿宇之前。这里有数名仆役婢女正在打扫,有条不紊,分工明确。

    脚步刚停,便有一名年岁稍大,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来到身前,拱手一礼,恭敬开口,道:“先生安好,我家王爷正在殿中,请随我来”。

    张显微讶,笑道:“你认得我”?

    中年管家越发恭谨,道:“小人无缘得见尊颜,只是王爷曾下得严令,若有人来此,无论何人均不得阻拦”。

    张显眉头一挑,心中却是对福王高看一眼,微微颔首,也就不再多言。见状,中年管家识趣地不再开口,虚抬右手,只顾闷声带路。

    半盏茶的时间,两人来到一处幽静小院。福王庄有祜身穿宽松便服,闭眼塌卧在摇椅之中,两侧各有一名美貌侍女,云扇轻晃,惬意悠然。

    中年管家轻步上前,在福王耳旁轻语几句。福王连忙睁眼起身,快步上前,拱手道:“张仙师有礼”。

    张显打个稽首,权当回礼,道:“贸然来访,还望王爷勿要怪罪”。

    福王连连摆手,清咳一声,屏退左右,道:“张仙师,不若里间一叙”?

    张显自无不可,来到里间,分宾主坐下。福王轻轻拍手,便有一青衣小童矫然走来,垂首以待。

    福王转头望向张显,也不拘束,爽朗一笑,道:“张仙师来的正好,昨日我治下属官送来几坛陈年好酒,今朝正好小品几杯。清霑,你去后院将那宝酒取来”。

    名叫清霑的小童默默一礼,便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张显微笑以对,道:“我名张显,只一世外修道人耳,当不起仙师之称”。

    福王大笑道:“能飞天遨游、餐风饮露,在我辈眼中,便算是仙人了”。

    张显心中一动,道:“莫非王爷以前见过此辈仙人吗”?

    福王连连摇头,轻捻胡须,道:“小王福浅,无从得见。倒是我朝太祖皇帝年轻时曾侍奉过一位仙人,得其赐下仙丹灵药,整整活了两甲子”。

    张显听他语气笃定,也未曾使用“传闻、据说”等言辞,暗想到:“这位仙人应当便是第十七代掌门真人了”。

    福王见张显毫无架子,也很好说话,他也是随和性子,彼此熟悉后,聊的越发自然,张显但有所问,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小王听说仙人都是居住在高空云端,以金玉为殿、云露做食,逍遥自在,无忧无虑,而且各个都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也不知此辈是否真的长生不老”?说到这里,福王面露向往之色。

    张显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轻声道:“汝不夜行,岂知陌上有夜行之人?故不入仙门,亦难知天下山林间有学道得仙者矣”。

    福王一愣,接着自嘲道:“倒是小王浅薄了,不临东海,难知其广”。东海,是中土神洲与东华洲之间的汪洋大海,素以宽广无边闻名。

    张显盯向福王,语气莫测道:“长生久视固然艰难,但接命延年、齿落再生,对我辈而言,倒也简单”。

    福王身躯微微向前一倾,眼中喜色一闪。

    自古以来,无数人访遍名山以求长生之术、延年之方,越是身居高位越难以看淡生死,他自然也不例外。

    沉吟片刻,他喜色轻敛,却是轻叹一声,道:“我闻道不轻传、法不轻授。先生以此为饵,不知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张显心中微讶,没曾想福王居然如此沉稳冷静,倒是颇有心胸城府。

    微微一笑,也不伪言掩饰,道:“陛下兴崇罗教,我欲行言说劝谏事,只是无人引荐,怕是难以入得宫门”。

    福王面露惊愕之色,继而陷入思索之中。

    青衣小童怀抱一口泥坛,悄然入内。福王恍若未见,任其为两人斟满美酒。

    张显也不催促,自顾自端起美酒,品鉴起来。

    这酒香气醇厚,入口绵柔,更难得的是,其中还蕴有不少滋补药材,不仅让酒的口感更为甘润,而且长期饮用还能调理身体,调配此酒的人倒是颇懂药理。

    约莫半刻钟后,福王神色一定,似是下定决心,神情恳切道:“祖宗之法终不能变,皇兄如此举动终归有所不妥,我自当劝谏之”。

    庄氏得国之后,太祖常感民生之多艰,同时也为得民望,便立下三条章法条例:无为而治、杀人者死以及尊崇玄门。

    无为而治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杀人者死则是打击豪强;至于尊崇玄门,就是与太祖早年经历有关了。

    大景太祖以降,历代皇帝均加封长春道观,不仅不征其赋税,更是多有赏赐。

    历代长春观观主都是道朴宗真传弟子,多是无心世俗、一心向道,不恋人间权势。

    久而久之,尊崇玄门更多的便成为了一种“表面文章”,各地道观林立,却罕有修玄之人出山展露神通。

    如今昭德皇帝兴崇罗教,更是下旨要求各地百姓官员修建神庙祭拜无极老母,实际上却是有违祖训,要说无人反对,定然是不可能的。

    张显心中暗暗称赞。福王如此回答,可以说是胸有丘壑、有勇有谋了。

    以“祖宗之法不可变”为理由,在道义上占据上风。而且,此事若能成,他便是捍卫祖宗之法的功臣;不成,他也是为庄氏天下社稷着想,顶多被冠以食古不化的头衔。

    张显放下酒杯,起身抚掌称善。

    又上前几步,从袖袋之中取出一支四寸高低的白瓷小瓶,放置福王案桌,道:“此中有灵丹一枚,名曰‘伏云‘。以白素裹之,埋地三尺,三日后取出,和水而服,可尽洗沉疴宿疾”。

    不待福王有所表示,张显接着又取出一方两寸大小的木盒,其上雕刻有祥云异兽,再次开口,道:“吞服那‘伏云‘丹后,便可吞食此中宝丹,然后静卧百日,期间白发转黑、血气复壮,甲子之寿自然而已矣”。

    话音刚落,福王浑身一抖,像是要跳了起来,呆若木鸡般望着张显,呐呐不能言。

    他出生尊贵,又无心权势,以前曾会过无数所谓的仙家隐士,可却从无一人能像张显这般直接了当,其等多是高深故做、含糊其辞。

    单凭直觉,他便断定张显所言是真,因为想要验证真伪实在是太过简单了,也正是如此,他才一反常态、情难自止。

    过有片刻,福王收敛起情绪,略微犹豫了下,小心问道:“先生,此……这仙丹可予我一观”?

    生死乃大事耳,能延年续命之物,在世俗界,不论出现在何时何地,定然是石破天惊之事。

    张显将木盒放置于瓷瓶旁侧,轻轻推至其人面前,笑道:“王爷尽可一观”。

    福王接过那支瓷瓶,打开封口,小心翼翼的将其倾倒,只见一枚白泥丹丸从中滑滚而出,闻之无味,圆润如珠。

    仔细打赏下,却看不出任何奇异之处。他神色不变,接着又拿取那方木盒,将其翻转打开。

    盒盖刚一掀开,便有一道霞光蒸腾而起,几个呼吸间,便在木盒上方聚集如华盖。

    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静静躺在盒中,其表面光滑无比,内外通透,两丝金色气流在丹药内部流转不定,像是两条小龙彼此纠缠,又如几道仙光灿然纷纷。

    望着如此神奇的一幕,福王面色大变,第一次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撼,嘴里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这这……这,真的是仙丹”?

    张显目注福王面庞,缓缓道:“此丹名为‘饵丹‘,无有修为之人若是直接吞服,必定经脉俱断、脏腑爆裂而亡。务必如我所言,先吞服伏云丹后,再食此丹。切记切记”。

    这两枚丹药是他那位盲人师侄赵先河所赠。‘伏云丹‘的药性与修真界广为流传的纳息丹相差不大,能增补元气、疏通经脉。

    ‘饵丹‘则只有一种功效,就是能增补两缕法力。

    这功效可以说是鸡肋无比,两缕法力对修道人来说,静心打坐片刻便能修炼而出,天资不凡者,更是只需道功运转数个呼吸便可。

    但两丹结合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让一个毫无修炼根基的凡人增添岁寿。

    毕竟,饵丹之中存储有两缕货真价实的法力。而且这两缕法力气机早被磨灭,毫无任何杂质,可以说是纯粹的清灵之气。

    借助伏云丹打下的根基,就能轻而易举的提升未曾开光、无缘道途之辈的身体底蕴,若是武林高手吞服下这两枚丹药,不亚于凭空获得了甲子功力。

    如福王这般普通人,延年续命自然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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